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以後不許回家了。”

這句話是用着輕輕柔柔的語氣說出來的,仿佛能讓人輕易忽略掉其中所表達的意思。

此話一出,傅關先怔愣了片刻,随即偏頭,望向聞浪西。

坐在沙發上的聞浪西很平靜,沒有絲毫異樣的表情,就連呼吸也平穩如常,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那句話一般。

劉鳳陽見兩人都沒太大反應,因而又接着說:“小西,從今以後,傅教授還是會繼續給你治療,只是不會再來聞家,你可能得親自去醫院找他。”

說到這兒頓了頓,看向傅關,語調跟剛才一樣,“還有傅先生當初簽的合同,可以持續,也可以作廢,這就全憑你的意願了,就算以後的一年內你沒繼續陪着他,也不用賠償毀約金。”

聽到這番話,傅關內心其實是非常難受的,聞浪西之所以會被聞家棄掉,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是他的到來,才讓聞浪西的性取向顯現出來。

“阿姨,這個決定,是您跟聞叔叔一起商量的嗎?”傅關忍不住問道,他實在是不希望看到聞浪西再一次被人抛棄。

但事與願違,劉鳳陽很直接地說:“是,他今天之所以沒來,主要是由于工作上走不開,再一個就是,他跟我一樣,無法接受。”

劉鳳陽說完頓了頓,看了看對面的兩個年輕人,語氣不由得軟了些,“我們不想逼你們分開,但同樣的,我們也實在是無法接受,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個方法最為妥帖,對我們兩方都好,不是嗎?”

劉鳳陽剛止住話頭,聞浪西便出聲道:“是的,這個方式的确是最好的。”

“這三年來我很感謝您和爸爸,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但你們對我從未苛刻過,甚至肯為我花費那麽多錢,這裏是我從出生以來,過得最安穩的一段時光。”

聞浪西用極為平靜的語氣說出這些話,沒有被再次抛棄的傷悲,也沒有被驅趕的憤怒,那雙烏黑深沉的眼眸中,閃爍更多的,是平和。

劉鳳陽聽到這段話,不由得紅了眼眶,畢竟是真心實意養了好幾年的兒子,任誰都不願意輕易割舍,可現在……

她也有她的原則,有她所堅信的事物,也有她所厭棄的東西,因而這事并不能歸咎為是誰的錯。

都沒有錯,聞浪西愛上傅關沒有錯,劉鳳陽和聞雲不接受同性戀也沒有錯,沒有什麽規定是要求人們必須去接受一件不被自己所認可的事物。

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有些人喜歡不斷嘗試新的事物,而有些人卻願意一直守着自己所熟悉的東西,一成不變。

只要不違法亂紀,不損人利己,那便都可以包容。

劉鳳陽沒有将她的思想強加與他人,聞浪西也沒有責備劉鳳陽的不接受,這就是人與人之間最和諧的生活方式。

我是我,你是你,我們是我們,你們是你們,這就是包容。

“小西,我……”劉鳳陽說到一半,哽咽住了,沒有再說下去。

聞浪西嘴角揚了揚,道:“不用擔心我,也用不着惋惜,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選的,您跟爸注意身體,多休息。”

聞浪西這平和的情緒仿佛也感染了劉鳳陽,使她剛才起伏不定的心緒穩定下來。

“好。”劉鳳陽說。

劉鳳陽走後,聞浪西與傅關一起收拾了行李。

傅關在收拾東西時,好幾次偷瞄聞浪西,想看看這人是不是真如表面上這般寧靜。

觀察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任何異樣,最終,在傅關不小心走神時,聞浪西不知何時已經移動到傅關的身後,輕柔地将人摟住,低聲在其耳背後低着嗓音說了句。

傅哥哥,是不是想親我了……

經此一事,傅關這才逐漸放下心來,等兩人提着行李箱走到客廳,傅關先偏頭看了看茶幾上劉鳳陽留下的卡,再望了望聞浪西側臉,輕聲問:“還有需要帶什麽東西嗎?”

“我剩下的那些煙?”聞浪西眨了眨眼,沖着傅關說道。

傅關都快被這人氣笑了,“箱子裏已經裝了好幾盒,不能再裝了,況且,你不是說要戒煙的嗎?”

“哦,那就沒什麽要拿的了。”

傅關認真看了聞浪西好一會兒,半晌才輕聲道了句:“好。”

兩人剛走到門口,聞浪西又突然停下來,抓着傅關的手,認真詢問道:“你是不是還有東西忘拿了?”

