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合一) (1)
“看來那個士卒的屍體已經被發現了。”陸清曜扒着門縫向外看去,只看到火把和人影交錯着在眼前晃過。
她的神情凝重, 正想扭過頭去跟謝影川讨論對策, 結果就看見謝影川正拿着鼻子嗅來嗅去,似乎是在找什麽。
陸清曜借着微弱的火光, 看清了房裏的構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龍首, 你這是做什麽?”
不知怎麽回事,謝影川竟然把她帶到了一處夥房。而此刻, 殺人不眨眼的小龍首正踩在竈臺上, 打開蒸籠想看看裏面有什麽吃的。
“餓了。”謝影川理直氣壯地拿起一塊粘糕, 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後塞進嘴裏, “很香。”
陸清曜搖了搖頭,伸手打開菜櫥, 掰下一個雞腿, 咽了咽口水:“确實很香, 不過你就不怕有毒?”
“沒有。”謝影川含含糊糊地答道, “聞得出來。”
“有人來了。”謝影川最後塞了一塊糕點下去,合上蒸籠, 足尖一點,一腳踏向牆壁,飛身躍上了正梁。
陸清曜的反應也是飛快,她咬着雞腿,關上菜櫥門, 也躍了上去。
剛等她蹲穩,夥房的門就被大力踹開。
“劉夥頭這是做了什麽好吃的,真香。”第一個進來的士卒舉着火把,望着竈臺擦了擦口水。
另一個士卒拿着火把,敬職敬責地檢查各個角落:“這裏的菜可都是供給将軍的,你敢碰試試?”
“切,不能吃我還不能饞嗎?”第一個進來的士卒嘀嘀咕咕地抱怨,“大晚上的,哪都找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哪來的敵襲?照我看,那人說不定是被蛇給咬死的。”
“這都快冬天了,哪來的蛇?”另一個士卒煩躁地揮了揮火把,突然,他看見了地上散落的糕渣,“等等!不對勁!”
陸清曜和謝影川屏住了呼吸,見勢不妙,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兩個士卒同時擡起頭,就看見兩個黑影從天而降,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陸清曜和謝影川用帶毒的木刺刺入頸部給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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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木刺是陸清曜來之前就削好的,上面塗着素問卿給她的毒藥。她本來想當做暗器使的,但是謝影川誤會了,被他當作僞裝毒蛇咬傷用了。
陸清曜很想提醒一聲——這麽冷的天,蛇是不出來活動的,而且也沒有蛇往人脖子上咬……但想想這也能迷惑一下對方的視線,也就作罷了。
“之前那個人我也做了僞裝,你放心。”謝影川利索地再在士卒頸部紮了一個小洞,然後将木刺丢入竈膛。
對小龍首如此不走心的僞裝,陸清曜不以為然。
這能騙到人就有鬼了。
火把上的火光跳躍着,陸清曜随意掃了四周一眼,突然,她好似看見了什麽,雙瞳一縮。
這是——火焰狼紋?旁邊那是……
她把嘴裏叼了的雞腿塞進其中一具屍體的手裏,手在狼紋所在的地方蹭了蹭,然後沖謝影川點頭:“走吧。”
謝影川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蒸籠,但還是轉身離開了。
……
躲過了第三支巡邏的隊伍,陸清曜和謝影川終于摸到了普通士兵所住的營帳,找來了兩套兩檔铠套上。
謝影川将一貫用的銀刀用布纏起,插在後腰,随手拿了一把環首刀別在腰間。
陸清曜則是找了一塊布将摧龍槍的槍身包了個嚴實,兩人舉着火把,在混亂的人群中亂竄。
謝影川跟在陸清曜後面,壓低了聲音,說:“若是只有我一個人,倒沒那麽容易被發現。”
陸清曜翻了一個白眼,心道:“得了,合着小龍首這是嫌我拖他後腿了!”
