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責問
海蘭察走後,林璐拉着林琳不緊不慢、優哉游哉在街上轉了一圈,買了不少小玩物,等到虎牢十萬火急跑來叫人,說是府上二老爺找,方才打道回府。
在他們慢悠悠回到賈府之前,薛蟠早被人擡回了梨香院,薛姨媽見兒子傷痕累累、不成人形,大哭了一場,薛寶釵好說歹說,費了老大的勁兒方才勸住了,自個兒也流了半晌的淚,連忙叫來跟着的小厮詢問事情。
能說啥呢,說大爺去調戲人家不成,讓人給痛打了一頓?幾個小厮都不敢據實回禀,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推說在外面跟人口角不和打了起來。
薛姨媽恨得要死,再四追問,一聽原來打人的正是同在賈府上住着的林家小子,心頭的邪火無論如何也壓不住了,就要氣勢洶洶去跟姐姐告這一狀。
正巧賈母聽到了風聲,得知薛蟠受了傷,礙于情面也派了人來問詢,薛蟠是薛姨媽唯一的兒子,說是她的心頭好掌中寶命根子也不為過,此番被人打成這樣,薛姨媽聽着兒子的哀呼慘叫,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心一橫幹脆撕扯開來,抓住被派過來的琥珀不放,哭着鬧着要賈母給她們孤兒寡母一個公道。
賈母正坐在榻上同三個孫女連并李纨、林黛玉玩笑,王熙鳳在旁邊陪侍,本來薛寶釵也在的,聽人來回禀薛蟠傷着了,方才急匆匆告辭離開。
賈母原本沒當回事,久等人不見回來,便知怕是傷重了,忙打發了琥珀過去看看,又命鴛鴦支會王夫人拿着府上的帖子去延請太醫。
沒想到琥珀同樣去了半天不見回來,王熙鳳正說了一個笑話逗得滿堂歡笑,賈母隐隐聽到外面的吵鬧哭叫聲,還以為是丫鬟們吵架,臉梢一沉,問道:“外面怎麽回事,臨近年節的,不說歡歡喜喜圖個吉利,倒這般鬧了起來?是哪個小丫頭這樣淘氣不懂事?”
王熙鳳一貫是百般伶俐的人,見老太太面上不好,急忙親自出去看了,一見薛姨媽涕淚橫流的光景,又見薛寶釵陪着哭泣,亦是唬了一跳,連忙迎上去道:“怎麽了這是,可是薛大兄弟傷重了?老太太已經命人去請太醫了,姨媽和妹妹且先安心。”
說完耐心等了一會兒,見這母女兩人只是一個勁兒地哭,一邊哭一邊要往裏面走,王熙鳳哪裏敢放,這幅樣子進去了別把賈母鬧出毛病來,老太太年逾八十,可是受不起驚吓吵鬧的,萬一有個好歹,她是小輩,可擔不起這樣的罪責。
因此扶着薛姨媽的胳膊暗暗使勁,口中不住地勸,只不叫她貿然進去,又對着琥珀使眼色。
琥珀自然看到了,也明白她的意思,不過她自己去了這麽長時間也只聽到嚎啕大哭了,還真沒有得到多少确切的信息,回想起薛姨媽口中隐隐提到的幾個詞句,想了想小聲道:“琏二奶奶,我打聽得好像跟林家大爺林二爺有關呢。”
什麽,難道是林家兩個把薛蟠給打了?王熙鳳又愣了一下,知道這其中必有緣由,立時不再追問薛姨媽薛蟠究竟怎樣了,好言安撫半晌,見她稍稍冷靜後,方才把人領了進去。
她們耽擱了這麽長時間,賈母早就聽出來外面聲音的不對,此時見人進來,眯了眯眼睛,帶着十二分的驚訝道:“姨太太這是怎麽了?”
見一衆小輩都在,薛姨媽面皮一紅,一時不知道怎樣開口,只是想到兒子的凄慘形狀,也顧不得臉上不好看,拿帕子抹淚道:“也不瞞着老太太,我們蟠兒平日裏如何,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最是溫和知禮不過的,如今讓人打得下不來床,腿骨都斷了,我看着他如今的模樣,只恨不能跟着他一塊死過去!”