“什麽?”傅關不解問。

“須季哥送的花啊。”

聞言,傅關先頓了一下,随即才想起來是他生日時須季送的月季。

緊接着傅關噗嗤一聲笑了,看着聞浪西那故作認真的臉龐,含笑道:“早都枯萎了還拿那個做什麽,何況那也不重要,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在這兒。”

說着,傅關擡手點了點聞浪西的眉心。

于是,空氣中的一股子酸味才逐漸淡下去。

聞浪西将傅關抵在他眉心的食指拿下來,放在他溫熱的掌心裏,專注地看着聞浪西俊秀的面容,輕聲道:“以後我就沒錢給你買質量好的口紅了,你可能還得往我身上倒貼錢,願意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傅關沒有一秒的遲疑,緊跟着聞浪西的話頭點了點頭,一字一頓道:“不會。”

聞浪西笑了,“其實我剛才是騙你的。”

“什麽?”

傅關剛把話問出口,嘴唇便被人輕輕堵上了,一觸即分,接着就聽見那人用低沉着嗓音說:“就算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到死都會纏着你。”

………

最後,兩人住進了傅關上大學時住過的小公寓。

這間公寓空間雖小,但該有的都有,只有裏面兩間卧室,一間用來睡覺,另一間改裝成了書房,書房是傅關上學時,停留時間最久的地方,裏面存放的最多的書籍種類,便是精神病學。

由于這裏很久沒住人,因而兩人将裏面徹徹底底地打掃了番,等将所有物件規整好,已是将近晚上七點鐘。

在他們躺在沙發上休息時,這才想起來還沒吃晚飯,冰箱裏什麽也沒有,因而又下樓采購了一趟,等兩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飯桌上,已是晚上九點鐘。

這一天,兩人都很累,從大公寓回到聞家別墅,又從別墅跑來這裏,再加上收拾房間,傅關只覺得自己手都擡不起來。

“累了?”

聞浪西坐在傅關對面,飯桌上方橘黃色的吊燈将其原本棱角分明的臉龐渲染的柔和了許多,連狹長的眼眸裏都泛着溫柔的漣漪。

傅關笑笑,點了下腦袋,閉着眼睛用鼻音嗯了聲。

“那我喂你。”說着,聞浪西起身,繞過飯桌,走到傅關身邊坐下,端起一碗粥,舀了一勺吹涼,放到傅關嘴邊。

傅關見對方給人喂飯的動作很是熟練,嘴邊的笑意不由得更甚,含笑道:“你可以開拓出專門給人喂飯的機構了,多專業啊這……”

聞言,聞浪西卻搖了搖頭,認真地注視着傅關的眼睛說道:“我這一生就會只給你喂飯,別人看都不帶看一眼的。”

聽見這堅定又飽含偏愛的話語,傅關心跳不由加快了些許,耳垂莫名地紅了,像是意識到自己的不好意思,傅關壓了壓自己臉上的笑意,故作自然道:“嗯,但現在不用,我自己來。”

說着就要拿走聞浪西手裏的碗,但手剛觸到碗沿,聞浪西突然出聲道:“我喜歡喂你吃飯,不管你累不累,來,張嘴。”

說完這些,聞浪西随即就不容置疑地将勺子抵到傅關的唇邊,耐心地等着人張嘴。

見對方做到這份上,傅關也沒再過分推脫,張開嘴将勺子裏溫度适中的粥喝了。

兩人一直沒都沒講話,聞浪西專注地喂着飯,傅關越來越不好意思地喝着粥,直到快喝完了傅關才笑着低聲說了一句:“服務員浪西表現極高,應該給予三顆星。”

聞浪西聽了,嘴唇揚了揚,說道:“白天給你做飯喂飯洗衣服,晚上給你按摩取暖,這麽好的服務員怎麽就只有三顆星,另外兩顆呢?”

見對方自己誇自己,傅關只覺得想笑,但還是強忍着,低聲說道:“另外兩顆是看你以後的表現,如果能一直這麽優秀,就再加兩顆。”

“好,那等我老了,你就叫我五顆星,怎麽樣?”

傅關聽了,深深看了聞浪西一眼,輕笑了聲,“五顆星……”

“嗯,我老了還給你喂飯。”

此話一出,傅關又閉着眼笑了會兒,半晌才直起身,接着毫無預兆地一把将聞浪西抱住,下巴搭在對方的肩頸處,顫抖着氣息呼出一口氣,輕聲道:“浪西,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別擔心了……”

聽到這句話,聞浪西抿了抿薄唇,接着将手裏的碗放回桌上,也緊緊抱住了傅關,将眼睛埋在傅關的肩膀上,低啞着聲音輕聲道:“我……以後就真的只有你了……”

聞浪西一邊說着,眼淚就一邊不受控制地往出湧,壓抑的淚水立馬将傅關肩膀處的衣料浸濕……

其實,要說聞浪西不傷心,那是不可能的,但之所以能表現得如此平和,還是因為傅關自始至終都陪伴在他身側,讓他可以充沛地感受到,他并不是無處可去、無家可歸的。

他的家不在這世間任何一隅,而是在傅關的心裏。

傅關的心,便是他後半生唯一的歸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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