“離這裏最近的廣陵駐軍隸屬我陸家,到這裏左不過一日的腳程。”陸清曜拿着鐵胄往下壓了壓,同時微微低下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還好她的個子已經長上來了,不然真的是有些矮得紮眼了。
“算算時間,等到明天,我們就能等到援軍。”
“你是不是發現了我與三哥……”聽到援軍二字,謝影川再傻也反應過來——陸清曜這是知道了他私下裏跟謝璧采通消息的事情。
“你身為龍首,跟他通信本在情理之中。”陸清曜的手拉住了謝影川的手臂,将他往旁邊的岔道一帶,避開了迎面而來的一小隊士卒。
“好好跟着我。”陸清曜吩咐道。
“哦。”
她帶着謝影川熟稔地在營帳中穿梭,時不時轉到一些不起眼的間隙裏,以免和一些人數多的小隊正面相遇。
這樣走雖然緩慢,但卻是一直朝着寨子中心去的。
陸清曜見四下無人,摘了鐵胄,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行了,我們繼續談談剛才的話題。”
一路上謝影川乖巧地不像話,停下來一看,果然一臉委屈。
陸清曜看他這個樣子心都軟了:“行了行了,我沒怪你。”
“只是你有沒有想過?那個青衣人出身影龍衛,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切斷你們之間的消息往來。”陸清曜伸出食指戳了戳謝影川的額頭。
謝影川捂着額頭擡起眼睛看着她,愣愣地搖了搖頭。
看他一副自己犯了大錯的委屈模樣,陸清曜氣都氣不起來:“行了行了,好在這次我把消息傳了出去,不然我們兩個就都得死在這裏。
還有啊,你是不是真的當我傻,沒點準備就敢來闖虎穴?”
謝影川微微垂着頭,繼續反省着自己:“可……我們這算不算是打草驚蛇了?”
陸清曜将兩人手中的火把丢入水中,拉着謝影川進了一處看起來是倉庫的房間。
“打草驚蛇談不上,我本就想來看看這裏到底住着何方神聖。”陸清曜松開謝影川,鼻子輕輕抽動,“誰知道這個‘将軍’一點動靜都沒有,別睡死了吧?”
這個味道是……這裏怎麽會有一股這麽大的硫磺味?別不是把硫磺當做雄黃放在這裏了吧?
當兵的老大粗要是把硫磺認錯成雄黃陸清曜還信了,但是這“将軍”手下總該有個懂藥理的人吧?
這麽多硫磺放在一起,要是遇見了明火,可是會燒起來的。
等等?燒起來?
陸清曜的手在牆上摸了摸,心下了然。
見謝影川并沒有發現哪裏不對勁,陸清曜很快收回手,眼睛轉了幾圈,心下有了主意:“小龍首,附耳過來。”
謝影川聽完,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啊,這是做什麽?”
“你別管,去做就是。”陸清曜擺擺手,“等完成了我交代的這些事情,你就往北邊跑,別回頭。”
為了防止謝影川不配合,陸清曜還安撫了一句:“待此間事了,我請你吃糖,随你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聽到糖,謝影川瞬間就被收買了,乖巧地點了點頭:“好,你等着。”
好不容易支開了謝影川,陸清曜盤膝坐在地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還好跟着她一道來的是謝影川,要是謝璧采在場,哪有這麽好糊弄!
陸清曜看到夥房裏那個帶着火焰狼紋的暗號,就明白過來,這是有人故意引他們過去的!
她從懷裏取出另外一份薄薄的紙,從窗戶中透出的月光照亮了上頭繪着密密麻麻的奇異線條,旁邊還拿蠅頭小字寫了注解。
這份紙是陸清曜從堪輿圖的夾層中找到的,看樣子是一份暗號。
當時陸清曜還不太明白狼王的用意,直到今天——她在那個夥房裏看到了這個暗號。
看來狼王這個老狐貍早就在這裏埋了伏筆,就等把她引過來,好借陸家在廣陵的駐軍一舉滅了這裏。
這樣他省得暴露了自己,還給她設了一個考驗……真是一舉兩得。
這樣一個人,上輩子怎麽就無聲無息地死了呢?
陸清曜将摧龍槍橫放在膝頭,拿起一截衣擺擦拭着槍尖。
這裏的水是越來越深了——陛下、青衣人、狼王、謝家、蕭家……前世出現過和沒有出現過的勢力紛至浮現,讓她越來越摸不準自己應該怎麽做了。
就在陸清曜埋頭苦思的時候,房門被打開了。
陸清曜握緊了手中的槍,面上不動聲色,心跳如鼓。
只見一個頭戴蓮花冠,穿着一身紫色道袍的道士舉着燈籠,走了進來。
借着朦胧的燈光,陸清曜看清了眼前這人——
來人一頭雪白的發,配着只有二十歲上下的臉,神情清冷,像是九天之上俯視凡塵的仙人。
那瞬間陸清曜被震住了,以為自己真的看到了傳說中長生不老、鶴發童顏的神仙。
那道士見她這幅模樣,拿着拂塵的手挑起一縷白發,甩到身後,揚起一個大大的笑來,露出了兩個梨渦。
一瞬間,他身上那股子仙氣盡數崩毀,陸清曜猛地回過神:“你是誰?”
