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翌日下午,兩人五點出頭便到了須季家,家裏只有保姆趙秋和岑萍母子,須季的父親須梁中前天飛去了國外,要去那邊交接一個項目,是以今天不在。
兩人由于到的時間較早,晚餐還沒做好,所以傅關去了廚房給岑萍和趙姨打下手,順便陪岑萍說說話,關心關心她身體。
而趙姨在須家也已經待了五六年,因而傅關跟她也很親切,三人在廚房談笑風生,氣氛很是融洽。
而須季與聞浪西所處的客廳,相比廚房就安靜多了,與聞浪西的淡漠想比,須季的興致倒是不錯。
“小西啊,照這麽說,你現在應該還是高三的學生?”須季靠在沙發背上,神情放松,一副唠家常的語調。
聽到這番話,聞浪西偏頭淡淡看了須季一眼,毫不在意地說道:“嗯。”
其實,聞浪西心底對須季是存有敵意的,他永遠也忘不掉,那天傅關跟這人在me餐廳談笑甚歡的模樣。
然而,聞浪西這冷淡的神态并沒有影響到須季的興致,面上依舊挂着和善的笑容,“這樣啊,不過也沒事,等想去了再去也不遲,我相信你。”
聞浪西依舊很平淡,“謝謝。”
這句話後,須季沒再立即挑起別的話題,只是看了看對方那雲淡風輕的模樣,眉宇間閃過一絲隐晦的光芒,但面上仍舊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須季重新引出一個話題,“傅關跟你有提起過我嗎,我跟他大學時走的還挺近,他總來我家蹭飯。”說完又笑了笑,眼神因為傅關而變得柔和。
“沒有。”聞浪西簡潔地回答。
但其實簡單提到過一次,只是聞浪西現在并不想說。
聞言,須季輕笑了聲,并未因此顯得窘迫,反而語調中帶着一絲縱容道:“猜到了,他就這麽一個清冷的性子,跟他相處這麽久,都沒怎麽觸碰過,早習慣了。”
聽到這番話,聞浪西先怔了一瞬,但頃刻間又恢複如初,只是那眉宇間卻閃過一絲愉悅,語氣淡淡地道,“我倒不覺他清冷。”
“哦?是嗎,怎麽說?”須季問道。
聞浪西嘴角掀起一抹笑,這是他來須家後的第一個笑容,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先喝了一口茶水,這才緩緩道:“他很溫柔。”
說完這四個字,便再沒了後文,而是轉頭透過玻璃,目光柔和地看着正在廚房忙碌的傅關。
須季雖沒聽到完整的答案,但也沒再追問,他的涵養不允許他對一個問題窮追不舍,況且,他也能看出來,對方并不想多說。
其實剛才,聞浪西很想告訴須季,他跟傅關已經接過吻了。
但話到嘴邊又不願說了,他不想跟旁人分享兩人生活的點滴,不想讓旁人窺探到傅關那柔軟的一面。
傅關的這一面只能他知道。
再者,他怕說了,傅關會不高興,會生氣。
他們畢竟都是男人,若是宣揚出去,那傅關豈不就會因為自己背上同性戀的名號,況且他也清楚,傅關并不接受自己。
就在兩人談話間,岑萍已經做好了一桌精致的飯菜,每碟菜的量雖不多,但卻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只需看着便能挑起人的食欲。
等人全都落坐,岑萍神情柔和,一點豪門富太的架子都沒有,舉起手旁的勃艮第酒杯,柔聲道:“好長時間沒做飯,所以比較慢,讓小西久等了。”
聞言,聞浪西也舉起手旁的酒杯,面上帶着适宜的淺笑,道:“沒有等很久,岑阿姨做的菜很精致,看起來就香,我特別喜歡。”
聞言,岑萍先是愉悅地笑了笑,才道:“喜歡就好,好長時間沒跟這麽多人一起吃飯了,很高興,也辛苦小關幫我,不然我跟趙姐可沒這麽快就做好。”
這時,趙秋也跟着道:“是啊,小關手底下可利索。”
傅關眉眼彎了彎,輕聲道:“岑阿姨怎麽還跟我這麽客氣。”
岑萍對着傅關眨了眨眼,輕笑道:“好了,別光顧着說話了,吃飯吧。”說完,又補充道:“小關開車來的吧,就別喝酒了,嘗嘗我今早剛兌的果汁,小西喜歡喝什麽就喝什麽,在這裏不用拘束。”
聞浪西笑着點了點頭,沒說話。
雖然岑萍待人和善,但聞浪西仍覺得不自在,他已經許久沒參與過這樣的場合,因而難免不太适應。
“浪西,來嘗嘗這個,我最愛吃的。”
傅關就在聞浪西身旁坐着,由于兩人天天待在一起,所以他可以察覺到聞浪西此刻并不像表面上這麽放松,因而便想照顧照顧他。
碗裏突然多了塊甜口的食物,聞浪西偏頭看了看傅關,輕聲道了句:“嗯。”
這些動作被岑萍看在眼裏,頓覺兩人關系很好,嘴角彎了彎,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黑皮諾葡萄酒,含笑道:“小關啊,長時間沒見,沒想到你都交到這麽好的朋友了。”
“嗯,我們認識一個多月了。”
“跟小關能談到一起的,肯定很優秀,小西,你現在在哪所大學呢?”