賈母側眼看了看王熙鳳此時的臉色,見她神情尴尬中帶着猶豫遲疑,感覺出這其中似乎不同尋常,不單是薛蟠被人打了的事故,心中疑窦頓生,面上仍然十分關切,又帶出了難掩的憤怒:“姨太太且冷靜些,蟠兒是什麽樣的人,阖府上下也都有數,誰承想惹下這等禍事,是哪家的人這等輕狂,竟然敢出手打人?”
王熙鳳對着她連連打眼色,見最終還是問出了這一句來,心頭一沉,當下不再出聲,只到賈母身後站定。
薛姨媽張了張嘴,還未出聲,薛寶釵已經上前一步,紅着眼睛輕聲道:“媽媽算了吧,到底是親戚一場,說出來沒得傷了情面,老太太并姨夫姨媽俱是不知情的,倒叫他們難做,這又是何苦呢?”
賈母一聽,心頭冷笑,薛寶釵這一番話,極富技巧,說得是不叫薛姨媽告知,其實反倒是變相的催促逼迫她為她們做主了。
不過賈母并沒有表現出心中的不悅,只是略帶嗔意地看了薛寶釵一眼,正色道:“寶丫頭這是什麽話,姨太太就只你哥哥和你兩個寶貝疙瘩,現在你哥哥被人打了,別說是姨太太,我這個老太太也是心疼,是誰打的只管說出來,再饒不了他去!”
薛姨媽就是等着她這一句話呢,此時見她終于說了出來,再顧不得別的,嘶聲叫道:“正是老太太的兩個外孫子,把我家蟠兒打了的!”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王熙鳳先前倒是從琥珀口中打聽到了,此時仍然裝作第一次知曉,同樣滿臉驚訝,頓了頓看向賈母,見她仍是不動聲色,立刻會意,急忙道:“姨媽可打聽清楚了,林表弟平日裏如何,姨媽和寶妹妹也都是看得到的,并不是逞兇鬥狠的壞人家,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呢?別是跟着的小厮見傷了薛兄弟,又沒逮着兇手,怕擔了責任,随口瞎編的吧?”
林黛玉亦柔聲細氣道:“哥哥哪裏能這般行事,薛太太別是誤會了……”
結合到林璐上午對薛寶釵突如其來的敵意,她心中隐隐有些明悟,又清楚林璐林琳俱是膽大包天之人,心知這次薛蟠挨打八成是他們所為。
薛姨媽一聽,覺得這些人話中頗有賴賬之意,哭聲瞬間擡高了一整個八度。
薛寶釵撲簌簌一個勁兒流淚,好半天才抽噎道:“跟着的小厮親口說的,媽媽跟我原是也不信,再三再四追問了,七八個小厮都是這個說辭,實在是沒有辦法,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來老祖宗這讨個公道……”
賈母無法,叫來琥珀道:“去着人問問,我的外孫子去了哪裏,要是在府裏,且快叫過來給姨太太寶丫頭解釋一下。”
又好言安撫薛家母女道:“若真查明是他們兩個淘氣幹的,我必給姨太太一個交代,我雖然老了,也并不糊塗,姨太太且寬心。”
琥珀這次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臉上帶了幾分猶疑,回禀道:“林大爺林二爺今天中午時分出去,現下還未回來,倒是二老爺二太太都過去了,二老爺已經讓人去尋他們了。”
賈母一聽就知道這分明是王夫人聽到了消息後跑去給賈政告了一狀,以賈政的脾性,必然大怒親自跑去質問責罵。
她暗自嘆息一聲,知道事情壓不下來了,又見一屋子花作的姑娘都有些驚慌失措,急忙給李纨打眼色讓她把姑娘們都帶下去。
薛寶釵是苦主,自然是不走的,林黛玉亦道:“既然跟哥哥弟弟有牽扯,外祖母就讓玉兒留下吧。”
賈母略一思索,不及表态,外面就有小丫鬟通報二老爺二太太來了。
賈政橫眉怒目,着實氣得不清,勉強壓抑着怒火給賈母請安,又看向妻子的妹妹和外甥女,見她們兩個哭得眼都腫了,一想孤兒寡母也是可憐,愧疚道:“都是我管教不嚴,等問明了公瑜子毓,若然當真有這回事,我必有一番計較!”