“貧道太玄,見過施主。”太玄一甩拂塵,像模像樣地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子,看得陸清曜翻了一個大白眼。
“哎,我說你可真沒意思,一眼就看透了我的本質。我還以為能唬你遁入空門,看來這是白搭了。”
看着一個仙人形象在自己眼前迅速崩塌,想被驢都不行。陸清曜心想。
“哎,我跟你說,再不來人我就要憋死了,這裝高冷不說話可真是太難了!”
“你為什麽不說話呀?我們來唠唠嗑不好嗎?”
陸清曜心道:“我怕我搭了話你就停不下來了。”
“哎呀呀,你是不是很好奇我這頭發呀?我告訴你,其實這是頭兒逼我染的,專門用來唬人的!我今年就二十三,真的!小姑娘有沒有興趣跟貧道來一段曠世奇戀?”
陸清曜的嘴角抽了抽:“……”她高估了狼王屬下的能耐。
見陸清曜死活不搭話,太玄收起了自己話唠的本質,正兒八經地說起了正事。
“狼王麾下斥候太玄,見過陸小姐。”太玄握起右手,輕輕敲了一下左胸胸口。
雖然一個道士行軍中的禮數看起來怪怪的,但陸清曜還是鄭重地點點頭,還了一禮。
說真的,太玄還是挺好看、挺有氣質……也挺能唬人的,當然,前提是他不說話。
“你現在是這裏的……”陸清曜問。
太玄十分謙虛地笑了笑:“軍師。”
這間諜都打入高層了,這仗還打個屁!
陸清曜深吸一口氣:“你引我來此做什麽?”
“頭兒吩咐了,說小姐想來見識見識叛軍頭領。”太玄擺出一個請的姿勢,“所以讓貧道特來請小姐過去見識見識。”
……
“九。”
謝影川如鬼魅般出現在一個落單士卒背後,伸手捂住了那人的口鼻,擡手将帶毒的小刺紮向那人的頸部。
一擊得手,他拔出木刺,像一滴水一樣融入了黑暗中,伺機而動,尋找着下一個目标。
“十。”
這次他殺了一個小軍官,引起了一些騷亂,差點露出蹤跡。還好他反應及時,隐匿在了人群中,這才沒被發現。
“十一。”
木刺拔出的瞬間,血液噴濺出來。謝影川身形微動,避了開去。
還有九個。
他在心中默數着數,想着這回一定要跟陸清曜多要一些糖來。
在謝影川這樣沒有目的的殺戮下,一種無聲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着,深怕在下一刻,這來去無蹤的神鬼就會奪去他們的性命。
“廢物!”虎皮座椅前,一個身材矮小又佝偻的人發出獅子般的咆哮聲,随手抽出一把環首刀擲了出去,擦着下頭跪着的人的額頭飛了出去。
環首刀一半刀身沒入地板,一絲血跡順着刀鋒緩緩流下。
跪着的人頭低得更低了,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
“問對方是什麽身份,不知道!問對方有多少個人,不知道!”那人的胸口劇烈起伏,“你說你們知道什麽!!”
“是屬下失職。”跪着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埋進地裏,“可王爺,我們的确、的确沒有人看到有什麽人啊!”
“而且軍中還、還說……”
“還說什麽?”那個被稱作王爺的人端起茶杯,飲下一口茶水,慢慢平複下自己的呼吸。
“還說是這裏本是一位蛇仙的住所,被您鸠占鵲巢了……所以、所以……”氣氛越來越低沉,禀報的聲音越來越小,夾雜着不可控制的顫抖,“所以前來報複。”
王爺将手中杯盞重重一放:“荒謬!”
