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母子倆之死
武陽侯府的嫡子江豎,因涉嫌兇殺其親生大哥江允,被捕,兇器疑為江豎胸口放的一把剪刀。
這一消息,經由衆人之口傳出去,全城皆驚,甚至驚動了宋遠鴻。
江豎在當天便被衙役帶走了,他起初還不知發生什麽事,精神還算正常,只是掙紮地大喊:“你們作甚!”
哪知,就在衙役喊出一聲“你涉嫌殺人……”之後,江豎頓時如瘋狂的野獸,厲聲咆哮:“我沒殺大哥,我沒殺,我沒殺!”他劇烈掙紮,卻被衆人按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在看到江允的屍首被人帶走的一刻,他嘶聲大吼:“放開我大哥,我們要在一起,我們要成親,我們要死生不離!”
那時候,江建德臉全黑了。
嫡子親手殺害庶長子,還與庶長子有不倫之戀,這種消息傳出去,他侯府的顏面就蕩然無存了。
江建德默默地回了馬車內,萬念俱灰地揮了揮手:“回府。”
“侯爺,那大公子與二公子怎辦?”馬車夫關切地問道。
“今日起,本侯與他們斷絕父子關系!”
江建德不仁不義,再不過問江允與江豎的事情,甚至在當天,就把父子關系斷絕的書送到了衙門,呈給了縣令,與那兩個不孝子徹底劃清界限,勉強保住了侯府最後一點尊嚴。
江豎得知這一情況,瘋了一般地在牢裏東沖西撞,就想出去逮着江建德問清楚,為什麽要抛棄大哥,為什麽!
在他的認知裏,大哥還好好地活着,只是睡着了,睡着了……
他瘋了,一直請求衙役讓他與大哥見面,但由于江建德與他斷絕了父子關系,衙役們就沒了顧忌。
這些衙役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平日看到那些富貴人家無不羨慕與嫉妒,如今能有這麽一個機會,能嘲諷富貴人家,給自己因貧富差異而産生的心裏缺陷找到發洩途徑,他們當然不會放過。
他們肆無忌憚地嘲諷江豎,話裏夾雜着侮辱的詞彙,連帶着死去的江允都問候了幾遍。江豎勃然大怒,跳起來跟他們争辯,可惜隔着一個鐵欄,根本無濟于事。
他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壓力,殺害江允的過程,時不時地在夢中重現,這種精神折磨,讓他變得愈發精神失常,迷迷糊糊地說不清話來,每天都窩在角落裏,喊着大哥大哥,傻兮兮的笑着。
江建德放棄了江豎與江允,但還有一人沒有放棄,那就是大夫人。
無論平時她怎麽嫌棄江豎,但江豎終究是她懷胎十月誕下的骨肉,她怎麽能眼睜睜看着江豎死。她回去找了自己父親,想借父親的手幫助江豎,誰知道她父親知道了整件事,不想與武陽侯一樣染事,嚴厲地拒絕相助,并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大夫人與江豎的事情與他們無關。
大夫人恨他們竟如此地無情無義,甩頭就走了。
升堂當天,大夫人一身缟素去了,江泓之與華丞作為幕後推動者,當然也會前去旁觀。
江豎被帶上來時,他已經傻了,他咧着嘴角傻傻地笑,如同初學語言的孩童,叫着“大哥,大哥”。
大夫人當場就落了淚,捂緊雙唇才忍住沒有發聲。
縣令拍下驚堂木,讓仵作上堂來解釋江允死因,随後質問江豎是否殺了江允,江豎一愣,挂臉上的笑容一下子縮了回去,他抱着腦袋,驚恐地大喊:“我沒有,我沒有殺,我沒殺大哥,我沒殺!”
無論縣令如何逼問,他都只說一句“我沒有殺”。雖然物證俱在,但是沒有人親眼看到江豎殺人,他自己本人又不承認,這案子将無法下判。
縣令一急,喚衙役給他打十大板,想逼其招供,熟料他抵死不認,哭喊着說“沒有殺,沒有殺”,那嘶聲裂肺的聲音,聽得大夫人心都揪緊了,再這樣被打下去,江豎一定會被打死的。
大夫人哭着奔了出去,推開衙役:“人不是他殺的,不是他殺的!”
“不是他殺,那是何人所殺!”
“不……不……”
華丞在大夫人說話的一刻,立刻利用系統操控了大夫人言行。
只聽大夫人轉口道:“是我派人去殺的,是我殺的,與他無關!我生怕江允太過聰慧,終有一日會來奪取侯爺之位,便派人去殺了!而江豎,不過是意外闖入被害現場,被人下了迷魂藥,以為自己殺了兄長。”
這話一出,全場皆驚,一直發懵的江豎也猛地擡起頭來,吃驚地看着大夫人。
這番話乍一聽似乎漏洞百出,但仔細一想,确實又合情合理。
“你稱他被下了迷魂藥,有何證據?”縣令道。
“有,你瞧他現在神情怪異,不便是被下了藥麽!”大夫人急道。
縣令沉下了臉,大夫人是廣陵侯之女,如果定了大夫人的罪,廣陵侯那邊他不好說話,但現在大庭廣衆之下,大夫人已經承認是自己所為,且其理由也有一定的道理,若是不下定論,容易引人非議。
師爺趁此時走了過來,低聲嘀咕:“大人,事情有變,不如過幾日再審。”
縣令點點頭,驚堂木拍下:“有新的事實,本案押後再審,武陽侯夫人,請吧。”他一揮手,衙役便将大夫人押了下去,關入牢房,江豎也被帶了回去。
會審結束,江泓之卻沒立刻離開,他私底下找了縣令,使了一點銀錢道:“二哥與母親也是可憐人,還請大人多多擔待,讓他們私底下見見面,敘敘舊,興許對案情有幫助。”
縣令偷偷藏起銀錢,點點頭走了。
當夜,縣令私底下讓人将江豎帶出,與大夫人關在同一間牢房內。
看到親生兒子,大夫人的眼淚就遮擋不住地落了下來,她撲了上去,摟住神情恍惚的江豎,嚎啕大哭:“我兒啊,你怎麽這麽傻啊,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啊!”
