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河山(七)

依照寧隐所料,蟒蛇妖受了傷,肯定更需要吸食更多元氣來療傷。這時候只要有個适當的目标,便能引其出來。

為了降低蛇妖的警惕性,寧隐讓村長借來一套村裏男子的粗布衫。但是他這副樣子,就算穿上粗布衣服,也難掩鋒芒。權衡之下,他暫時施不了幻術,只能用民間的易容術作為代替。

待夜深人靜之時,村裏土坡路上空無一人,不時傳來幾聲烏鴉啼鳴。整個村子都熄了燈,借着月光才能看清一點前方的路。

一個人突然從拐角處走出,後背竹簍,一身農夫裝扮,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唯獨那雙明眸與整個人格格不入。

突然,月光下多出一道影子,黑影在屋檐上流竄,愈行愈近。他繼續埋頭往前走,步伐不斷加快,最後變成了小跑。

妖氣迅速彌散開來,将他團團圍住,玄衣男子于面前落下,赤紅的眸子在夜色中甚是駭人。

上鈎了。

寧隐調頭往回跑,沒跑出兩步,就被玄衣男子抓住了肩膀。立時,一張金色的織網從天而降,寧隐趁機甩開桎梏,朝着遠處跑去。

玄衣男子被織網困住的剎那,清源派衆弟子一湧而下,劍鋒直指男子。

“布陣!”

以蘇峻為首,衆弟子頌念心訣,只見金色的光暈由劍鋒彙聚到一處,将玄衣男子籠罩其中。

清源派的法陣如果運用好了對付一般鬼魅不成問題,可難就難在雙方的實力過于懸殊。

玄衣男子雙手撐住織網,嘶吼間,織網已經出現斷裂。清源派弟子們再行加注靈力,光暈更加強盛。男子忽然朝側面揮出一掌,掌力隔空打在一名弟子身上,那弟子身形踉跄,随即法陣搖搖欲墜。一瞬間,金光俱消,織網四分五裂,衆弟子被沖出來的妖氣震飛,重重跌在地上。

首選的計劃行不通,就只好啓用備選的。

寧隐從牆後走出,故意讓玄衣男子瞧見自己,随後調頭往別處跑。果不其然,玄衣男子立馬飛身追上,一手捉住他的衣領将他提起。

“寧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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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江見玄衣男子抓着寧隐往祠堂的方向飛去,顧不得自己受的內傷,趕忙禦劍緊随其後。

男子落在祠堂正中,一把将寧隐丢到地上。他一步步靠近,卻不見寧隐往後退,不禁皺了眉。他伸手去抓,寧隐擡起右臂來擋,刺啦一聲,布衣的袖子被撕破,露出手臂上的龍紋圖騰。

“你可識得”寧隐淡淡道。

玄衣男子緊緊盯住圖騰,倒退兩步,忽然雙手抱住頭,神色近乎癫狂。就在此時,一柄寶劍自他身後沒入,穿過左邊的肩胛骨。

溢出的妖氣直擊季江面門,他抽出寶劍,翻身來到寧隐跟前,把劍往身前一橫,凝眸看着男子在祠堂中發瘋。

季江用餘光瞄向寧隐的手臂,眯起眼,“寧前輩,您沒受傷吧。”

“無事。”

季江剛要上前,卻被寧隐按住,不解的回頭,“寧前輩?”

“先不要動手。”

玄衣男子一陣瘋癫之後,祠堂裏的棺木已經被劈成了碎屑。眼中的赤紅慢慢消散,透出本來的眸色。等冷靜下來,他擡眼看向寧隐。此時寧隐已經去了易容術,只一眼,男子便濕了眼眶。

“真的是您。”

玄衣男子撲通一聲雙膝跪地,一步一步跪到寧隐跟前,要不是季江擋在中間,他還想離的更近。

“殿下,您沒死,您還活着。”

季江聞言皺了眉頭,看寧隐一眼,依舊沒有放松警惕。

“你認得我?”寧隐打量着男子的臉,除去戾氣,玄衣男子當下只餘了一副清秀樣貌。

男子迎頭一拜,“屬下寒影,參見殿下。”

寧隐挑了下眉,“你是妖王殿的?”

寒影規規矩矩的跪着,垂首斂目,哪裏還有之前的半分戾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聽話乖巧的小厮。

“回殿下,屬下确曾在妖王殿當值,殿下可能記不得,屬下只是在殿中負責打掃端盤的小侍從。”

妖王殿的侍從多如牛毛,除了幾個常在身邊的,他确實記不清楚。

寧隐忽而沉聲道,“你為何離開妖界,又為何霍亂人間?”