“我們也不願意相信這事能是林家兩個少爺幹的,但是想想京城那麽多人,怎麽偏偏小厮們咬出了他們兩個呢?”薛姨媽邊說邊抹了一把濁淚。
王夫人勸道:“妹妹且冷靜些,太醫已經給外甥看過了,傷得雖重,只消仔細調養,料來并無大礙,不過這樣的歪風邪氣也是不能夠助長的,耍狠倒耍到自家人頭上了,林家也做得太過了,不說妹妹,我看了蟠兒此時的情狀,也是難受的很呢……”
她一邊說一邊拿帕子拭淚,悄然掩住了止不住上揚的唇角,薛蟠雖然是她的外甥,說實在的也沒有多深的感情,倒是看賈政此時的反應,若然能借此給那對林家兄弟幾分顏色嘗嘗,在她看來倒也值了。
林璐上次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狠狠落了她的面子,那個尖酸刻薄的林黛玉天天勾着她的寶玉不思上進,王夫人再想想林琳眼角眉梢間流露出的鄙夷不屑,心中早把這三個人恨死了。
王夫人轉眼看向林黛玉,見賈母親昵地摟着她仍十分維護,便道:“林丫頭,我們寶丫頭平日裏最是溫和知禮不過的,你們平時處得也好,怎麽一轉頭倒叫你兄弟做出這等混賬事呢?”
這話分明是在指責是林黛玉教唆着林璐林琳去打薛蟠的,賈政皺皺眉,向着賈母炕上看去。
林黛玉亦是眼眶紅紅,聞言毫不示弱反駁道:“二舅母恐怕搞錯了吧,自古女子三從四德,只有從父從兄之說,哪裏有幼妹管教兄長的道理呢?哥哥行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一個閨閣女兒家,又能懂什麽呢?”
頓了頓,她沒有理睬王夫人有點發青的臉色,只看着賈政,繼續道:“再者說了,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哥哥弟弟都沒回來,事情如何還未得知,沒準這其中另有隐情呢?剛剛薛太太也說,怎麽京城那麽多人,小厮們別人不咬,偏偏咬出了我的兄弟,外甥女不才,倒也想問一句,怎麽京城那麽多人,別人沒有挨打,偏偏薛家大哥挨打了呢?”
林黛玉相貌極像已經過世的賈敏,何況她的話也有幾分道理,賈政看着沉默她半晌,終究還是長長嘆息道:“都住口吧,等兩位外甥回來問清楚了再議。”
平心而論,賈政對于這兩撥人都沒有多少好感,薛蟠慣是能惹事生非的,林璐也好不到哪裏去,無法無天的胡鬧,林琳練武倒是挺認真,不過賈政一來看不上他的出身,二來也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對于武夫很有幾分不屑。
不過真算起來,到底還是林家略勝一籌,畢竟林璐胡鬧歸胡鬧,也沒有仗勢欺人鬧出過人命,而且薛蟠只是王夫人的血緣親戚,賈敏可是賈政唯一的妹妹,兩人少時相處也相當不錯,賈政對林家到底有一分香火情。
只是賈政自诩正人君子,不會偏心,況且這次薛蟠着實傷得不輕,他再偏心也需要給人家薛家一個交代,因此滿揣怒氣,打算給林家兄弟一個教訓。
一群人等了近一個時辰,方聽小丫鬟戰戰兢兢禀報說林大爺林二爺回來了。
賈政等了這好半天,原本七分的火氣已然漲到了十分,又見林璐仍然笑眯眯得給各位長輩請安問好,絲毫沒有點愧疚心虛,心頭一把無形火燒得更旺了,怒道:“說,你們今天是不是出外上街了?”