江豎木木的,跟一塊石頭一樣,一動也不動,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眼底根本沒有大夫人的影子。
大夫人心尖疼得緊,摸着江豎的臉,垂淚道:“豎兒,你這傻孩子,告訴娘,究竟是誰害的你,又是誰殺害了江允。”
“殺害……大哥……”江豎低聲呢喃,散了光的眼瞳逐漸恢複光亮,“大哥……你……殺害……”他指着大夫人的鼻頭,“是你,你害的大哥……啊!是你殺的大哥,你殺的!”
江豎突然咆哮,失了理智撲到大夫人面前,紅着眼掐她的脖子:“是你殺了大哥,是你!你這毒婦,你往日質疑大哥,害大哥害不夠,現在還找人殺了他,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呃……啊……”大夫人睜大了眼睛,完全無法喘氣,江豎憤怒的氣力很大,連她人都被掐得雙腳離了地,“豎兒……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殺的!你都承認了,你承認了,為什麽要殺害大哥,為什麽!我們快要成親了,我們快要能在一起了!啊對,你怕大哥害我,你怕大哥搶了侯爺之位,你好狠的心,我殺了你,殺了你!”
“咳……豎兒……不……”大夫人雙眼越睜越大,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她張開五指,伸向門口,發出力竭的求救聲,“救……救命,救命!”
最後一聲,拼盡了所有的氣力,但是當外頭之人感覺到不對勁,沖進來時,大夫人已經被怒極的江豎掐得斷了氣,死不瞑目。
“這……這……”衙役被這一幕吓住了,縣令交待過要給江豎母子倆獨處,借機探出他們口風,後來聽到江豎的吼叫,他們也只以為是母子倆的争吵,沒放在心上,誰知大夫人就在他們監管之下丢了性命,這要是讓縣令知道,他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老大……我,我們怎麽辦?”
衙役頭領哆哆嗦嗦地看着那瘋魔的江豎:“你……你們留這,我去告訴縣令!”說着,三兩步跑了幹淨。
剩下的衙役不敢惹剛殺了人的江豎,提着殺威棒小心地往後退:“別過來!”
江豎親手殺了大夫人,竟然還解氣地哈哈大笑,看着罪惡的雙手,他欣慰地道:“大哥,我幫你報仇了,幫你報仇了,你回來……回來,好不好……”驀地,他跪下嚎啕大哭,聲淚俱下,有如失去了寶貴東西的孩子,哭得肝腸寸斷,“大哥,大哥!”
“發生了什麽事!”一聲中氣十足的男聲響起,衙役們側頭一看,只見一穿着華貴的男子帶着一群下人過來,其身後跟着慌慌張張的縣令與衙役頭領。
“女兒!”那男子驚愕地跑去,抱起倒地的大夫人,見其身體漸涼,痛心地大喊,“是誰,誰害死她的!”
這位男子,就是大夫人的父親廣陵侯,雖然他不想過問江豎的事情,但大夫人卻是他的親生女兒,一聽到大夫人被關牢房,立刻趕來看人了。誰知道剛與縣令打通關系,就聽到大夫人出事的消息。
“外祖,你來了,嘿嘿……”江豎傻笑着靠過去,龇着一個詭異的笑容,“你來正好,快把這毒婦帶走,帶走!”
“毒婦?你怎麽可這麽說你娘!”廣陵侯怒道。
“娘?”江豎好笑地道,“我沒有娘,只有大哥,大哥……可是大哥,卻被這毒婦害死了,所以我殺了她,殺了她為大哥報仇!”他聲音驟然拔高,突然揮着拳頭砸向廣陵侯,“你們都不是好東西,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廣陵侯被他吓住了,連忙往後退,手下沖了上來,制止江豎,可是江豎已經瘋了,他飽受精神摧殘,又滿手親人的血腥,神智早已不清,他的拳頭亂舞一通,逢人便打,衙役們紛紛把他逼回牢房裏,拖出大夫人的屍首,快速鎖上門。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江豎從鐵欄縫隙中伸出手,張牙舞爪地怒吼,“放我出去,那毒婦該死,她該死!把大哥還給我,還給我!”
然而,他的吼聲沒人理會,受了一場驚的廣陵侯趕緊帶人離開了,還不忘叮囑道:“看……看牢他,別輕易放他出來。”
“是……是……”縣令冷汗淋漓地低頭,讓人回去看着江豎,但是那些衙役都吃過江豎的苦頭,沒人敢回去惹火江豎,意思意思地在牢房門口待着就是了。
江豎的咆哮聲越來越小,後面就沒了聲,那些衙役以為他喊累了,也沒放在心上,心有餘悸地守在門口,不敢過去。
誰知道,翌日一早,江豎死了。
死因,咬舌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