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它一直等着她的到來
姜花棠曾經懷疑過,或許深淵世界之所以變成她看到的這個樣子,就是因為深淵世界的怪物把整個世界都啃空了。
不過在大部分情況下,島嶼上的怪物們一般不對浮空島嶼下口,它們大多會選擇相互吞噬。
因為一旦浮空島嶼被吞噬之後,島嶼上的怪物沒有了島嶼依托,極大可能會被深淵中的某種力量撕扯下去,徹底吞噬。
這是幼小時候的姜花棠,觀察了無數島嶼上怪物們的活動,得出的結論。
不過她似乎是這些怪物中的格格不入的異類。
因為她是深淵中,或者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有心髒,有血肉的活物。
她的存在,似乎對深淵外的怪物們來說,就是一種格外強大的吸引源。
童年期在深淵世界度過的人,姜花棠腦海裏,還殘留了一些自己被奇形怪狀的怪物們圍觀,周圍響起奇怪的咔吱咔吱聲的記憶片段。
作為一個睡眠得不到滿足,還被一群怪物圍觀的小孩,她使用出了嬰孩的最恐怖武器——哭聲。
她的第一位飼主聽見了。
于是深淵的怪物們,就經歷過了一次“大清洗”。
而從那次以後活下來的怪物,基本會本能地自動自覺地繞着她走。
她也就成為了深淵世界裏,僅次于深淵的可怕存在。
而作為一個好動而身體又潛移默化地發生了“進化”的孩子,她也就開啓了在深淵世界“快樂”地攆着怪物跑的童年。
收回回憶,幸好在來之前她就給自己做了一些心理準備,雖然被眼前仿佛換了一個世界一樣的環境吓了一跳,姜花棠也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深淵世界為什麽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可毫無疑問,這種變化肯定和她的飼主陷入了沉眠有關。
而她傳送的地點,都是固定不變的。
以前她是将傳送地點定在了深淵上方自己曾經刷新了跑酷最高記錄的島嶼上,找飼主的時候只要輕松跳下去就好了。
現在……
姜花棠看着腳下漆黑一片,宛如凝固了的琥珀般的漆黑海面,突然有些許遲疑。
雖然她會游泳,現在的身體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進化,可是這也不代表她能這麽一頭紮進海裏吧。
而且她的第一位撫養者似乎出現了什麽變故,如果這片海域就是她的撫養者變化出來的……
姜花棠從随身的衣兜裏掏出一顆“玻璃球”。
這顆玻璃球是第五位撫養者世界的科技産物,展開後能進行一定範圍的安全監測和環境檢測,相當于單一功能低版本的智能管家。
然而原本一離開她的手,就會自動展開成微型設備的微型設備。
此刻真的如同功能全部喪失一般的玻璃珠,在沙子上跳了跳。
原本沉寂得仿佛凝固黑岩石般的海浪,下一秒卻如同格外饑餓得好多天都沒進食的人類一樣,将原本距離海域還有一定距離的玻璃珠徹底吞沒。
只是這股黑色的粘稠“海水”,仿佛有神智一般地硬是繞過了姜花棠腳下,沒讓她身上沾染上半點濕跡。
姜花棠心底突然有了懷疑,她輕聲喊道。
“黑螺?”
其實在深淵世界裏,如果說除了她的第一位飼主以外,她最親近的還能有誰?
那大概是一直陪她長大的黑螺了。
她的第一位撫養者比起一個人類,其實更像是盛載她的一處搖籃。
所有她從嬰兒期開始需要的養分,都是由深淵飼主提供的。
只是在漆黑而空蕩蕩的深淵中,在她逐漸長成,卻還沒能力離開深淵的時候,黑螺就是她的第一位同伴。
甚至可以說在她還是個熊孩子,在深淵世界裏追着那群怪物跑的時期裏,她一直能感覺到黑螺在她身後若有似無的注視。
長大後,回憶起那段追着深遠怪物們跑的回憶,姜花棠甚至有幾分懷疑。
深淵裏的怪物被她追得到處亂竄,除了因為她引發了深淵“大清洗”,是不是還有黑螺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原因?
回想起記憶裏那個一直沉默又可靠的同伴,姜花棠忍不住再喊了一聲。
“黑螺,你聽得到嗎?”
