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榮幸
風拂過廣闊的牧場, 晨光照亮這一隅靜谧、充滿生機的小世界,青草搖晃,潔白的氈房在陽光下泛着金光。
盛星在氈房裏, 和面前的小女孩說話。
“星星, 哥哥沒事了。”小女孩一雙大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盛星,咧着小嘴笑, “我叫阿依曼。”
盛星彎着眼, 捏捏她的小手, 把身上剩的巧克力一股腦都塞給她:“謝謝你和你媽媽救了我們。你是怎麽認識我的?”
昨晚,阿依曼認出盛星。
因而她家裏人收留了她和江予遲,甚至給他們找了一個空置的氈房, 阿依曼的哥哥和嫂子出遠門去了,暫時回不來, 便讓他們暫住。還有人替江予遲處理了傷口, 幸而傷口并不嚴重, 只是麻醉劑量過大,他才遲遲未醒。
阿依曼磕磕巴巴的,和驚惶、恐懼的盛星解釋了半天, 才讓她相信江予遲沒事。
盛星一晚沒睡,一早阿依曼就端着早餐進來了。這會兒捏着巧克力,清脆地應:“在鎮上, 看過星星!”
“在電影裏看到的?”盛星忍不住摸摸小女孩的腦袋, 再次道謝,“謝謝你, 阿依曼。我有什麽能幫你做的嗎?”
阿依曼眨眨眼,小聲請求:“星星,你親親我吧!”
盛星一愣, 随即抱住面前軟乎乎的阿依曼,一點兒不扭捏地親了她小臉好幾口,直把小女孩親得臉紅。
湊在一起嘀咕的兩人,絲毫沒發現床上的男人已睜開了眼。
江予遲輕嘶一聲,沒發出聲響,坐起身,暗罵那人是下了多少麻藥,這幾乎能藥倒一頭熊了,也不知道星星吓壞沒有。
才這麽想,他一晃眼就瞥見了盛星。
她正和一個小家夥抱在一塊兒,你親我我親你。
江予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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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耐着性子,直到兩人親完又開始摸小臉,才耐不住喊:“星星。”
男人躺了小半夜,嗓音發啞,語氣倒是和以前一樣,懶洋洋的,一點兒都聽不出來是個傷患。
盛星蹭得一下轉過頭,飛快跑到床前,見他微微蒼白的模樣,眼眶又紅了,倒是忍着沒哭,她一夜沒睡,提心吊膽,這會兒看起來倒是比江予遲更像是受傷的人。
她癟癟嘴,低聲喊:“三哥。”
江予遲嘆氣:“吓到了?三哥沒事,過來,讓我抱會兒。”
盛星顧不上阿依曼還在房裏,伸手朝男人脖子摟去,直到被他緊緊抱住心才有了實處。他不知道,昨晚她生出多少後悔的情緒來。
“三哥。”盛星紅着眼,埋首在他頸側,小聲道,“你說試試,我也說試試,現在試完了,我覺得我們特別合适。”
話說到這兒,她還有點兒委屈:“我好喜歡你。”
她喜歡這個男人,從十六歲到二十三歲,從未想過,他可能連聽到這句話的機會都沒有。昨晚的事讓她再也忍不住,等不到藍天白雲、鮮花布滿的浪漫場景,只想在此時此刻,在他醒來的時候,立即告訴他,她有多喜歡他。
江予遲微怔,微微收緊手,想說些什麽,忽然對上阿依曼水汪黑亮的眼睛,她歪着腦袋,好奇地看着他們,似乎在疑惑這個帥氣的大哥哥為什麽忽然耳朵紅了。
他頓了頓,開口說了句話。
盛星聽不懂,接着阿依曼也開始叽裏呱啦地說着話。
說完,小女孩噠噠噠跑了出去。
半晌,江予遲輕撫着懷裏的人的黑發,低聲道:“睡一會兒,等你睡着,三哥出去道個謝。”
盛星提心吊膽一整夜,早已筋疲力竭,被他哄了幾句就沉沉睡去。
江予遲垂眸,輕哂一聲,捏了捏發燙的耳垂。
小姑娘看起來是吓壞了,平時等她說這些話,可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去,這一趟倒是因禍得福。
...
“哥哥,你是星星的丈夫嗎?”
阿依曼坐在灑滿陽光的草地上,抱着雪白的小羊羔,疑惑地看着一邊的江予遲,他正幫他們搭羊圈,幹起活來就和阿爸一樣利索。
孩子的眼眸澄澈,如初生的小羊。
他的星星也是如此。
江予遲牽唇笑了一下:“是,我是她丈夫。”
“星星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漂亮。”阿依曼捧着小臉,小羊羔一頭埋進草裏,“哥哥,星星長大了。我長大也會像星星一樣漂亮嗎?”
江予遲鑿着凹槽,擡頭看一眼小家夥,笑問:“當然,你在哪部電影裏看到了星星?”
阿依曼大聲回答:“《歸路》!星星好可憐,阿爸阿媽說,我不能亂跑,要記住回家的路。哥哥,星星回家了嗎?”
江予遲微怔。
《歸路》是盛星拍的第一部 電影,她那時候又瘦又小,在電影裏演被拐賣的小孩。她因這部電影人氣暴漲,那段時間,劇組不知收到多少從全國各地寄來的信和禮物。
他很久沒聽人提起這部電影了。
因為盛星早已長大。
“你能認出她來?”
