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斯寧扯着陳美蘭出了小區不知道走了多遠。
積雪尚未融化,路上很滑,陳美蘭這一路幾乎是被江斯寧拖拽着,而江斯寧似乎是毫無所覺,只機械的走着,直到陳美蘭拍打他的手臂:“小寧,小寧,你慢一些,媽媽跟不上了。”
陳美蘭話音剛落便摔倒在了地上。
江斯寧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胸腔內的那股怒火後将陳美蘭扶到路邊的長椅上讓她坐下,然後去藥店買了些藥。
江斯寧沉默着給陳美蘭處理額頭上的傷口,陳美蘭心疼的摸摸他的頭:“媽媽沒事兒,你看你被打的,江忱怎麽能這麽沒有輕重呢?”
“我沒事兒。”江斯寧聲音冰冷。
“他平常也這麽對你嗎?你有委屈怎麽不跟媽媽說呢?”
聽到這句話,江斯寧憋了一路終于爆發了,他猛地推開陳美蘭的手,吼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我不想住在他家裏,你為什麽非得讓我住?我告訴你我受的委屈你會管我嗎?”
“小寧……”陳美蘭被江斯寧吓的瑟縮了一下,“媽媽都是為你好……”
“為我好,為我好,你有沒有問過我想要什麽?”江斯寧抱着頭在原地轉着,“我不想過好日子,我就想跟你住在一起,有個正常的家,我不要大富大貴,我就只是想要個家。”
“我在這裏住着永遠都是個外人,我明明有家有媽媽,為什麽要像個孤兒一樣寄人籬下,別人看我的眼神裏永遠帶着嘲笑,嘲笑我是個沒有家沒有爸媽疼的孤兒,我可憐,我卑微,我小心翼翼,我有多難受你知道嗎?”
“我,我……”江斯寧蹲在路邊,聲音哽咽,“我就只是想要個家而已,為什麽這麽難呢?到底為什麽啊?你為什麽就非得把我往別人家裏扔?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江斯寧粗魯的擦了擦眼淚:“每次家裏來人,問果果這是你哥哥嗎?果果都會說,這不是我親哥哥,我有親哥哥,他只是借住在我家裏的哥哥,你知道我有多尴尬嗎?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我對他那麽好,但他永遠只纏着江忱,還有江果他媽,天天在家裏陰陽怪氣的,你知道我每次面對她有多難嗎?”
“媽,為什麽,到底為什麽?就因為他們家有錢嗎?”江斯寧歇斯底裏的吼着發洩着,這是憋在他心裏很多年的話,這樣的生活在別人眼裏沒有任何不妥,但對他的傷害卻是一輩子都沒辦法消弭的。
“不是的,不是的。”陳美蘭抱住江斯寧,“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對不起你……”
“那我搬到學校去住好不好?媽,我不想住在那裏了。”江斯寧扶起陳美蘭,紅着眼睛懇求,“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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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寧。”陳美蘭突然攥住了江斯寧的胳膊,急切道,“那不是別人的家,那本來就是你家,本來就是你家啊……”
“……什麽意思?”江斯寧看向陳美蘭。
“你二叔,江天茂他,他是你親爸爸啊。”
江斯寧愣在原地。
……
冬日正午的陽光不熾烈,路邊的積雪反襯着瑩白的光。
陳美蘭握着江斯寧的手坐在馬路邊,輕聲說着那些過往。
“我們在大學裏談了兩年戀愛,很恩愛,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那時候我們很窮,但每天都過得很開心,直到那年畢業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家裏其實很有錢。”
“他媽媽找到我讓我跟他分手,我不同意,我不貪圖他有沒有錢,只要我們能在一起,我什麽都願意,可就在我拒絕了他媽媽并且憧憬着未來幸福日子時,我看到他跟一個女人在一起,那個女人就是江忱的媽媽。”
陳美蘭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甲陷入手心,眼中是無盡的怨恨:“她們家很有錢,嫁給江天茂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所以他把你甩了?”江斯寧攥緊了拳頭。
“不是的,不是的。”陳美蘭忙搖頭,“是那個女人纏着他,是他家裏逼迫他,他心疼他媽媽,不敢忤逆她,最後不得已才娶了那個女人。”
“他結婚的第二天,我發現我懷孕了。”陳美蘭嘴角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這是我和他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但未婚先孕在那個年代是多麽大一件醜聞啊,這時候你爸爸出現了,他開始追求我。”
“起初我是不同意的。”
“但你知道了他是江天茂的哥哥,所以同意了是嗎?”江斯寧聲音異常冷靜,像是在聽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算是吧,但他追求我也只是因為他知道我是江天茂最愛的女人,所以他才會追我的。”
江斯寧閉了閉眼,好半天才緩緩道:“從小,村裏的人就說我不是我爸的親生兒子,村裏無論大人小孩都對我指指點點。”江斯寧自嘲的笑了一聲:“難怪連我爸都不待見我,江天茂呢,他知道嗎?”
