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家
神明的寵愛，聽起來可真是好聽。
蘇明軒的臉上覆着神明的手，原本因為對方同意了秦雅的名字而微微亮起的眼睛又冷了下來，他對上神明近在咫尺的眼，“是嗎，我知道了。”
“所以陛下就是想告訴我，名字是神明的恩賜咯，這算什麽——”蘇明軒推開了拉克萊，“施舍嗎？”
他的手掌抵在拉克萊的肩上，臉色郁沉，“我不需要。”
“你呀……這怎麽會是施舍？”神明無奈的看着蘇明軒，祂即使被推開了也不惱，總歸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為什麽又生氣了？”
“是因為發現自己的名字不是父母起的，而是我這個令你讨厭的神明起的？”
拉克萊直起身，将腿從沙發上放下來，祂低着頭，目光注視着寵愛的人類，“還是說，覺得我擅自把你生活了多年的家帶到了這裏，所以覺得生氣嗎？”
“我沒有覺得生氣。”
蘇明軒的睫毛顫動着，本來面對神明已經可以很大膽的他此刻卻是不敢與神明對視，青年放低了視線，輕聲說着。
“畢竟陛下做過更過分的事情，現在這些還不足以讓我生氣——能見到以前的家，挺好的，我很開心，其實我還要感謝陛下才是。”
“至于名字什麽的，也無所謂，反正除了您和我，也沒有別人知道我的名字了，有沒有名字，這名字是誰起的，代表了什麽，我也不想去關心和探究。”
“所以，”他偏頭，忽略掉眼角的餘光，不願瞥見神明的身影，“可以請陛下離開了嗎，我在副本裏沒有休息過，已經很累了。”
“……”拉克萊眯起眼，盯着蘇明軒良久，才回複道，“好。”
熟悉又陌生的房子裏僅剩下了蘇明軒一個人，他渾身放松的靠在了沙發的背上，眼神朦胧，一身的疲憊湧上來，青年眨了眨眼睛，沒抵抗住睡意，意識沉入了睡眠之中。
在迷蒙之間，好像有什麽托住了他的身體，放在了柔軟的地方。
蘇明軒漸漸的睡沉了。
……
……
他恍惚間又做了一個夢。
夢裏面的是他，但又不是他——十幾歲的少年在副本中游蕩着，他仿佛對所有東西都充滿了好奇心，去動動這個，動動那個，偶爾還會觸發線索，可以說是擁有着被周圍玩家所羨慕着的幸運。
哪怕一不小心遇上了副本怪物，也能通過“撲克”游刃而解，那個他似乎是完全不受卡牌武器的屬性限制，可以自由的控制眼睛的使用，甚至也能同時召喚出幾頭兇獸來而不受反噬。
“窮奇窮奇。”少年趴在了巨獸的背上，他抓着窮奇的肉翅晃了晃，好奇的問了一聲，“你的肉好吃嗎？”
“嗷——！”窮奇叫了一聲，它抖了抖翅膀，将少年抓在它肉翅上的手震下來，顯然是被少年的話吓到了。
被明确拒絕了的少年遺憾的拉長了聲線：“诶——看來不好吃，不然陛下早就把你煮了，哪還輪到你給我當寵物。”
令人畏懼的兇獸縮緊了身子，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沒了命，被自己背上的這個大惡魔給煮了吃了，它輕聲的叫着，像是在求饒。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而已嘛，你這麽醜，我才不吃你的，倒是凰鳥好看……”少年随口安慰了一句，說着說着，又扯到了別的兇獸身上去。
然後他就感受到了空間裏“撲克”的震動。
“噗哈哈哈哈——”少年被逗笑了，捂着肚子在兇獸的背上打滾，他擡手抹了把眼角的生理淚水，“真是的，誇你好看而已啦，我對兇獸好不好吃不感興趣。”
說着，他伸手，從空間裏拿出來一包零食，“咔嚓咔嚓”的吃了起來，一邊吃着一邊說道，“畢竟你們都是我的寵物呀，主人怎麽能吃寵物呢，我還沒有那麽喪心病狂。”
“我還要靠你們戰鬥呢，好好活着才是。”