林璐愣了愣,顯得十分詫異,看了看賈母,方道:“我們剛從街上回來的,不是舅舅着人出去找得我們嗎,怎麽又問這種話?”
賈政噎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不過他要擺身為舅舅的架子,審問自然不能太直接說出來,總要循序漸進,慢慢深入,沒成想直接被林璐反問了回來,再看他臉上的驚訝不似僞作,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十分狼狽尴尬。
本來賈府掌權者俱在,賈母王夫人都不說話,此時輪不到王熙鳳開口,不過她素來乖覺,有心幫賈政解圍連并同林家兄弟賣好,因低聲道:“表弟快別說了,且先回答老爺問題就夠了。”
林璐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态,點頭很幹脆地承認道:“沒錯,我和弟弟今天出去了一趟。”
“你們是不是遇上蟠兒了?是不是跟他口角不合打了起來?”賈政黑着臉沉聲問道。
林璐又愣了一下,摸了摸光禿禿的腦門,又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您這次找我是為了薛蟠的事兒?”
不待賈政開口,他就拍了拍胸脯,長長吐了一口氣,一臉的輕松愉悅:“吓死我了,您擺出這麽大的陣勢,外甥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呢,原來就是因為這個?那您可問錯人了,不是我打的,是我弟弟打的。”
你打的跟你弟弟打的有什麽本質區別嗎?見他臉上根本沒有弟弟打了親戚的愧疚,反而有點幸災樂禍,賈政氣得心肝都在打顫,不過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一切都要等問明白了再算賬,因此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把怒火憋了下去,轉眼看向林琳:“他說的可是真的?”
“沒錯,是我打的他。”林琳也沒有否認,冷笑道,“賤嘴賤舌,滿口渾話,自己湊上來找打,我給了他一點教訓。”
賈政又被噎了一下,打了人還能這麽理直氣壯,他都有點懷疑一向溫和知禮的妹夫究竟怎麽教出來的這兩個兒子,一個刁鑽古怪,一個冷血冷心。
薛姨媽果然立刻就不幹了,你打人就打人吧,打完了怎麽還能這麽個鼻孔朝天的态度,也太不把薛家當一回事了,因此哭着一摟薛寶釵,捶胸頓足嘶嚎道:“老爺,老爺,你怎麽走得這麽早,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叫人這樣欺負作踐!”
又伸手去抓林琳,“我一輩子就蟠兒這麽一根獨苗,蟠兒要是有個好歹,我也不要活了……你們也太欺負人了,打量着我們沒有人撐腰,就一味欺到頭上來,老爺,你睜開眼看看吧,老爺,您的一雙兒女叫人弄得人鬼不像,有人拿刀子往我心上紮,我不活了,我不要活了!”說到最後,已經是大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抽抽着就要倒過去。
王熙鳳急忙過來扶住,掐她人中,又連命丫鬟去準備參湯。
抽什麽抽,手還死死抓着和尚不放呢,力氣大着呢,哪裏像是要昏倒的人,林璐看薛姨媽眼皮不住顫動,就知道她絕對是裝的,微微一笑,也不揭穿,只在一旁看熱鬧。
林琳看了看死死扣住自己手腕的手,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從錦囊中夾出一枚銅板,輕輕一彈,擊在她胳膊肘處。
薛姨媽只感覺半邊手臂全都麻了,使不出丁點力氣,手不自覺地松了。既然沒辦法抓着欺負蟠兒的小兔崽子,她也沒了昏厥的心思,掙紮着站直了身子。
王夫人幫着妹妹拍胸脯順氣,趁機道:“妹妹這是什麽話,憑着是誰,也沒有欺負到咱們頭上的道理,自有老爺替你們母女作主呢,這樣灰心喪氣的話以後休要再提。”
賈政被這樣的事情攪得心煩意亂,見薛家母女俱是痛不欲生的模樣,又看到林璐熱乎乎的笑臉和林琳的撲克冰山臉,氣上加氣,吩咐道:“把行家法的家夥拿出來!”