“他……”陳美蘭遲疑了一瞬,“他應該知道吧,不然也不會把你接到他身邊住了這麽多年,小寧,媽媽原本想等你高考以後再告訴你的,不想影響你考試,但現在看到江忱那麽對你,媽媽實在是忍不住了。”
“當初就是江忱她媽奪走了我的一切,我不允許江忱再搶走你的一切。”陳美蘭攥住江斯寧的胳膊,激動道,“小寧,你不用覺得自卑的,你也是他的兒子,還是他第一個兒子,那個柳鳳你更不用把她看在眼裏。”
“當初是她勾引你二叔爬上他的床,你二叔不得已才娶了她,她就是個爛貨,你不用怕她的……”
江斯寧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這件事情來的很突然,但回想以往種種,好似以前他看不明白不理解的一切都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他爸對他媽并不好,動不動就打她,對他也不好,喝醉了酒更是把他娘倆往死裏揍,這一切都是因為他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而江天茂将他接到家裏住,他一定是知道自己跟他的關系,只是從來不說而已。
“既然我是他兒子,你為什麽不直接找他讓他把我認回去?江忱的爺爺奶奶早就死了,沒有人會再阻止這一切了。”江斯寧說。
“我當然也想過。”陳美蘭垂眼,“當初他既然已經結婚了,我不想打擾他的生活,所以自己承受了一切苦果,等後來江忱他媽沒了,你爸也沒了,他的父母也都不在了,我想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時機,我們可以在一起,哪怕不能在一起,把你認回去也行,但就是這個時候那個柳鳳勾引他,他竟然一聲不響跟柳鳳領了證,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柳鳳肚子都大起來了。”
“我能怎麽辦?”陳美蘭苦笑一聲,“他在乎江忱的感受,在乎他新婚妻子的感受,還在乎名聲,只能委屈咱們母子,但他心裏還是有你的,畢竟他把你接到了身邊來照顧啊。”
“照顧?”江斯寧冷笑一聲,“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照顧啊。”
“小寧……”
“好了,別說了。”江斯寧冷靜的站起身,“那邊有個賓館,我幫你開間房,你先住在那裏,我到時間要回去考試了。”
“考試?”陳美蘭愣了一下。
“對,考試。”江斯寧面無表情道,“我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但我不會放過任何機會,這次考試很重要,什麽事情都不能影響我。”
陳美蘭似是有些驚詫的看了他兒子幾眼,然後不住的點頭:“好好好,你先去考試,媽媽一個人可以的。”
模拟考完全遵照高考的模式來考,上午一場,下午一場。
下午考完試天還沒黑,考生三三兩兩走出考場。
因為下了雪,言斐和孟希都沒有騎單車,于是走着回家。
一路上言斐遇到好幾個同班同學,但都沒見着江忱,這貨說不定考完早跑了。
這個年頭手機雖然沒太多功能,但想要找人時沒個手機還真不方便,言斐思索着要不要去買個便宜又抗摔的諾基亞先用着。
晚飯後天上又下起了雪,這兩天乍暖還寒的言斐覺得有些頭疼,陳英給他沖了包感冒沖劑,言斐喝了後便上床睡了。
這一覺似乎也沒睡多久,言斐便被電話鈴聲吵了起來
被吵醒的那一刻言斐有一瞬間的懵,接着便赤腳跳下了床。
言凡林出去好多天了,昨天打電話說因為大雪被困在了路上,這深夜電話總讓人心驚。
陳英也出來了,正坐在那接電話。
“沒有啊,他沒有來過。”陳英看到言斐忙對他招手,“你見江忱了嗎?你江叔叔說江忱不見了。”
江忱不見了?