寒影忙磕了個響頭,額頭頂地,不敢起身,“屬下該死!自千年前傳來殿下身隕的消息,新王繼位,屬下便離開了妖王殿,四處游蕩。不料被魔物所惑,堕入魔道,才釀此大禍。屬下自知無可辯駁,也不想為自己開脫。”

“魔界又有異動了?”寧隐不禁沉了眸子,他能回到這世間,說不定魔尊也能,如果魔界将魔尊迎回,難保不會死灰複燃,到時候又會掀起一場三界動亂。

“回殿下,魔界近幾年動向頻繁,在人間散布了不少眼線,屬下聽說他們在尋找幾樣寶器,具體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寧隐思索間,寒影又磕了兩個響頭。行完叩拜大禮,他擡起頭,眸光盈動,看向寧隐時滿含感懷。

“屬下自知罪孽深重,早就違背了妖界禁令,無顏再面對殿下。如今得知殿下尚在世間,已經無憾。”話音剛落,寒影突然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靈蓋,自散妖力。

趁二人驚詫之際,他抓住季江的寶劍,紮進自己心口。

季江一驚,松了手,寒影直接倒在地上,鮮血淌下,在其身.下彙聚成河。

寧隐看着他,眼波微動,始終未發一言。

寒影用盡最後的力氣,揚起一抹笑容,“自,自那一日,于妖王殿前驚鴻一面,殿下便是屬下心中唯一的妖界之主。”

妖氣散盡,寒影的屍身慢慢化成了煙霧消失于世間,唯留下一灘幹涸的血跡。

蘇峻等清源派弟子趕到時,看到的便是祠堂中一片狼藉景象。蘇峻瞧見血跡,忙問道,“季江師弟,寧公子,你們沒事吧?”

季江拾起長劍,收入劍鞘中,“我們沒事,蛇妖已經伏法,可以告知村長了。”

“妖物伏法了?太好了!季江師弟真有你的!”

清源派弟子們互相拍肩打氣,臉上都洋溢着欣喜,有幾個忍不住向季江求教,詢問除妖的方法,都被季江一帶而過。

寧隐瞧了一會兒血跡,幾不可聞的嘆聲氣,垂了眸子。不同于清源弟子們的歡呼慶祝,這番熱鬧仿佛與他無關。

季江被師兄弟圍着,視線卻定在供桌前低眉斂目的人身上。

妖物被除的消息一經傳出,沉寂如死地的雲甲村重回了生機,村民們終于不用人人自危,敢大大方方出門走動,不必再怕獨自行夜路。

在村長的盛情挽留下,幾人留在村子裏接受村民的感謝。村長通知所有的農戶,殺雞宰牛,大擺酒宴,慶祝雲甲村得以重歸平靜,更是為了宴請清源派弟子們。

酒宴就設在村口,前前後後擺了能有三十幾桌,宴席上難得的雞鴨魚肉俱全,可能過年都沒有這麽豐盛。

村民們拼酒、談笑,一片熱鬧非凡。村長四下看看,終于露出了舒心的笑,舉起酒杯,召集大家一起向幾人敬酒。

“多謝幾位仙人相助,如果不是諸位,我們雲甲村可能就真成死村了。敬諸位一杯!”

耳聽旁人互相寒暄,寧隐端起一杯酒,仰頭飲盡,再去倒酒時,被季江搶先一步按住了酒壇。

“飲酒傷身。”

寧隐嗤笑一聲,“他們都在喝酒。”

季江還是不肯松手,“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容易醉。”

寧隐擡眸,“誰說我心情不好?”

季江抿了抿唇,不發一言,只是把酒壇提的遠了一些。

寧隐見狀,也未與他争,索性起了身,繞過人群,遠離這邊的喧鬧。季江緊跟着追過去,兩人一前一後,走至沒有人煙的土坡下,寧隐突然停住腳步。

“寧前輩,您是為了寒影的事心情不好嗎?”

寧隐轉身,臉上并不見憂色,“不全是。”

季江繼續追問道,“那是為了什麽?”

“如果你曾經失去過什麽,就會明白了。”寧隐彎唇笑了笑,可這笑容落在季江眼中卻莫名帶了些許傷感,“失望多了,總會有點後遺症。既期待美夢成真,又害怕希望落空。”

季江似懂非懂,“寧前輩可是想起了什麽人?”

寧隐未做多講,只道,“故人而已。”

“這個人對寧前輩很重要?”

寧隐瞧他一眼,恢複了幾分淡然神色,“你個小鬼問這麽多做什麽,問了你也不懂。”

“我不小,已經十八歲了。”季江不滿的反駁。

寧隐經過他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眼裏,你們都是小屁孩兒。回去吧,別叫你的師兄弟們找。”

季江站在原地未動,望着寧隐的背影,忽然出聲,“寧前輩,如果你見到那個故人,你想對他說什麽?”

這下倒是把寧隐問住了,他從沒想過把人找回來要做什麽。或許會告訴那人自己上一世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也或許不會。

總之,他喜歡他,是他自己的事,并沒有要求對方會為自己做什麽。

“不知道。”

可能他只是想讓記憶中那個人回來,時常能得見一面,看其平安喜樂,順遂一生,足矣。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落盡酒白”“白白胖胖的小包子”的營養液鼓勵~

小劇場

季江:(⊙o⊙)!寧前輩除我以外居然還有別的迷弟!

寧隐:那可是多了去了,從門口排到北海也排不完。

季江:寧前輩,您說,我這年前也沒染頭,為何照鏡子總覺得頭頂有點發青?

寧隐:......要不我點首小幸運送給你。

季江:o(╥﹏╥)o所以愛會消失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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