“是、是……”
“王爺。”站在一旁當背景板的高大男子站了出來,走到王爺身邊,俯身附耳,道,“可請軍師來一趟。”
“對、對……”王爺的胸口猛地起伏一下,漸漸趨于平緩,“他還說今個兒要為我引薦一位将才,你去看看他回來沒有。”
……
太玄一手拿着拂塵,一手拿着燈籠,身影映在漆黑的水面上,顯得有些缥缈。
陸清曜背着摧龍槍,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兩人并不說話。
陸清曜根本不敢搭話,生怕開了個話頭之後,太玄就突突突地收不住話。
陸清曜已經徹底搞不明白了,這狼王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看來陸小姐有很多疑惑。”太玄忽然站定。他背對着陸清曜,聲音清冷,帶着一股世外高人的味道。
“我不該疑惑嗎?”陸清曜輕笑一聲,語氣卻咄咄逼人,“我對你們的目的一無所知,像一顆棋子任由你們擺弄。”
“而我生平最厭惡被當做棋子。”
“頭兒是小姐的故人,他不會把小姐當做棋子。”太玄轉過身,夜風掠起他的衣角,“我想頭兒只是想考驗一下小姐罷了,畢竟小姐選的路何其艱難,若是眼前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又談何其他?”
陸清曜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在瘋狂跳動:“若萬一我沒看見你留下的暗號呢?若萬一我不幸死在這裏了呢?”
太玄惋惜地說:“那這就是天意了。”
陸清曜嗤笑一聲,嘲諷道:“世人都說他是軍神,算無遺策,戰無不勝。我以為這世上但凡是人就會犯錯,一切只是傳言誇大其詞。”
“今日一見,倒顯得是我錯了。就沖着他這副什麽都算計進去的樣子,确實擔得起這‘算無遺策’之名。”
太玄幽幽嘆了一口氣:“你這就誤會了不是,頭兒他……自幼學習縱橫捭阖、詭道兵家。
他被世人送上神壇,可為了維持這份榮耀,你又知他付出了多少?
籌謀和算計已經沁入他的骨中、成了他的習慣。即使是對待最親近的人也是如此,還望小姐能體諒一二。”
陸清曜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後低聲說道:“此事是我妄斷了,還請道長見諒。”
“無妨。”太玄搖了搖頭,從袖中掏出一個黃金制成的饕餮面具,遞給陸清曜,“權宜之計,還請小姐配合。”
“好。”陸清曜接過面具,戴在臉上。
“希望小姐的演技,不要讓貧道失望啊。”太玄看着她,壓低了聲音。
燈火映在他的臉,倒是讓他那張仙人般的臉上有了一絲人氣。
“軍師。”一個高大的黑影将太玄整個籠罩住,嗓音低沉,“将軍有請。”
“啊——”那一絲人氣從太玄的臉上褪去,快得仿佛根本不曾存在過。
他又恢複了往常那高高在上、不染紅塵的模樣,太玄慢悠悠地拉長了語調:“巧了,我正要帶人去見将軍。”
“這位就是軍師找來的将才?”黑影将陸清曜上下掃了一遍,口氣頗為不屑,“就這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
陸清曜很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特意用那種陰郁又兇狠的眼神看着那人,周身殺意暴漲。
黑影渾身肌肉繃得死緊,他有一種被猛獸盯上一般的錯覺,山一般的殺氣撲面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太玄咳嗽一聲。
陸清曜這才收回了眼神,她把自己的聲音壓得低沉又沙啞,聽着讓人毛骨悚然,語氣卻是帶着一股子不可一世的傲氣來:“廢物,滾!”
