第30章 30 想你

“星星餓不餓?三哥去給做點兒吃的。”江予遲瞥了眼陳漱, 給盛星倒了杯橙汁,随口問,“你喝點兒什麽?”

盛星搖搖頭:“不吃啦。”

陳漱惜字如金:“水。”

他的視線靜靜落在窗外, 庭院裏的燈将深山一隅照得亮如白晝, 這徹夜而亮的燈是為了誰,答案很明顯。

這麽多年, 盛星還很怕黑。

與以往不同, 現在已有人為她驅逐黑暗。

給陳漱倒了水, 江予遲在盛星身邊坐下。

三人安靜了一會兒。

盛星眨眨眼,問:“你們兩個人怎麽會在一起?”

她的小腦袋上挂滿了問號,不禁想, 如果她沒忽然回家,這兩人準備幹點兒什麽, 難道要拉近感情?

可這兩人壓根沒有感情可言。

就算有, 這大半夜的, 未免太古怪。

“......”

陳漱和江予遲對視一眼,一點兒都沒猶豫,搶先道:“姐夫叫我來的, 來之前我不知道是什麽事。”

江予遲:“?”

江予遲神情自然,甚至懶懶地笑了一下:“我想問他要點兒你六歲之前的照片,太過心急, 沒顧上時間。抱歉, 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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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兩個字刻意咬重,聽了上頭。

陳漱:“?”

陳漱深覺江予遲的不要臉, 因為他确實有盛星六歲以前的照片,但沒打算給出去。連盛星都沒有,更何況是江予遲。

盛星一愣, 看向陳漱:“那個記者叔叔拍的?”

陳漱看着她清澈的眼,将原本藏在喉間的說辭咽了下去,道:“嗯,沒有底片,只有一張照片。我不想給別人。”

陳漱說的照片,是他們兩個人的合照。

那年,有個記者上巢山采訪,見這倆小孩兒生得好,不由生出給他們拍照的念頭來。那時候小姑娘留了個心眼,寄照片的地址沒留自己家,留了鄰近奶奶家的地址,這張照片才得以保存下來。

盛星也不知怎的,生出點兒看好戲的心情來:“三哥,他說不想給你。”

江予遲瞧她興奮的模樣,就知道她小腦瓜裏在想什麽,道:“不給就不給,三哥再想辦法。”

“沒什麽好看的。”盛星忍不住小聲嘀咕,“就和認識你那年一樣可愛,我從小好看到大,一點兒沒變過。”

江予遲牽眸光微動,牽唇笑她:“不知羞。”

盛星輕哼:“本來就是。”

陳漱從進門開始,就一直觀察着。

這個地方,完全是以盛星的喜好建造的,像是獨屬于她的一座城堡,為她遮風擋雨,收藏她的喜怒哀樂。

甚至這屋內,大部分都是她的個人痕跡。

江予遲的部分很少。

陳漱心頭微澀。

小時候,他保護不了姐姐,只能在黑暗中用稚嫩的身軀抱着她。而長大了,姐姐已經不需要他的保護了。

她已有了避風港。

“姐,我先回去了。”

他的嗓音嘶啞,聽着情緒很沉。

盛星頓了頓,戳了戳江予遲,小聲道:“三哥,我和弟弟說會兒話。”

江予遲看她一眼,起身,說:“我去看看松球。”

最近,松球一直住在家裏,和它爸一起,但比它爸不知道輕松了多少倍,成日只需要吃和睡。

客廳只剩他們兩人。

盛星欲言又止,她一直沒能和陳漱認真談過以前的事,畢竟自己都沒整理好心情,怎麽去開導別人。但近來,自從陳漱出現,困擾她已久的情緒竟慢慢淡了下去,記憶帶給她的灰暗色彩在漸漸退卻。

她和弟弟,他們都離開了家。

他們都擁有了明亮的未來。

盛星捏着抱枕,說起從前:“你記得嗎,以前你常纏着你爸媽問,為什麽我姓盛,你姓陳。”

“記得。”陳漱垂着頭,“他們說你是撿來的。”

盛星坦誠道:“我沒和任何人說過。當初我知道自己是撿來的,其實松了口氣。這個認知在某種程度上撫慰了當時的我,在我的想象中,...或許我有疼愛我的父母,只是除了意外,或許某天他們會來接我。”

陳漱攥緊拳,啞聲道:“後來成真了一半。”

盛星抿唇:“是,只有一半”

幻想美好,現實慘烈。

後來的事實他們都知道,她親生的父母視她為無物。盛星耗費了大量的時間治愈自己,效果甚微。

盛星輕舒一口氣,看向陳漱:“說這些是想告訴你,那些事已經過去了,我很少會想起來。可陳漱,如果你走不出來,在我面前,你仍帶着過去的情緒。那我見到你,就會一次次想去過去,我不願意這樣。”

陳漱沉默。

盛星想了想,說:“我不是不想看見你,只是...你該把更多時間放在自己身上。阿漱,我已經長大啦,可以保護自己了。”

陳漱張了張唇,反複幾次,道:“...姐,你給我點時間。今天,我先回去了姐,你早點休息。”

樓梯後。

江予遲半倚在牆上,眼眸低垂,安靜地聽着他們交談。從盛星的言語和語氣中能感受到,她并不困于過去。

症結仍在于她十六歲那年發生的事。

這件事幾乎讓盛家分崩離析。

“讓你姐夫送你下山,你等一會兒。”

聽到盛星的聲音,江予遲等了幾秒,裝作剛下樓的模樣走出去,迎面遇上盛星。

江予遲看了眼起身的陳漱,随口問:“回去了?”