言斐頂着風雪下樓時,心都是跳着的。
江忱他爸說江忱中午跟江斯寧打了一架,跑出了家門,大家以為他去了學校,但學校裏根本就沒見到他。
監考老師将江忱沒考試的事情告訴了老宋,老宋給江天茂打了個電話,江天茂以為江忱又耍脾氣,沒放在心上,畢竟以前江忱也經常不參加考試,
直到晚上吃過晚飯後,江忱還沒有回家,江天茂給他打電話他不接才發現事情不太對,
路上積雪很厚,單車沒辦法騎,而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出租車更是沒有幾輛,言斐小跑着往南青的燒烤店去。
言斐現在很後悔之前陳英說要給他買手機他沒要,沒有手機真的很不方便。
路上好不容易看到一輛行駛緩慢的出租車,言斐招手攔了下來。
剛到燒烤店,便看到南青正在拉卷簾門。
言斐跳下車讓司機等着他,然後跑到門口急沖沖問南青:“見到江忱了嗎?”
“沒有。”南青邊鎖門邊快聲道,“我這也剛剛接到他爸的電話,打算出去找人呢。”
“他沒在你這兒,能去哪兒呢?”言斐對他招手,“先上車。”
南青跟着他鑽進了出租車。
“他會不會已經找賓館睡覺了?”南青猜測,“他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
“那你知不知道他要是住賓館的話會住在哪個賓館?他爸說他的錢包還有身份證都在家裏,他身上可能一分錢都沒有。”言斐急道,“有沒有相熟的賓館會無條件讓他入住?”
南青思索幾秒對司機說了個地址。
言斐看着窗外飄灑的大雪,手心裏卻沁出了薄汗。
“你別擔心,他可能只是跟他爸吵架找地方躲起來了。”南青見言斐似乎是很緊張的樣子,安撫他。
不會的。
言斐捏了捏額頭,江忱不是這樣的人。
在一起的那三年,江忱雖然瘋,雖然不着調,但不是個不靠譜的人,哪怕在他極度憤怒且暴躁的狀态下摔門而去時,也會在十分鐘後發信息告訴他,他只是出去靜一靜,不用擔心他,會在幾點回家。
而到了時間,他真的會調整好自己乖乖回家。
他出事了嗎?
不會的,不會的。
言斐覺得心慌意亂,也許現在的江忱還只是個高中生,比較任性,沒有學會替別人考慮。
不會有事的。
出租車行駛的很慢,好不容易來到南青所說的賓館,南青去問了一下,江忱并沒有來過。
這是南青一哥們兒開的賓館,以前江忱來過幾次。
“還有別的地方嗎?”言斐問。
南青想了想:“我和他在一塊的時候就是燒烤店,網吧,籃球場,還有你倆約架的拳館,他沒來找我,籃球場剛才路過了,拳館這個時間早關門了,網吧那裏我打電話問了,我哥們兒說他不在,他不會騙我的,你要不信,咱再去看一眼。”
“手機借我一下。”
言斐拿南青的手機給江天茂打了個電話:“叔叔,阿姨的墓地去過了嗎?”
那邊江天茂聲音有些嘶啞:“我剛從墓地開車回來,他不在,你們先回家吧,別找了,我已經讓派出所的朋友幫忙了,有消息通知你們。”
他媽媽的墓地他也沒去。
言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的江忱會去哪裏?
江忱他爸說他跟江斯寧打了一架,按照江忱的性格絕不會是打了一架就離家出走的。
而這個時候,他們家也沒出事,所以是為什麽?