黑影壯漢不敢回嘴,哆嗦着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态度恭敬了許多:“方才是我出言不遜,多有得罪,還請軍師和這位……”
“楊離。”太玄在一旁淡淡地提醒道。
“……這位楊小英雄,見諒,見諒。”壯漢把自己的姿态擺的很低,但他手上暴起的青筋還是暴露了他心裏的不甘。
“走吧。”太玄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那壯漢,倒是偷摸地給陸清曜使了一個眼神。
眼神大意就是誇陸清曜的演技還可以嘛。
陸清曜懶得理會他,渾身散發着低氣壓,從壯漢身邊走過。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寨子中心的議事大廳,大廳前的門大敞着,對面是一個虎皮座椅,座椅上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金刀大馬地坐着。
而在他的旁身後,站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仆,正低着頭,恭敬地給大漢斟酒。
而就在太玄踏入大廳的那一刻,異變突生。
四道黑影從天而降,舉着大刀向陸清曜劈了過去,同時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太玄猛地抓緊了手裏的拂塵,下意識地按住了別再腰間的劍,強忍着沒有動手,而是繼續往前走。
而就在下一刻,陸清曜瞄準四人揮刀的間隙,雙手握住了了腰間別着的環首刀,橫刀一揮,擊退了落得最開的那把刀,借力後退,順勢倒轉刀尖,一刀捅進了身後那人的胸口。
刀擦着陸清曜的面具落下,陸清曜繼續後退,同時擰轉刀柄,溫熱的血濺開像是開出了一朵花。
僅僅是一個照面,四對一,陸清曜毫發無損,而對方已經重傷一個了。
她拔出刀,刀鋒對着其餘三人,握刀的手向上挑了挑:“一起上。”
其餘三人被她那絕對的高傲和威壓鎮住了,一時間居然都不敢向前。
陸清曜用着低沉沙啞的嗓音笑了,她活動活動了手腕,挽了一個刀花:“一群廢物!”
在場沒有人知道她的用刀水準其實很差,只是比用劍來的稍微好一點,不過這些日子看多了別人用,多多少少也有些像模像樣了。
別的說不好,但是唬人是肯定可以的。
不過,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左邊肩膀正隐隐作痛——她肩上的傷還沒好,必須速戰速決。
這樣想着,她持刀走向那三人。她的腳步很大,而且速度越來越快,有些沖鋒的意味。
此刻不容那三人猶豫,于是他們舉刀撲向陸清曜,其中一人一躍而起,舉刀過頂,想要一刀劈過去。
陸清曜快速地變幻身形,如一只蝴蝶,蹁跹地躲過了那人的刀斬,同時一刀封住了從後邊劈來的刀。
她在刀光劍影中翩然起舞,然後一躍而起,擡起膝蓋狠狠給了對方下巴一下,接着一腳踩在那人的胸口上,借力一躍而起,舉刀劈向另外一人。
兩把刀同時折斷,陸清曜果斷扭轉姿态,一腳将斷刀踢了進那人的肩頭,再次借力躍起。
于此同時,她抓住了一直背在背後的摧龍槍。
冰冷的槍鋒穿透了刀刃,落在最後一人的咽喉上。
陸清曜興致缺缺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渾身顫抖着,刀都已經握不住了,早沒了戰意。
陸清曜将:槍尾一掃,給了那人的胸口一下,并未下殺手。
太玄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這就是閣下的誠意?”陸清曜收起摧龍槍,掏出手帕旁若無人地擦了擦沾染在手上的血跡,“看來我是來錯地方了。”
坐在虎皮座椅上的大漢鼓起了掌:“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軍師誠不欺我!來人啊!請楊小英雄入座!”
話音剛落,原本漆黑的大廳燃起了燈火,兩排帶刀侍衛從旁邊湧出,在門前站定。
陸清曜恍若未聞,厲聲道:“閣下真以為拿着一個學舌鹦鹉,就能糊弄我不成?”
一時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呵。”陸清曜冷嘲一聲,“既然如此,那我還是告辭了,請!”
“這位英雄,請留步。”見陸清曜是真的要走,原本站在大漢身後的老仆緩緩走了出來,“是某怠慢了。”
原本坐着的大漢急忙站起來,給那老仆讓座,一時間,兩人的身份瞬間調換了過來。
陸清曜看着那個老人的臉總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只好将目光投向太玄。
太玄嘴巴微微動,看嘴型,似乎是“東海”二字。
陸清曜一驚。
東海王司馬钊,今上的小叔,封邑五千戶,是皇室中為數不多的、沒有被撤去封地的諸侯王。
不過他老人家今年已經六十有餘,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平日裏也沒見他作什麽幺蛾子。
這倒是讓陸清曜有些驚訝了。
這東海王都一大把年紀了,造反圖啥啊?
