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宓葳蕤見喻蘇閉着眼裝睡,由着他做最後的掙紮。

寝殿的珠窗向外敞着。

羲和宮外便是大片的桃林,如今已是初春三月,桃花成片得開,清雅的香氣随着風止不住地往殿內鑽。

喻蘇只覺得這香氣惹得他鼻尖泛起癢意。

尤其是宓葳蕤似是有意地喚他“阿嬈”……那上揚的語調聽到耳中,讓他無法抑制地跟着尾音心顫。

這乳名已許久未曾聽到。

或者說,自母妃死後,便再未聽到過。

本以為這個名字會随着母妃一齊埋葬,誰知隔了這麽久,又被父皇重提。

只是明明不過簡簡單單的兩字,從宓葳蕤口中念出,竟給他一種帶着寵溺的錯覺。

他出生時身子骨便不大康健,因此母妃便随着民間的習俗給他取了個帶着些女氣的乳名,意圖借此來壓一壓邪崇,以保他平安長大。

母妃說“嬈嬈”便是指柔弱。

用在他身上正好。

宓葳蕤眼看着喻蘇蒼白的兩頰透出些暈紅。

見喻蘇還在負隅頑抗,挑起手邊的一縷青絲輕輕掃過喻蘇的鼻頭。

喻蘇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随即便聽到宓葳蕤不加掩飾的低聲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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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側過身,只留給宓葳蕤一個圓圓的後腦勺。

這副掩耳盜鈴的樣子招人得緊。

宓葳蕤附身扶住喻蘇的肩,湊過去一看,喻蘇果然睜開了眼,抿着嘴也不知想些什麽。

喻蘇能想什麽,他什麽都沒想。

腦子裏亂哄哄的,就連宓葳蕤這樣靠過來他也沒像往常一樣躲開,兩人都并未意識到這樣的姿态有多親密。

蘭芷一只腳剛邁進屋內,見此便收了回去。

左不過是朱院使寫好了方子需得去太醫院取藥,這事便是不禀給主子也無大礙。

宓葳蕤見喻蘇不再避着他,便說起正事:“殿下與朱院使可是舊識?”

喻蘇聽罷轉過身。

宓葳蕤乍然對上他的雙眸,不禁愣了愣。

清亮亮的眼底全然被他占據,這種從別人眼中看到自己的感覺有些微妙,不過并未持續多久,很快便被喻蘇的話打斷。

“朱院使向來不與宮中有後妃的朝臣過多來往,屬清流一派,談不上舊識。”喻蘇說着露出不解。

宓葳蕤本就篤信喻蘇不會騙他,更不用說對方神色坦蕩,但正因如此,他的神情才更為凝重,“殿下可知,你近來喝下的湯藥,藥材中藥量并無增減。”

這話說的很是明白。

喻蘇原本還有些窘然的情緒一掃而空。

“臣能診得出殿下身體如何,想來朱院使應當也差不了多少。”宓葳蕤話畢,喻蘇不可抑制地露出一絲殺意。

朱濟善如今已年逾半百,若有交情,最可能便是與外祖相識,然外祖從未提及朱濟善這人。

如此重要的暗線,外祖不可能不早些說與他。

今日押入殿內的那名宮女,早就被杜若看出了破綻,他近來靠着銀丹草拖延病情,不過是将計就計,想看看惠仁帝到底為何如此。

若今日朱濟善直言,惠仁帝必然會懷疑到他的頭上。

此前他所表現出的孺慕,只怕在他的好父皇心中會大打折扣。

本以為惠仁帝是借他之手來針對德妃,卻沒想那宮女直指淑貴妃所在的長樂宮不說,竟是連他也算計在了其中。

如今看,這分明就是一石二鳥。

為何将矛頭指向淑貴妃他暫且不知,但欲擒故縱這一招,卻是實打實讓他避無可避的跳進了坑中。

宓葳蕤并未錯過喻蘇一時露出的狠戾。

雖然對方很快将那股殺意壓了下來,但也不妨讓五感格外敏銳的他察覺到。

他早就知道喻蘇并非表面看着純良,經此,更是眨眨眼看了看眼前收斂了神色,不帶絲毫攻擊性的喻蘇。

這樣做,難道是怕吓到他?

不得不說,宓葳蕤歪打正着猜中了喻蘇的真實想法,但宓葳蕤轉而便否定了自己,怎麽說他都比喻蘇年歲大,想想就覺得不可能。

“只是不知朱院使為何要幫我。”喻蘇心中後怕,臉上卻看不出分毫。

宓葳蕤這會兒倒是有些慶幸今日湊巧跟着來了,不然喻蘇只怕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他并不擔心此事之後,喻蘇會如何作為,此事已過,只等惠仁帝所謂的交代是什麽便可。

以喻蘇的謹慎,往後斷不會掉進同樣的陷阱。

至于朱濟善為何會幫喻蘇一把,宓葳蕤有所猜測,但到底還需他親自去驗證一番。

正事說完,宓葳蕤看了眼還在垂眸沉思的喻蘇,幽幽道:“好在沒出什麽岔子,不過殿下又拿自己的身體作伐子,這筆賬,咱們是不是得好好算算。”

“我沒……”喻蘇的辯駁在宓葳蕤灼灼的目光下漸漸熄了聲。

不僅如此,臉頰透出的紅似有加深的趨勢,這一提醒,不免讓他想起昨夜難以言說的夢境。

尤其是此時宓葳蕤的神色和夢中的一般無二,似乎下一刻便會抄起手。

喻蘇看他的眼神猶如看到豺狼虎豹,宓葳蕤不明所以,他應該沒做過讓喻蘇露出如此表情的事。

嗯?或許也不是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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