自有門口的小厮早料到有這麽一出,急忙把先前就準備好的木棍遞了上來。
林璐心頭一顫,想到以前林如海就經常拿板子打他,現在一摸屁股,還是隐隐作痛,急忙叫道:“等一下!”
賈政氣得笑了:“怎麽,你們父親母親都去了,我這個做舅舅的,難道還管不着你們?你們打傷親戚,是為不義;下手那般狠毒,是為不仁;目無尊長,對薛太太無禮,是為不孝——如此不義不仁不孝的東西,趁早打死了了事!”
“舅舅便連話也不肯聽我們說完了嗎?事出自然有因,不然舅舅認為在京都打了人,我們為什麽沒被順天府府尹抓了去下在牢裏?”林璐一邊說一邊用手去推林琳,賈政那番話太經典了,他在各類電視劇中看了無數次,換了往常必定能夠笑噴,不過此時也顧不得了,還是屁股重要一點。
後者被接連推了三下,終于不耐煩了,順手舉起手來,輕而易舉攔下了賈政全力舉起的棍子,懶洋洋道:“賈大人可想清楚了,這一棍子砸下來,我皮糙肉厚,可是不怕的,要是傷了我哥哥,這絕人子嗣的名頭傳出去可是不怎麽好聽的。”
賈政聽林璐有意無意擡出順天府府尹,又聽林琳用道義壓下來,一個激靈,怒氣順着天靈蓋沖了出來,神智清明了三分,已經有了猶豫,只是當着這麽多女眷的面,又不好立時反悔,因此仍然舉着棍棒,沉着臉問:“那你們就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薛蟠先對我弟弟無禮的,口中含含混混糾纏不清,平白惹人生惱,後來還對我弟弟動起手來,沒個正經樣子了,我弟弟才發火的。”林璐直直盯着賈政的面皮,見他聽到後面臉上浮起一種難以掩飾的古怪神情,飽含了反感厭惡,便知他已經領會意思了,過猶不及,立刻閉上了嘴巴,不再出聲。
賈政既然自诩君子之風,平日裏少不得要用君子的行為準則約束自己,他對于男風向來深惡痛絕,雖然早聽薛蟠在外面胡鬧,也沒料到對方能把主意打到親戚頭上,登時直如生吞活咽了只蒼蠅一般,直欲作嘔。
跟薛蟠的行徑一比較,賈政反倒覺得林琳的行為不是那麽失禮了。
賈母活了這麽大歲數了,什麽腌臜事能沒見過,也聽懂了林璐含含糊糊的話,再看在場的女眷,除了林黛玉和薛寶釵懵懵懂懂外,只見薛姨媽猶自啼哭,王夫人低着頭念佛,王熙鳳紅唇微張,臉色青白,這三個人顯然都聽明白了。
“即便是如此,我們蟠兒向來糊塗,何至于下這般狠手?”薛姨媽雖然亦是讪讪的,見林琳一根汗毛也沒有被損傷,想起躺在床上的兒子,恨意又起。
“笑話,他糊不糊塗是他的事情,我并沒有要包容他的義務,你不反省一下自己沒教好兒子,竟然反過頭來怪我不肯寬容他?”林琳微微仰起脖子,雙眼漆黑,神采傲然,“念着這是第一次,我只是斷了他一條腿,再有下次,我直接擰斷他的脖子!”
林璐在一旁幫腔道:“我林家家祖在世宗時位列十二侯,五代為官,累世書香,焉能叫一介商賈這般欺辱?薛太太若是不服,咱們到順天府衙門走一遭,我倒要看看順天府府尹大人是會判我弟弟當街傷人,還是判你家薛蟠有辱斯文!”
賈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聽了這等狂言大話,本來有心要斥責他們,又實在不齒薛蟠行徑,看看臉色同樣不好的老母,只覺自己這次丢了大臉出了大醜,跺了跺腳,狠狠瞪了王夫人一眼,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賈母亦覺得頭疼,見薛家母女鬧了個沒臉,林家兩個男兒仍然跟沒事人兒一樣,各自好言安撫幾句,叫他們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