“某身老體弱,樣貌醜陋,實在是不敢來見楊小英雄,還請見諒。”司馬钊拖着一口慢悠悠的腔調,渾濁的眼睛裏有一絲精光閃過,“只是不知道,楊小英雄是怎麽看出來的?還請不吝賜教。”
陸清曜低啞地笑了一聲:“因為你的眼神。”她松開手中的手帕,染着血的手帕被風裹挾着,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很快消失了蹤跡。
“上過戰場的人,眼神像狼一樣,銳利、嗜血。”陸清曜悄悄背過手,握住了摧龍槍。
“盡管你壓制住了你自己的氣勢,但可惜代替你的那個人,他的眼神實在是太像狗了。”
“東海王,您說是嗎?”陸清曜說着,摘下了面具。
司馬钊盯着陸清曜看了半晌,猛地倒一口涼氣,整個人都咳嗽起來。
他佝偻着背,幾乎要把自己的肺給咳出來。
“喲!您這是怎麽了?”陸清曜拿着摧龍槍,氣定神閑地解開上頭裹着的布,“咳得這麽嚴重,看來您可真是病的不輕啊!”
司馬钊指着陸清曜,像是看見了惡鬼一般,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陸清絕,你怎麽可能還活着……你居然還活着!”
聽到自己二哥的名字,陸清曜有些意外。
因為光線昏暗,陸清曜又站得遠,加上她現在一副少年打扮,也不外乎上了年紀的東海王會認錯。
只是這東海王的反應……怎麽看怎麽都像是做了虧心事,現在被鬼找上門了啊!
難不成她阿爹與二哥的死,與他有關?!
陸清曜的眼裏閃過一絲寒光。
“不可能……不可能!”司馬钊歇斯底裏地嘶吼着,一掃先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不可能還活着!你是誰?!你是誰?!”
呼嘯的朔風揚起陸清曜的發絲,火光拼命躍動着。
風吹起來了。
陸清曜眯着眼睛,緩緩勾起一個笑來:“我是清河陸家最後一人,我叫陸清曜。”
“清河陸家,陸清曜……”司馬钊抓着座椅上扶手,死死地盯着她,“陸家人……陸家人!你們早該死光了!你們早該死光了!!”
“來人!來人!”司馬钊的右手捂着胸口,嗓音嘶啞,“給我殺了她!給我殺了她!!”
士卒們“刷”得一聲亮出了兵器,殺氣騰騰地将陸清曜圍在中央。
……
而另一邊,謝影川終于是殺夠了數,正靠着營帳微微喘氣。
面對這樣大強度的殺戮,即使是謝影川也有些疲憊。他解開身上沉重的兩檔铠,丢在一旁。
“做完這一切後,你就往北邊去,別回頭。”
陸清曜的囑咐猶言在耳,但謝影川卻少見地猶豫了起來。
她究竟要做什麽?
身為一把刀,謝影川從小就被教導——自己只需要聽從命令就行了,其他的不需要他管,他也不能管。
前面就是這個寨子的最北邊了,只要翻出那道外牆,他就能離開這裏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離開。
風裏傳來一股子刺鼻的、臭雞蛋的味道。
謝影川捏緊了自己的鼻子。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淡藍色的火焰沖破天際,熊熊燃燒起來。
謝影川的雙瞳皺縮。
“走水了!走水了!”
這一聲巨響像是一個信號,一朵又一朵的藍色火蓮在寨子中綻放,火借助着風勢蔓延開來,越燒越大。
四周混亂起來,士兵們這才發現自己被困在了水寨裏,外頭是綿延數裏的沼澤,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謝影川想也不想,足下一點,一躍而起,轉身向着寨子中央跑去。
……
看着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東海王眦目欲裂。
他站起身,看向一旁端坐着的太玄,拔出了腰間的環首刀,刀鋒指着太玄的眉心:“是你!都是你做的是不是?!”
被士卒包圍的陸清曜仰頭大笑:“東海王,可憐你籌謀多年,卻不知在他人眼裏,你就是豬欄裏待宰的豬!”
摧龍槍劃出一道巨大的圓弧,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一步。
陸清曜身邊這邊只有一個不靠譜的太玄在,但她現在根本就一副沒帶怕的樣子,好似是她已經帶人把他們都包圍了一樣。
這讓東海王不由心生忌憚。
他忍不住去想自己到底哪裏出了問題讓消息走漏了出去,以及陸清曜到底帶來多少人來,她手上到底還有多少底牌……
殊不知陸清曜完全是在胡編亂造,她根本就不知道是誰造反,只是仗着前世跟世家不對付慣了,按着那些老不死的想法,随口胡謅:“你這頭豬養肥了,也該到宰了你的時候了!”