此話一出,桌上的氣氛瞬間凝固住,須季立即看向傅關,面上帶着一絲歉意,他事先忘記跟岑女士說了。
“媽,小西他當然很優秀,您就別問了,快吃……”
“我沒上大學。”
聞浪西打斷須季,平靜道:“讀到高三就休學了。”
聽到這番話,岑萍有些驚訝,但随即便恢複過來,柔聲道:“原來是這樣啊,原諒阿姨事先不知道,有句話怎麽說呢,人生在世圖個開心,活個自己最重要啊,所以,這些都不重要。”
岑萍這幾年因為抑郁症,想過很多,也思考過很多,學會了寬容,學會了跟生活和解,因而現在在看待事情時尤為豁達。
包括她兒子和傅關的性取向。
岑萍當初是因為在給須季整理房間時,意外發現了一張寫滿傅關名字的紙,紙上是須季的筆跡。
當時她便意識到須季可能有問題,當晚就去當面質問,那時的須季也很直白,沒有任何粉飾,直接便承認了他跟傅關的性取向,以及他對傅關的感情。
岑萍雖未強烈反對,但也不支持,可經過這次的病症,她仿若重獲新生,對性取向這一問題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世上的人和事千千萬萬,各不相同,這個群體是小,但他們既然存在,那便就有着存在的意義,為何就不能對他們多一些關愛,少一絲指責呢?
今天寬容了別人,別人明天就會寬容你, 循環往複、有跡可循。
“沒關系阿姨。”聞浪西道。
岑萍其實內心也挺開心,聞浪西能跟傅關做朋友,那必定能接受他的性取向,這樣看來,也有人跟自己一樣,關愛着這個群體。
岑萍今天之所以請傅關來家裏做客,其實也有着別的目的。
轉頭瞧了瞧須季看向傅關的眼神,岑萍不由抿了抿唇,柔聲道:“小關,阿姨問你個事兒啊。”
傅關點了點頭,示意讓她說。
岑萍眼中帶着笑意,問道:“談過戀愛嗎?”
此話一出,除過傅關,也立馬吸引了須季和聞浪西的注意,只是須季擡起了頭,而聞浪西卻仍舊盯着面前的飯菜,沒有其他動作。
傅關似乎也很驚訝,沒料想到岑萍會突然這麽問,但還是回答道:“沒有。”
聞言,岑萍也不意外,“也是,畢竟你上學時比較忙,那現在既然畢業了,有想法嗎?”
不知是何緣故,傅關不想在聞浪西面前提這些,但如今被岑萍提出來,他只得回答,“暫時還沒有。”
“小關啊,阿姨沒別的意思,就只是覺得你情況特殊,那就要提早考慮,知道嗎?”
傅關身旁的聞浪西聽到這話,倏地怔住了,情況特殊?
“嗯。”傅關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聞言,岑萍輕輕笑了笑,半晌才道:“小須他其實經常跟我提及你。”
聽到這番話,聞浪西眼眸突然閃爍了一下,手指微微蜷起,瞪着面前的碗碟,一動不動。
他懂了。
傅關突然有些害怕,怕岑萍說到不該說的,果不其然,下一秒便聽對方說:“所以你倆還是多接觸接觸,畢竟對彼此熟悉,情況也一樣,而且啊,我也特別喜歡你這個孩子。”
傅關聽出來了,岑萍這是在撮合他跟須季。
他忽地慌了,立刻偏頭看向聞浪西,這人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斜對面的須季。
傅關想趕緊出聲阻止這個話頭,卻不曾想,須季這時突然看着他說道:“關和我的關系已經很好了,畢竟四年多的情誼,就他出國那半年我們還都保持着聯系。”
傅關是大學畢業後,去國外待了半年,去年年底才回國。
這時趙姨又笑着說道:“瞧這孩子,給個杆子就往上爬,也不聽聽人家怎麽說……”
……
這時聞浪西已經聽不清,看不清,腦海中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重……
傅關是同性戀。
須季也是同性戀。
他們認識了好幾年。
他們一直保持着聯系。
這些念頭在聞浪西腦海中來回盤旋,一陣又一陣,一圈又一圈,颠過來,倒過去……
聞浪西覺得他已無法思考,一股怒氣直接竄上頭頂,激的他天旋地轉,耳鳴目眩。
他整個人像是在空氣中漂浮着,在深海裏掙紮着,身旁沒有一件可攀附的東西,他只能憑借本能使勁地吸氣呼氣,以此來感受自己的存在……
“浪西…………浪西………浪西……聞浪西!”
聞浪西耳邊的聲音由小到大,由模糊到清晰,這是傅關的聲音,這人在叫他。
聞浪西突然清醒過來,耳邊乍然傳來一桌人的叫喊聲,随着聽覺的恢複,眼神也逐漸變得清明,對上了焦距。
直到看到眼前的場景才徹底回神。
自己正揪着須季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