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頂崗
百貨商店經理室裏,年約四十、面相端正的男人正在寫什麽,聽到敲門聲喊了聲,
“進來!”
門口的女孩兒聽聲先輕輕推開門,沖他笑了笑,才走進屋內。
“同志,你找誰?”劉中和問,他好像不認識這姑娘。
姑娘有些拘謹地摳了摳挎包帶子,
“經理您好,我是王美華的女兒,我今天來是辦頂我媽媽崗的事。”
聲音怯怯的,還帶着些許感傷。
劉中和一下就知道這是誰了,王美華家的事可以說鬧的全城盡知也不為過了。
“姑娘你先坐,”
劉中和給她倒了杯水,沒提頂崗的事,而是先和她唠起了家常。
“你現在還在機械廠大院住?你媽媽的喪事上我沒看到你。”
精明隐藏在眼鏡後,男人面色卻和藹的很。
秦念低着頭,在凳子上坐的筆直,老實的回答道,
“我今天已經從大院搬到媽媽那了,聽說...這事後我就暈倒了,今早身體才算好些。她...媽媽的那個女兒回去了,我以後就住媽媽家。”
劉中明了然,這是各自歸位了。
“看見你弟弟了?街道說是要把他送到孤兒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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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倏地擡起頭,小小的臉上滿是緊張,
“明明不去孤兒院,他以後要和我一起生活的!”然後聲音又變小些,底氣也不那麽足道,“所以我需要頂我媽媽的崗,才能養活起明明。”
劉中和沒再問什麽,但秦念明顯感覺到他身上的氣場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把水杯往秦念手邊推了推,然後重新回到辦公桌前,拿出條子刷刷刷寫了幾筆,
“這幾天先給你放假,好好安頓家裏,安頓好了再來上班。接的是你媽媽原來的崗,在布區做售貨員,人先上崗,手續不足的過後補。”
“謝謝謝謝!”
女孩兒高興的站起來鞠了一躬,編着的大辮子都翹起來了。
劉中和似也被高興的情緒感染了一樣,溫和地說:
“說起來我和你父母也是老相識,只是...唉,以後有什麽困難私下跟我說,面上還是要管我叫經理。”
“知道了,劉叔!”秦念看了眼他胸前的工牌,上道的叫。
現在明顯就是私下裏啊,這樣套近乎的好機會可不能錯過。
劉中和看着終于放開了的姑娘搖頭笑,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她這性格倒是跟秦大哥和王美華都不像,看來人的生活環境對性格還是有很大影響的。
想到前幾天秦大哥兒子內向腼腆的樣子,劉中和心中一嘆,這些年那把孩子的性子都壓制了。
秦念完成了一件大事,很是高興,蹦跳着往供銷社走。
事情比她想的容易許多,她早就想過她一個孤女又沒什麽依仗,想要順利的接下這麽好的工作應該是不容易,已經準備好了方案一和方案二。
方案一就是賣乖裝可憐,背景不足眼淚湊嘛。
方案二是方案一不奏效的迫不得已,大不了就撒潑耍賴到門口舉橫幅抗議,再用“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大法連吓唬帶威脅,拿那邊的父母唬唬人,反正這工作她必須要拿到。
沒想到方案一還沒全用呢,就順利辦下來了。
究其因果,應該是和劉經理那句“我和你父母是舊相識”有關。
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啥關系,但這也算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了吧。
不管怎樣,大事解決,秦念心中的大石算是落下。
她進了供銷社排到賣米的隊伍裏,轉着頭好奇的打量着還能買點啥改善下家裏的生活,就聽售貨員叫,
“普米一毛四,精米一毛六,要哪種?”
“精米,我要精米!”秦念喊。
本想大買一場的秦念最後只蔫頭耷腦的帶了一包米往回走。
時值下午,肉已經賣沒了。肉攤歇業,肉沒買到。
點心櫃臺倒是有不少點心,但她沒點心票,點心也沒買到。
處處都要票的時代,她雖有兩塊錢“巨款”,但沒其他票也是寸步難行的。
況且兩塊錢巨款買過米後只剩四毛...
害,這苦逼的穿越啊!