慢條斯理的解決了一包零食，少年從兇獸身上跳下來，将它收起，龐大的身軀消失在原地，地上瞬間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他三兩下爬到了樹上，站在樹幹上往遠方看去，遠遠的看見了充滿了人煙的小鎮。
“不知道要怎麽才能通過這個副本，那就去那裏看看吧，希望能找到點線索。”
小鎮裏的居民很熱情。
在看見小小的少年進入小鎮的大門時，就有一些婦女和孩子給他塞一些吃的，還有和藹的中年男人上前來詢問，他憨厚的笑着，“小娃娃，是來找人的嗎？”
“找人？”少年歪頭，思考了一瞬，然後肯定的點點頭，“對，找人的。”
副本給他的任務指引就是找人，他在山野裏晃蕩了那麽久，才找到這個小鎮，那任務要他找的人，應該就在這裏了吧。
“這樣啊。”聽到對方是來找人的，男人的笑容沒有減少，但是神情肉眼可見的冷漠了很多，他擡手給少年指了條路，“最近鎮上來了很多找人的，都基本說不清楚要找誰，你可以去鎮上的管理機構問一問，或許他們會知道。”
感覺有點奇怪。
少年“唔”了兩聲，笑道：“好啊，謝謝大叔。”
他蹦蹦跳跳的跑遠了，還不忘回頭給男人揮手說再見。
“管理機構？”活潑的少年轉過身，臉上那開朗陽光的表情瞬間就沒了，他微微皺起眉，小聲嘀咕着，“看來在我之前，還有不少玩家找到了這裏呀。”
“他們的任務也是找人嗎？感覺競争力好大，希望我們要找的不是同一個人。”
鎮上的管理機構在鎮中心，那座建築不算特別高，也沒有裝修得十分華麗，不是很顯眼，立于鎮中心，倒像是什麽普通樓房一樣，要不是大門上挂着歪歪扭扭的“管理機構”四個大字，少年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因為這地方的內裏，實在是有點殘破。
“明明外面看上去挺正常的啊……怎麽裏面看起來這麽的，額……破爛？”少年皺起一張小臉，看着裏面的環境，頓時覺得辣眼睛。
先不說這地面和牆壁如何如何吧，就是那櫃臺椅子玻璃，好像已經用了二十年都沒有換過新的一樣，要不是少年肯定自己沒有穿過什麽空間置換的結界，真的以為自己是不是被傳送到了什麽地方——像個鬼屋一樣。
“歡迎客人。”在少年站在門口觀察着這裏的情況的時候，櫃臺後面冒出來一個腦袋，員工頂着一雙濃重的黑眼圈，渾身上下散發着即将睡去的頹廢氣息，無精打采的對着門口的少年說了一句，“客人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額……”少年看着那名員工，莫名的覺得他下一秒就能困到猝死，“我來……找人？”
少年不确定的說道。
“找人啊。”員工恍然大悟，他随手從抽屜裏拿出一本髒兮兮的本子，放到桌上，“最近很多外來者來找人啊，他們都是看了名冊就說自己找到了，你自己看吧。”
說完，他又趴回了地上。
少年的目光放在那本名冊上，慢慢走過去，兩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撚起紙張翻看。
發黃發黑的紙張上面确實紀錄了很多的名字，每一頁都有大半名字被黑色的記號筆劃掉了，看不見下面寫的是什麽，少年一個一個名字的看，從第一頁看到了最後一頁，滿臉迷惑的合上了名冊。
其他玩家是怎麽找到任務目标的，我怎麽什麽感覺都沒有？到底是他們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
他敲了敲桌面，往櫃臺的那邊探頭，“喂，我沒找到啊，怎麽找人啊？”
“哈？”被迫再次醒來的員工睜開眼，發出了一聲疑惑，他仰躺在地上，盯着少年探過來的頭，看了好一會，才含糊的說道，“啊，這個啊……你看上去不像是來找人的。”