即使江予遲看着盛星長大,訂婚那年見她,也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的小姑娘長大了。
阿依曼點點腦袋:“星星的眼睛像湖水一樣。”
這是她此生見過最美的湖水。
“哥哥,我看到星星偷偷哭了,她以為你要死了。”阿依曼捂住嘴偷笑,壓低聲音,“像小孩兒一樣,我去年就不哭了。”
“她還摔倒了,阿媽給她拿了幹淨的衣服。”
阿依曼叽叽喳喳的,沒注意江予遲停了動作。
牧區條件有限。
江予遲借了輛馬車,騎馬穿越白桦林,順便瞧了眼昨晚的坑,裏頭沒人。到了林子口,沒看見其他車,只有越野,下馬一看,四個輪胎都被放了氣。
他也不意外,拿上行李和醫藥箱就走。
路上江予遲聯系了鯊魚。
鯊魚已經收到盛星的信息,正在往回趕,甩人花了不少時間,聽到江予遲還被麻醉藥藥倒了,他一點兒不客氣的笑出聲,調侃道:“遲哥,确實是年紀大了。”
“嘶。”江予遲笑了一聲,“車不要了,過兩天找人拖走。我們換路線,不從北邊走,從牧區的南邊走。”
想起那一箭,江予遲一點兒也不後悔。
其一,那箭沖着盛星去,他的第一個念頭不是躲,而是替她擋下。這是他當下做出的本能反應,他不想承擔一絲她會受傷的風險。
其二,她說喜歡他。
江予遲擡眼,将無垠、翠綠的牧場盡收眼底。
他的心一點、一點臌脹起來,帶着他一起上升,幾乎要将這廣袤的牧場都撐滿,他前所未有的高興,想跑、想跳,最想回去見她。
盛星睜開眼,整個人蔫巴巴的,遲來的疲憊将她掏空。
這是在哪兒?
她起身,掃過幽暗的小燈,圓圓的穹頂,挂滿繡毯的氈房,記憶逐漸回籠,一動,膝蓋上疼痛牽扯,已經上過藥了。
盛星沒出聲,悄悄下床找人。
推開門,涼風吹來,她呆了好一會兒,外頭黑漆漆的,她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不遠處,江予遲和鯊魚站着說話,交談聲很低。
盛星盯着江予遲冷峻的側臉,臉慢慢紅了,延後的羞恥感慢慢将她淹沒。
沒頭沒尾的,突然就表白了。
“星星?”江予遲餘光瞥見盛星,轉身大步朝她走去,将風擋在身後,“餓不餓?腿疼不疼?”
盛星搖搖頭,不說話。
江予遲瞧着她撲閃的睫毛,心念一動,忽而嘆了口氣,故作失落道:“那句話,故意說來哄三哥的?以為三哥要出事?”
“...不是!”
盛星立即否認。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想錘他,擡起手又不知道往哪兒錘,他身上還有傷,只能惱怒地瞪他一眼,斥道:“你才不會出事!”
江予遲一怔,心像是被柔軟的棉花糖包裹住,低聲道:“星星,再說一遍?”
盛星“啊”了聲,茫然道:“說什麽?”
江予遲輕哼一聲,一敲她腦門:“三哥去給你做肉焖飯。阿依曼在隔壁煮茶,想找她玩兒就過去,多穿件衣服。”
盛星一臉無辜,她真沒聽懂江予遲的意思,直到裹着披肩在阿依曼身邊坐下,才恍然是指那句話。
她抿抿唇,臉又紅了。
阿依曼眨巴着大眼睛,把熱鍋子裏煮好的奶茶遞給盛星,好奇道:“星星,你耳朵好紅,和你丈夫一樣。”
“他耳朵紅了?什麽時候?”
盛星像是在聽別人的八卦,情緒高漲。
阿依曼大聲道:“紅啦紅啦!就是你撲上去抱他的時候!貼着他的耳朵說悄悄話!說了好久!”
話音落下,氈房裏的男男女女都轉過頭來看她。
目光炯炯有神。
盛星:“......”
她漲紅了臉,而後捧着茶碗落荒而逃。
阿依曼不由嘀咕:“就跟我抱羊羊一樣嘛。”
清涼的晚風吹散了盛星的熱意,她小跑着去找江予遲,他和鯊魚在外邊搭鍋子,煮香噴噴的肉焖飯。
見到盛星,鯊魚擺擺手:“嫂子!”
江予遲伸手,自然地将她攬進懷裏,低頭喝了口她手裏的奶茶,微一蹙眉:“那麽甜?阿依曼給你加的糖,還是你偷偷加的?”
盛星:“...本來就這麽甜。”
鯊魚坐在對面,看得眼熱,總感覺哪兒不太對勁。前幾天他們有這麽親密嗎?似乎有,又似乎沒有。
不多時,鍋裏散發出奇異的香氣。
鯊魚端着一個大盤子,進氈房給主人們送去,江予遲拿了個小碗,盛滿,拿個小勺,遞給盛星。
“慢點兒吃。”
他叮囑。
牧場的天清透如水,星星熱鬧地擠在一塊兒。
他們在幕天席地之中,看着彼此。
盛星注視着男人的面龐,掌心的溫度一直熱到心裏,她因此充滿了勇氣,大着膽子喊:“江予遲。”
江予遲挑眉:“嗯?”
盛星仰頭,靜靜看了他片刻。
方才,他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腦袋裏蹦,她想讓他知道,她不是一時沖動,也不是為了哄他——只是想告訴他,她有多喜歡他。
現在,她願意再說一遍。
或許以後,她願意說很多、很多遍,直到他厭倦。
盛星輕咬了咬唇,輕聲道:“我喜歡你。”
江予遲眸光微頓,倏地俯身,貼近她的耳側,薄唇刮擦過微燙的耳垂,低笑着應:“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