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訴苦 [VIP]
來者是個女人, 一身粗布麻衣,衣上打着幾個補丁,神色間透露出幾分疲倦。
她五官端正, 只是過于憔悴, 瞧起來也滄桑許多。一開口, 聲音也有些沙啞。
“請問,是席家的大姑娘, 席安嗎?”
席安打眼瞧她,确實不認識, 便問:“我是,你有什麽事嗎?”
這時, 從女人的身後走出面上挂淚的陳小木,他擦着眼淚,一抽一抽的,哭得臉都紅了。
席安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一轉,心裏就有了計較,并未開口, 而是攏着手, 靜靜的等待女人開口。
女人簡單的解釋一句,就開始進入正題:“我是陳小木的娘親,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拿了你家的錢,我是來還你的。”
她從懷中掏出幾文錢,就要數與席安。
席安攔了下來, 眼神瞥了一眼陳小木, 解釋道:“這錢是我給他的, 你不用還回來。”
“這怎麽行!我家孩子不懂事, 拿了你家錢……”陳寡婦一下子就急了。
陳小木哭喊着:“我沒拿!”
“你沒拿!你沒拿!”陳寡婦氣急,語句帶上幾分哭腔,抓着陳小木的胳膊擡手就打:“你沒拿!我平時是這麽教你的,我是短了你吃還是短了你喝,要你去拿別人的錢!”
說是拿,實則是認定了偷。
也得虧席安如今住的地方遠,沒什麽鄰居,否則這一頓鬧,平白叫人看了笑話不說,還給孩子造成了影響。
席安看她動手打孩子,連忙攔了下來,親自解釋。
“他沒拿,是我家今天要人做工,托他幫忙給的工錢。”
陳寡婦聽了,惡狠狠的打了陳小木幾下,擦了擦眼淚,笑容勉強:“你說笑了,我家孩子能做什麽事,哪裏能得什麽工錢。”
齊寐從門內探出頭,也應下席安的話。
“我今日不想做事,托他幫忙,不止他一人,你可以問問其他人,不是騙你的假話。”
齊寐在村裏走動少,陳寡婦連席安都不認得,何況是他。
乍一看見這般俊俏年輕的郎君就是一怔,聽了他的話也只是抹了抹眼淚,硬是要把錢還與席安。
“妹子,我知道你心善,但是我家孩子我知道,幹不了什麽事,是你心軟給了銀錢,外賣卻是不能要的。”
“這是工錢,并非白給,他也幫了我許多。”席安推脫。
陳小木猛然從陳寡婦手裏奪過錢,攥在手中,咬着牙說:“這是我自己賺的錢,我才不要還回去!”
陳寡婦笑容一僵,面上也有幾分尴尬。
席安一看這情況就知道要不好,把齊寐往屋裏推了推,牢牢的護住了門口。
就見陳寡婦将粗糙的雙手伸向自己的孩子,揚起手猛然打了他一巴掌。
“你像什麽樣子你!快把錢拿出來,還回去!快點!”
陳小木不肯,死命的掙紮。
席安看陳寡婦下手沒輕沒重,怕打出事來,也跟着勸阻。
陳小木掙脫束縛之後猛然往席安身後跑,陳寡婦就在那裏追。
她看着瘦弱,卻是憑借自己養活一個孩子,一把子力氣大的很。
眼見兩人要往自己院裏跑,思及裏面的齊寐,席安頭疼的拎起陳小木的領子,一手拉着陳寡婦的胳膊。
“你們夠了!”
“鬧什麽鬧,都給我安靜!”