以前他心情不好的事情去的最多的就是墓地,而現在他會去哪裏?
“我想到一個地方。”南青突然開口。
“哪裏?”言斐倏地看向他。
南青說了個地方,言斐愣了一下。
路上,兩人順便去網吧看了一眼,确如南青的朋友所說,網吧裏并沒有見到江忱。
這個年代,網絡信息還不怎麽發達,但上網是需要身份證的,江忱要想來網吧大概率會來這個相熟網吧,這裏見不到人,那麽其他網吧的概率也不大。
“我們分頭找吧,你找着了的話給我打個電話說一聲。”南青掏出張寫着他手機號的紙片遞給了言斐。
南青半路下了車,出租車将言斐送回了他們家小區。
言斐下了車疾步往小區內走去,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
來到自家單元樓樓下時,言斐的心跌倒了谷底,南青猜錯了,江忱并沒有在他家樓下。
如果在他家樓下,他下樓的時候應該會看到的。
言斐拍了拍自己被凍的有些麻木的臉,轉身打算繼續出去找。
走了幾步後,言斐想到什麽,突然小跑着轉過單元樓來到了樓前的小花園內。
已是深夜,小區裏的路燈很昏黃,言斐需要眯着眼才能勉強看清,長椅上落了很厚的積雪,顯然是今天一天都沒有人坐過。
言斐失望的轉身,卻看到桃樹旁邊花叢內有東西動了一下。
言斐的心不可控地跳了起來。
冬日裏的花叢全都是枯枝,落了積雪像是一簇簇白色的花朵,而此時旁邊那團雪動了一下,一捧雪掉落,露出黑色羽絨服的帽子。
言斐沖過去,到了近前卻放慢了腳步,像是怕吓着人似的喊了一聲:“江忱?”
抱着膝蓋蜷縮着坐在地上的人像是初醒一樣迷糊着擡頭,對上黑夜裏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似是一束光照進夢境,江忱有些恍惚。
言斐看清了坐在地上的人,積雪已經凍在了他身上,讓江忱看起來像個大雪人一樣。
言斐控制不住的吼了一聲:“你特麽是傻逼嗎?你坐在這做什麽?你想凍死嗎?”
江忱張了張嘴,卻發現他根本張不開嘴,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冷得厲害。
言斐蹲下身給他搓臉,急切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還能不能動?”
江忱看着近在咫尺的急切地臉,覺得有些不真實,一時間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只是出了家門想要靜一靜,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怎麽了。
後來他就來到了言斐家的小區,那時候言斐已經去學校考試去了,他便坐在樓下的花園裏想坐一會兒,坐着坐着他好像睡着了,再一睜開眼就看到了言斐。
“你特麽不要命了?”言斐心裏焦急,“你手機呢,我電話給120,你特麽知不知道在雪地裏待着會凍死的?”
言斐去掏江忱兜裏的手機,被江忱冰冷的手輕輕握住了。
“我,沒事。”江忱對他扯了一個僵硬的笑容,哆嗦着開口,“我,我可能生病了。”
言斐又急又氣:“你特麽肯定得生病,別怕,馬上帶你去醫院。”
“我覺得我,精神,不太正常。”
言斐一愣,看向他。
江忱垂眼,低低道:“言斐,我,可能,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24章的時候有提過江天茂與江斯寧爸爸的關系,當時說他們同母異父,江天茂的媽媽嫁人時沒要江斯寧他爸,邏輯不通,所以改了一下,不用特地回去看,這裏貼一下。
“江斯寧他爸是我大伯。”江忱說,“也不算親大伯,我爸跟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我奶奶是二婚嫁給我爺爺的,帶着孩子嫁給了我爺爺,後來給孩子改了名跟着我爺爺姓。”
感謝在2021-07-22 22:04:06~2021-07-23 21:36: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懵氓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回眸30瓶;清陌陌、橙子味軟糖20瓶;山藥豆10瓶;061 5瓶;不顧捕過魚3瓶;黃野萬鶴、懵氓、思思非常可愛了、朕位幾不保、卅卅、胖胖快樂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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