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泥濘的山道上,莫新語不耐地斥罵着給他撐傘的藥童。

這是通往國師在白露山住處唯一的路,平日裏便又陡又險,此時下着雨更是難走。

藥童費力地舉着傘,衣衫鞋子浸滿了雨水,眼見着就要跌倒。

此時莫新語神思不屬。

明明是窦章交代他要按時将熏香給宓葳蕤的貼身藥童,以便引着蠱毒發作。

誰料今日把他喚去。

出口便說他蠢笨如豬,竟是一點腦子都不動。

聽完前因後果,莫新語是又驚又怒。

前兩日煉藥大會,他正與人厮混,熏香都是随便打發給了決明,哪能知道宓葳蕤竟煉出超品丹藥。

窦章斷言超品丹藥定會引得聖上的注意,此時下藥恐會壞了大皇子的圖謀。

莫新語也明白窦章說的有理。

雖然心中不忿,也顧不得其他,努力思索着開脫之法。

因此哪能注意到變故陡生,一時間雨水潑了他滿臉。

油紙傘翻了個落在一旁,藥童抖着身子當即跪下不斷磕頭求饒。

“廢物!撐個傘都撐不好,要你何用?!”莫新語氣急敗壞,擡起腳便踹了過去。

莫新語與窦章密談時,藥童就在屋外吹了一個時辰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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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撐傘淋雨,可謂雪上加霜。

這一腳用足了力道,藥童身子一歪努力想要攀住崖邊,可惜泥土被雨水沖的松軟,只能雙眼滿是驚恐地跌進了山崖。

尖叫聲被驚雷掩蓋。

莫新語怔在原地,踉跄着後退一步,随後慌亂地看向左右的山路,空空蕩蕩。

又是一道驚雷,他猛地驚醒。

趕忙連滾帶爬地拿起傘,期間腳下虛軟摔了幾次,最終沾了滿身污泥才勉強站起身,腳步倉皇地沖下山,像是身後有惡鬼索命。

窗外的雨勢愈大,宓葳蕤捏着糖塊的手遲疑了一下。

有人枉死,有人扯上因果。

今夜的白露山注定少了幾分平靜。

他拿起木盒看了看,滿滿的一盒桂花糖已經被他吃得見了底,可依舊沒找到讓他心裏難受的因由。

真是奇了怪。

宓葳蕤咂咂嘴,舌頭發麻嘴裏發齁。

此舉猶如自虐,他連喝了好幾杯茶水才将膩人的甜味壓下。

這雨少說還要下兩日。

宓葳蕤收好糖盒,安安穩穩地待在屋內。

勉強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原本他就不樂意讓人近前侍候,現下眼睛恢複,為免被看出不妥更是能免則免。

此時內室唯他一人,宓葳蕤也懶散地躺在軟榻上,有一頁沒一頁地翻了翻決明留下的《風俗志》。

正好書中有祭神儀式相關的部分,宓葳蕤便翻過去,入目便是一句,“神狐甚喜童子,神使應沐浴焚香,以示尊崇……”

宓葳蕤笑得差點從軟榻上翻過去。

喜歡童子?

寫書的人怕不是以為神狐是依靠精血續命的狐貍精。

可從他了解到的種種,伽邑國信奉的神狐分明就是本體為狐貍的大乘期妖修。

他不禁懷疑,為何從先代國師之後伽邑國再未出現神狐顯靈,怕是供奉錯了東西才會如此。

被選為神使的童子再純淨美好,那也比不上本就修煉粹體容貌絕豔的狐妖。

簡而言之,就是不夠貌美。

想要神狐滿意,不如多供奉些亮晶晶的寶石來得快。

宓葳蕤找到了書中的樂趣,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有人詢問,才發現竟是到了夜裏子時。

洗漱一番,宓葳蕤挑滅了帳外的燭火。

近來無事,不如明日讓決明帶他去一回藏書閣。

只一本《風俗志》怎麽夠看,他要自己親自找找才好。

雨夜适合安眠,但喻蘇卻要借此外出。

只是離開之前……

“主子,您怎麽來了?”蘭芷看到喻蘇心中一驚,提着守夜燈迎上去。

“我要離開白露山幾日,竹林海一切照舊,這邊你要盯緊些,別讓那個貼身藥童再鑽了空子。”喻蘇交代道。

從蘭芷開始說話,宓葳蕤就警醒地睜開了眼。

因着修行的緣故,他的五感比常人要好不止一星半點。

兩人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喻蘇離山要去做什麽?貼身藥童,莫不是在說決明。

“是,主子放心,奴婢心中有數。”蘭芷應道。

屋外息了聲,宓葳蕤卻靠着紫氣知道喻蘇還在。

他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刻,喻蘇擡起腳走到屋外。

兩人隔着一扇門,宓葳蕤覺得他甚至能聽清喻蘇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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