席安冷着臉呵斥,眉眼淩厲夾帶着寒冰,透露出沉重的威懾,吓得兩人不敢動彈。
耳邊總算安靜了,席安頭疼的厲害,把人帶進了院子。
叫齊寐帶着陳小木進廚房洗把臉吃點東西,自己把陳寡婦留在院裏。
齊寐爽快的答應一聲,把小孩帶進了廚房,一個沒看住就見小孩緊張的扒在門框處朝外面探望。
被席安推門的動作吓了一跳。
席安端着齊寐的飯碗進來,見陳小木蹲在門口也沒有說什麽,只是低聲交代齊寐:“你先在這裏吃了,我和他娘談談。”
“好,你要小心啊。”齊寐點頭,又緊張叮囑。
那陳寡婦看起來也有點厲害,怕她突然暴起。
“沒事的。”席安淺笑下,拿了之前剩下的梨花白轉身出去了。
這下蹲在門口的除了陳小木,還多了一個齊寐。
兩人排排蹲在門口,一齊觀望院中的動靜。
院中倒沒有兩人想到劍拔弩張,席安雖然沒有生過孩子,但也是從陳小木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他們小孩子有自尊心,家裏情況不好想幫忙。
這麽大的年紀,在邊疆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家庭的頂梁柱了。①話
“陳娘子,我知道你心情,怕我們覺得他可憐,我也不說假話,确實是缺人手做事,當初雇的也不是他。”
見陳寡婦激動起來,席安又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丈夫去世,家裏事情自己包攬,也想給他把這孩子帶好,怕他年紀小不學好,這我都理解。”
“我如今也像你一樣想把家裏的事情都包攬了,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本來今天都沒想招人做事,突然就要去定磚瓦,我又舍不得使喚我這未婚夫郎,當即覺得要把事情積在手上了。”
“他心疼我,找了幾個孩子做事,小木是後面自個找來的,做的比旁人好些,就多叫他做了半天。所有銀錢,都是他自個掙來的,是他的本事,陳娘子也不必一直貶低。”
“那麽大的孩子了,你也該信任些,多鍛煉鍛煉才能成才,對得起你亡夫。”
席安這一番話可謂是戳到了陳寡婦心窩子。
她一個寡婦,沒田沒地的,就一間破屋子,還要拉扯一個孩子實在不易,也怕自己沒看好把孩子教壞了。
她對席安一番哭訴,又自嘲苦笑。
“我遲早是要死在這生計上面。”
席安嘆了一聲:“不至于,孩子大了也就好了,就該享福了。”
“哪裏能享福?哪裏能享福?”陳寡婦連聲反駁,抹着眼淚哭訴:“我只怕是恨不得把他捆在褲腰帶上,時時刻刻都帶着。”
“除了死了見閻王爺不敢帶着他去,我哪裏能不挂念着?是牽我的魂奪我的魄,只差去死不敢帶着了。”
“這人世無常,奪了我丈夫的性命,哪天也要奪我的性命。我只恨不能帶着他,叫他安穩,卻是除了生老病死不敢帶着。”
“話不是那麽說。”席安安慰一句。
“這女人生了孩子,就是這樣,時時刻刻記挂着孩子,走不得一步,除了見閻王爺不敢帶着,哪裏敢離開長久?這孩子養的好應當,養不好就全是我的不是,戳着我脊梁骨罵。”
“你也不容易。”席安看她哭得厲害,給她遞了手帕。
又給她倒了酒:“多喝點酒。”
陳寡婦便喝了。
席安又給她雙筷子,讓她吃菜。
這飯點找上門來,不說席安餓了,估摸着這娘倆也沒吃東西。
所謂一醉解千愁,能不能解不知道,反正酒足飯飽,陳寡婦也倒了。
席安慢悠悠的吃完最後一點菜,起身去了廚房。
早在兩人喝酒開始,齊寐就沒蹲門口了,就這鍋裏的炖排骨湯吃飽了飯。
鍋裏的排骨炖得軟爛,一口下去全是肉香。
齊寐吃東西挑,只吃瘦的,那軟骨、油膘一貫不吃,剩下骨頭留給寶兒加餐。
席安看他吃過了,招呼陳小木出門。
陳小木扭扭捏捏上前,見他娘倒在桌子上才知道急。
“只是喝醉了,我幫你把你娘扶回去。”席安招呼他。
又朝屋裏喊一聲:“齊寐,關好門。”
“好。”
席安說是扶,憑她氣力直接把人扛了起來,讓陳小木提着燈籠在前邊帶路。
昏暗的天光下,她迎着夜色,背影寬闊挺拔。
陳小木家離這不遠,很快就到了。
席安把陳寡婦放在床上,替她脫了鞋襪外衣塞進被子裏,把陳小木叫過來。
“你等會燒點水給你娘擦擦手臉,明日她醒來給你娘認個錯,好好說她會理解你的。”
陳小木咬着唇不說話。
席安搖搖頭,又交代兩句,替他關好門窗就離開了。
回去的時候,齊寐正端着骨頭喂寶兒。
寶兒白日被兇了一下,還有點委屈,嗚嗚着只埋頭吃,就是不搭理齊寐。
齊寐不明所以,想撸它的狗頭還被瞪了一下。
席安瞧見了,笑了一下:“怎麽了這是,還鬧別扭啊?”
“不知道哪裏得罪它了,摸又摸不得。”齊寐也摸不着頭腦。
話鋒一轉,問起了陳寡婦:“之前那是陳小木他娘?怎麽孩子賺錢還不高興了。”
“怕我們施舍他,讓孩子學壞了。”席安解釋一句。
這農村哪家人缺人手花錢請過小孩子的,也就齊寐有着私房錢,仗着她不在,事情沒人做,闊氣的請了幾個小孩子做活。
其他人家都是自己搞定了,還是他們家人少。
席安坐在長板凳上,突然提出一個想法:“我們成婚後生個孩子如何?”
齊寐一臉莫名,連連搖頭:“不要,不養。”
再來一個分寵嗎??
席安也是突發奇想,話出口也沒放在心上。
畢竟家裏的小寶貝已經夠多了。
見此眼神沾染些許笑意:“那就不生,家裏有你和寶兒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