“那我不是來找人的我是來幹嘛的？”少年更加迷茫了，難不成任務指引還能騙他？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員工動了動嘴，他現在說的話是真的模糊，少年要花點心思才能辨認出來他說的是什麽，“問你自己要找什麽了？”
“搞得這麽雲裏霧裏的，我可不擅長動腦子啊。”少年煩惱的抓抓頭發，“算了，去鎮子裏逛逛吧，總會找到的。”
在他過來的途中，鎮上的人從熱情漸漸變成了無視，而在離開管理機構之後，少年發現，他們又從無視變成了仇視，兇惡的目光毫不遮掩的朝他身上打來，男女老少無一例外，他走到哪，就被瞪到哪。
“這是幹嘛啊……”少年躲過一個孩子朝他扔的石頭。
從誕生起就得到神明無條件的寵愛，被其他玩家所羨慕和敬仰的少年何時受到過這樣的目光，他不爽的皺起眉，又回到了管理機構裏。
“喂，到底怎麽回事啊？”他揪起了員工的衣領。
“啊……”員工轉動了一下幹澀的眼球，定格在少年身上，“你，你缺少了一樣東西，不完整的話，鎮上的人會慢慢的排斥你。”
“什麽叫慢慢，現在已經在排斥了好嗎？”少年說道，“還有我什麽都不缺，怎麽可能缺了一樣東西？”
“不，你，你缺了。”員工低低的笑了兩聲，“你有寵愛你的主人，你有崇拜你的同類，但那不過是某些存在給你打造的精致的籠子，給你好吃的好玩的，你覺得你幸福極了，但你一直是別人的寵物。”
“你特麽才是寵物呢！”少年莫名的惱火，他擡手将員工一甩，扔得老遠，硬生生将櫃臺都砸出了一個凹處，“我是陛下寵愛的孩子，才不是那些關籠子裏的家夥。”
“咳咳……不不不……”員工咳出兩口血，他低笑着，“你以為自己不是寵物，覺得自己是個人，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受到那些存在寵愛的人類，真是太天真了……”
“想要做一個完整的人呢，首先你得有個家。”
“家？”突然接觸到了陌生的名詞，少年疑惑了，“那是什麽玩意？”
“你沒有發現嗎，鎮上的人都是有父有母，有對象，有孩子，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就是他們的家。這是每個人類都會有的東西，那是對于人類來說是停泊港灣的地方。”對方低着頭，明明傷得很重，嘴裏吐出來的話卻十分的順暢，“但是你沒有這種東西，你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個沒有法子內心幸福的人，所以你會被鎮上的人排斥。”
“哈？”少年撇嘴，“就因為這個東西？”
“不就是個家嗎？有什麽難得的。”
但是他總不能在這個副本裏面給自己找個父母找個對象找個孩子組成家吧，少年懊惱的一跺腳，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完成任務，“找人找人，還能是找家人不成？”
少年從空間裏拿出強制脫離的道具，“找個屁！”
只是回到了玩家主城的少年，卻始終對家這個東西很在意，那個奇奇怪怪的員工所說的話在他腦子裏面不停的回蕩着，簡直就跟魔咒一樣。
“啊啊啊啊煩死了！”少年猛地從床上坐起，把被子一掀，煩躁的抓亂了自己的頭發，“真是的，讓我很好奇啊！”
他将腦袋搭在膝蓋上，看着窗外，“家真的有那麽好嗎？”
“會讓人發自內心的幸福嗎？”少年低喃着，“可是為什麽我沒有呢？陛下不是說我是人類嗎？”
少年坐在床上思考了很久，最後下定了某個決心，翻身下了床，換好衣服，從空間裏拿出來一個道具，眨眼間就換了地方。
他擡頭看着眼前巨大的宮殿門，伸手推門而入，“陛下，我可以要個家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