關于小時候的回憶,姜花棠其實有點模糊了。
她的這個玩伴,一直好像是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一道影子。
至于黑螺是什麽時候真正從她身邊消失,只是遠遠綴在她身後,而不是正大光明地出現,姜花棠已經記不清了。
她正準備喊第三次,原本死寂的海面,卻仿佛地震般發生了極為可怕的顫動。
那些繞着她走的“海水”,此刻如同受驚的鳥類一般,簡直是恐慌地向四周退去。
于是姜花棠看到了,猛然退潮的海水,終于露出了底下漆黑而恐怖,宛如一張巨口的深淵。
深淵內透不出多少光線,然而在深淵與海面上的島嶼的交際處,一處數米長高的寬闊陰影中,更為漆黑的一道陰影的主人,探出了頭,然後慢吞吞地爬向了姜花棠。
這個場景可能有點怪異而恐怖。
瘦長黑影,宛如人形一般的軟體,背着背上巨大的宛如房子般的黑殼,慢吞吞地向她挪動而來。
姜花棠卻從這場景中,再度找回了童年的回憶。
她快跑了幾步,然後想要伸出手,從黑殼裏抱出裏面的黑螺。
然而察覺到她的動作,殼子裏的“黑螺”仿佛受驚一般地,以着幻影都難以捕捉的速度縮進了殼子裏。
姜花棠有些錯愣,她的記憶裏還保留着自己小時候抱着軟綿綿而濕漉漉的“黑螺”,全身心放松地把它當過被子,枕頭,抱枕,甚至還有橡皮泥的經歷。
……可能是她小時候太惡劣了,黑螺才會這麽怕她。
回想起自己“熊孩子”時期的記憶,姜花棠更加內疚。
“抱歉,黑螺,我小時候是不是對你做出些很過分的事情……”
然而在她憂心忡忡地努力回憶着自己到底對黑螺做出了多少類似“欺淩”的舉動,才會讓黑螺這麽害怕她的時候,黑螺從殼裏爬出。
它以着與原本慢吞吞完全不相符的靈敏姿态探出殼,柔軟而冰冷濕潤的軟體,在姜花棠手心認真寫道。
“我……是……蝸……牛……,被……碰……了……要……縮……回……去”
姜花棠臉上的神情,從原本憂心忡忡裏參雜的內疚,變成了呆滞。
她猛然想起了自己小學時那段無比模糊的記憶。
“黑螺,黑螺,我想養一個蝸牛,可是外面的蝸牛髒兮兮的,還有寄生蟲,我不想養它們嗚嗚嗚……”
小女孩假哭的沒有一點誠意,甚至可以說連眼淚都沒擠出來的幹嚎。
其實就是鬧着要玩家家酒,讓黑螺扮演蝸牛的游戲。
只是黑螺當真了。
它認真地從島上殺死了深淵怪物,然後用它們的“核”堆積成了一個厚厚的蝸牛殼。
從那以後,黑螺認真扮演起了一個蝸牛的角色。
蝸牛,有殼,并且被碰了就縮回去。
黑螺認真地秉承着這兩條準則。
從那以後,她每次來到深淵,它都認真地縮進殼裏,等她來和“蝸牛”玩。
只是,小孩子的興趣來得快,退得也快。
在發現黑螺縮進了厚厚的殼子裏,而且再也不主動出來和她玩以後,姜花棠完全沒想起,她曾經讓黑螺當蝸牛的事。
逐漸長大,并且有了不同飼主的她,已經慢慢找到其它的“玩伴”。
可現在想起來,因為她當年的一句話,黑螺就心甘情願地給她當了十幾年的“蝸牛”?
姜花棠覺得這像個橫跨了十幾年,如今才被揭穿了謎底的冷笑話。
她的手掌上,黑螺繼續認真地寫道。
“你……要……來……養……我……了……嗎?”
漆黑寂靜的世界裏,少女蹲下身子,用力地抱住了黑殼裏軟綿綿的“黑螺”。
“……你是笨蛋嗎?”
黑螺茫然,認真寫道。
“……你……現……在……不……想……養……蝸……牛,想……養……笨……蛋……嗎?”
姜花棠用力地蹭了蹭懷中軟綿綿,如同果凍般冰冷又柔軟的黑螺,對自己的氣惱,還有對黑螺這麽多年傻乎乎的“信任”的愧疚糅雜在一起。
她最終只能輕聲說道。
“……對不起,我忘記了,是我忘記了這場游戲,才沒和你喊結束。我才是那個白癡,對不起……”
然而黑螺動了動柔軟的流體,只是像當蝸牛前一樣的,包裹住少女的脊背。
“……不……養……蝸……牛……了……嗎?”
姜花棠搖頭,愧疚地抱緊它。
“不養了,我現在只養你,你不是蝸牛,你是黑螺……”
然而猛然想起,黑螺也只是自己給“黑螺”起的代號,她小時候壓根沒問過黑螺的名字。
“你有自己的名字嗎?”
聽着少女正式開口,結束了自己作為“蝸牛”的身份,黑螺還有些茫然,然而它很快反應過來,繼續包裹上少女的身體。
從流體中傳達的意念,終于不再需要像曾經身為“蝸牛”一樣的遲緩和緩慢。
“名字?黑螺不是我的名字嗎?花棠花棠花棠花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