秦念拿着米走進大雜院,一路跟人打招呼回話,
“是呢,出去買米了。”
“過幾天上班,還是接我媽的崗。”
“那邊爸媽也讓我帶着弟弟回去吃飯呢,但我想着不方便,還是在自家吃吧。”
她決心營造自己和大院那邊關系親近的表像,一是沒依沒靠的,她們姐倆容易挨欺負。二是為日後一些東西找好來處。
拐到她家和馮婆婆家的胡同,就聽到明明笑鬧的聲音,好像是在後院和馮婆婆玩水呢。
秦念也不去打擾,而是将米放進米缸裏,然後看了眼虛虛掩着的木杖子。
眼睛一轉,找了身王美華原來的灰撲撲的衣服換上,然後包了條墨色的布當頭巾,把自己遮了個溜嚴。
杖子縫小,但攔不住纖瘦的秦念,她只側着身子一拱,就鑽出了杖子,撲落掉身上的灰,四處看了下沒人注意,就往人多處走去。
新安市是個距離京市不遠的小城,算是因為京市的軍需保障建起的工業城。
深山裏有兵工廠,城裏還有軍屬機械廠、軍用食品加工廠...因為本就是規劃出來的城市,所以靠近農村,周邊物産十分豐富。
城裏有幾大廠不愁效益,待遇又好,不管是買還是賣,在新安城裏都比旁的地方生意好做。
各種綜合因素疊加在一起,就形成了繁榮的黑市文化,而這黑市恰巧就與秦念的新家一杖之隔。
秦念十分好奇的穿梭在黑市中,這裏可真比供銷社好逛多了。
這邊大娘個筐,裏面裝的是自家的雞蛋鴨蛋鵝蛋,那邊大爺鋪着個油氈子,上面亂放了些山野菜蘑菇啥的。
大多數還是像秦念這樣的,把自己裹了個嚴實,誰也認不出來,估摸着都是城裏人,怕被查倒買倒賣。
他們這種人行動也比較神秘,這邊竄一下那邊紮一頭,幾乎都有要賣的東西。
秦念觀察了好一會才敢亮招子,學着旁人的樣子在兜子外面把布露出一塊,然後往那一站。
沒多一會兒,有人看到她露在外面的布,眼睛就亮了。
“賣布?多少錢?”
像是街邊對暗號一樣,一個大娘湊到秦念邊上,手摸了把露在外面的粗布,低聲問。
秦念拿的是庫房裏壓着的老粗布,有好些大卷呢,是看料版的時候供貨商連帶着送的,原來覺得啥用沒有還占地方,現在可是派上大用場了,又不惹眼又安全。
“一尺三毛要布票,沒有布票的話四毛一尺,或者也可以用別的票頂。”
白天她去百貨商店和那個賣布櫃臺的女人“切磋”的時候,順帶看了眼現在布料的價格。
像她這樣的白粗布商店賣三毛四還要布票,她賣三毛已經便宜不少了,而且質量上她敢說她的布要比櫃臺上的布結實許多。
大娘一聽眼睛都亮了,就算是有布票在這買也合适啊。
“我沒布票,多買些便宜點吧!”
上黑市買東西的,一般都是票不湊手,有票的大多還是去商店和供銷社買,錢票不分家嘛。
“不能便宜了,”秦念壓低了聲音斷然拒絕,“而且我這也沒多少,總共才一丈,您以為現在誰家有這麽多布啊,想多要還沒有呢。”
少來少去賣些還成,多了就打眼了,所以秦念就扯了一丈布放兜子裏。
一丈就是十尺,也四塊錢呢。
可這布确實是好,又密又厚實的,大娘實在是不想錯過,遂咬牙道,
“錢我也沒那麽多,就兩塊五,你看這樣行不?我這有上午排隊買的肉,也抵給你了,你就賣給我吧!”
肉不吃也沒啥影響,這布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秦念掂量了下那塊肉的重量,一斤上下,現在肉是九毛四一斤,還得要肉票,她沒肉票,去供銷社怕是還買不到。
“行,就這麽地吧!”
秦念一思量就同意了,第一次開張,求個順順利利的好彩頭!
大娘高興了,和秦念去了僻靜處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兩人錢貨兩清後你走東我走西,讓對方都安心些。
手攥着兩塊五的秦念有底氣了,花五毛錢買了五個雞蛋,又去那個擺攤的老大爺那買了條魚并一把野菜,這下就剩一塊二了。
錢不扛花啊,尤其是這一毛一分的,更不扛花,來自新時代地上掉一塊錢都不撿的秦念嘆息。
如果上天再給她個在地上看到一塊錢的機會,她一定撒丫子跑去撿起來,絕不麻煩別人!
買來的東西秦念都塞她那布兜子裏了,可實際東西一進兜子,就被她放進了庫房。
拎着沉不沉還是次要的,主要是東西都提在手裏太惹眼,這樣安全些。
瞅着沒人注意,秦念又鑽回了杖子,進了屋換衣服做飯一條龍。
今天是她在這時代正經的第一餐,可一定要好好吃一頓,算是開個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