盛星點頭:“三哥,我和你一塊兒送他下山。”

“外面冷。”江予遲指了指腕表,“太晚了,上樓去泡個澡,我很快就回來。”

盛星思索片刻,在泡澡和送陳漱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泡澡,她擺擺手:“你們下山小心,我洗澡去了!”

說完,她啪嗒啪嗒跑走了。

江予遲送陳漱下山。

一路無言,車停在山腳。

靜了一陣,江予遲随口問:“開車來的?”

陳漱“嗯”了聲:“車停在另一個路口。”

兩句話說完,車裏又是一片沉默,陳漱頓了頓,問:“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她以為你不知道。”

江予遲凝視前方,指尖輕扣着方向盤:“只有一部分,最重要的部分還沒去查。這部分盛家人知道,陳家人知道,大概率你們會保留這個秘密。”

陳漱解開安全帶,平靜道:“你想知道,為什麽不去問我姐?很多事她選擇自己藏着,可能是因為你不問。”

“她相信你,或許你該問問。”

...

直到陳漱離開,車仍熄着火。

江予遲獨自坐在昏暗中。

他走了十年,這十年小姑娘是一個人長大的,盛霈和盛掬月不在她身邊,他也不在,她從沒示弱過。

生活、演戲,甚至面對離別。

她一直高昂着頭顱,一路往前走,從不回頭。

這十年間,他在熒幕中看着她慢慢長大,從少女成長為女人。可這十年是空白的,他只不過占了幼年那幾年時光的便宜,才娶到她。

在這樣的時間和距離下,他能去揭她那道傷疤嗎?

“三哥?”

泡完澡,盛星裹着睡衣,下樓找人,喊了個遍都沒找到江予遲。她納悶,都一小時了,還沒回來,難不成這兩人真有什麽古怪?

等晃悠到落地窗前,盛星才找見人。

明亮的庭院裏,他孤身坐在橫椅上,身影黑漆漆的,連院子裏的樹上都亮閃閃的,就他跟塊沉默的大石頭似的。

大晚上的不回家,也不知道坐那兒幹嘛。

在那兒裝樹嗎。

盛星瞧了一會兒,忽而想起什麽,跑到雜物間去翻找,等找到東西,興沖沖地往外跑,看起來還挺高興。

院子裏。

江予遲感官強于常人,那蹑手蹑腳的聲響就和小貓咪似的,企圖悄無聲息地靠近他,他配合着盛星,就當不知道。

腳步聲到達他身後,她反而緊張起來,呼吸亂了一瞬。

江予遲适時動了動。

盛星眼看要被發現,手忙腳亂地把燈帶往他身上纏,邊纏邊喊:“三哥,你別動!我給你挂點兒裝飾,完美融入院子!”

盛星拿着上回江予遲買的燈帶,從肩膀一路繞到小腿上,繞着他轉圈跑,眉眼彎彎,傻樂的模樣,看起來就不是很聰明。

江予遲身體後傾,姿态松散,眉眼間帶着點兒縱容,無奈帶看着她:“這是幹什麽?把我綁起來?”

繞完,打開開關。

數不清的小燈同時亮起,繞着他挺拔的身體開始閃爍,就好像他也變成了庭院中的一棵樹。只是這棵樹最貌美。

盛星拍了兩張照,滿意了才開始拆這些亂七八糟的燈帶,順便嘀咕:“我才問你要幹什麽,一個人坐在院子裏。”

江予遲輕聲應:“三哥在想一些事。”

“想什麽?”

盛星就着舒服的姿勢在邊上蹲下,捧着腦袋瞧他。就像小時候兩個人在花園裏,她蹲在路燈邊仰頭看他。

她這樣看了他許多年。

江予遲垂眸,和她對視片刻:“想知道你的秘密。”

盛星一愣:“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你獨自長大的十年,你拍過的電影,你去過的地方。這些,三哥都想聽你說。”江予遲低聲說着。

嗓音輕輕的,仿佛這庭院裏的杉樹後藏着許多溫柔的小精靈。

盛星眨眨眼,心想,這不就是看她小號的意思嗎?

她的秘密全在小號上,每天叽裏呱啦,一大堆往上發。但小號之所以有存在的理由,就是因為見不得人。

盛星想了想,試探着問:“現在就想知道嗎?一次性都說給你聽,會不會容易失去新鮮感,我聽別人說,要循序漸進比較好。”

這語氣,就是可以商量的意思。

江予遲轉過幾個念頭,提出可商讨的條件:“可以慢慢來。三哥一個故事,換你一個秘密,怎麽樣?”

一個故事換一個秘密。

盛星掰着手指頭數,讨價還價:“你講了三個,但先前沒說這事兒。這一次,三個換一個,下次再重新算,好不好?”

盛星擡眼,眨巴着雙眸瞧他。

撒嬌的意味很明顯。

江予遲指尖戳了戳她腦門,懶聲道:“總占我便宜,在船上說我小氣鬼,星星才是小氣鬼。”

盛星哼哼唧唧:“你聽不聽?”

江予遲坐直身子,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來:“你說,三哥認真聽着。”

盛星眼神虛晃一圈,不怎麽敢看他,睫毛顫了顫,問:“我今天忽然回家,你知不知道為什麽?”

江予遲一頓:“為什麽?”

盛星安靜了一會兒,忽然擡眼。

盈潤的雙眸裏帶着點點羞意,庭院的燈火在這清水般的瞳仁裏跳動,就像她積攢了許久的勇氣一般,向江予遲躍去。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小聲道:“因為我想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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