現在的她根本不能露怯,一旦她流露出什麽害怕的神情,這裏的人一擁而上,一人給她一下就足以要她的命了。
一時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遠遠地,喊殺聲、兵戈交接聲、馬鳴聲交織在一起,聽得所有人都心驚肉跳起來。
東海王心中大駭,他又将目光落在太玄身上——
身為叛徒,太玄依舊是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好似全盤盡在他掌握之中。別說臉色,神情都不帶波動一下,甚至還有心情端起旁邊準備好的茶,抿了一口。
天知道太玄心裏在瘋狂嚎叫,只恨自己不能把陸清曜的嘴給捂上。
我的小祖宗诶!您能不能少說兩句?您可是陸清絕唯一在世的親人了,這是要出個什麽三長兩短,頭兒還不得宰了我!
“不管怎樣,給我殺了她!”司馬钊将刀鋒轉向了陸清曜,“陸家人,還是死絕了好!”
“蒼天吶!”太玄在心裏哀嚎着,再也坐不住了。他霍然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向司馬钊刺去。
司馬钊見狀冷笑起來:“軍師怎麽坐不住了?”
太玄這才發覺自己壞了大事!
而陸清曜則是暗罵了一聲:這太玄可真是個豬隊友!
這是什麽?這就是大寫的心虛啊!她好不容易把人唬住!艹!
沒辦法,陸清曜只好硬着頭皮迎着十幾個士兵殺了上去,縱使武功高超,奈何還是不能以一敵那麽多。
很快,她的身上就挂了不少彩,血浸透了她铠甲底下的衣物。
這時候陸清曜心裏不免唏噓自己這身上的傷就沒好利索過,這一傷剛走一傷又來的……
空氣中的臭味越來越濃,眼看着大廳內太玄也變得狼狽不堪——蓮冠散落不說,身上的道袍都變成碎布條了,哪還有一點仙風道骨的模樣?
太玄且戰且退,來到陸清曜身邊,哭喪着臉說道:“陸小姐,我看今天我們兩個就要做對亡命鴛鴦了。”
“鬼才想和你做亡命鴛鴦,我有婚約!”陸清曜怒吼一聲,推出毒龍般的一槍,然後一把把太玄丢出戰圈,自己一躍而起,跳上了屋頂。
在北風的助力下,火很快就要燒過來了,可就算她下去,也是死路一條……當真是絕境了。
“放箭!”東海王拎着環首刀走了出來,斷然下令,連一旁的叛徒太玄都無暇顧及。
看起來今天要是不把陸清曜弄死,他就誓不罷休了。
看着沒挂多少彩的司馬钊,陸清曜不由感嘆這東海王都一把年紀了,還那麽老當益壯。
不過,也許是太玄太廢物了也未可知……
陸清曜覺着自己可真是心大,死到臨頭居然還有心情想這些。
她身上的傷本就沒好,今天受的傷倒是不重,可架不住傷口實在太多,失血嚴重。
陸清曜只覺得疲憊不已,眼前一陣又一陣地發黑。
看着箭矢如雨般落下,陸清曜自嘲地笑了一下——
這次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不行!她還不能……
陸清曜勉強握住摧龍槍,槍身飛快地轉動了起來,将射過來的箭矢彈飛。
但依舊又幾個箭矢穿過摧龍槍的防線,狠狠地紮進了陸清曜的肩膀、胸口、膝蓋……
這是又要被紮成刺猬了?
陸清曜想起了前世自己死的時候——也是這般精疲力竭,也是這般萬箭穿身。
她拄着摧龍槍,雙膝砸在了瓦片上。
她已經沒有力氣抵擋下一波的箭雨了。
恍惚間,陸清曜隐隐約約地聽見了有人在喊“此煙有毒”,然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的嘈雜聲。
她似乎還聽見了謝璧采的聲音。
話說東海王怎麽不繼續下令射箭了?磨磨唧唧地幹什麽呢?不會以為她就這樣死了吧?
“月娘?月娘……”
謝璧采?果然,她要死了嗎?
陸清曜任由自己的身體向前倒去,然後落入了一個帶着雪松氣息的懷抱。
這個懷抱梆硬,硌得陸清曜有些不舒服。
不過她真的已經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