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冬

她“吱吱”的尖叫聲,鼠爪深陷進濕冷的泥中,目睹這一幕的鷹像回過神般地停住身下的動作。

鷹猛地讓開,金眸閃過許多複雜的情愫,她竟在它的眼裏看到了深深的慌張,和歉意。

可她真的太害怕了,直到現在她的四肢還在不停打顫,心髒“砰砰”地快蹦出嗓子眼。

鷹一撒爪,她便趕忙鑽回洞裏,用完好的那只腳把土往後踢,結結實實堵住洞口,将鷹和冷冷的秋風一齊隔絕在外。

由于鷹突如其來的粗暴舉動,她不僅深受驚吓,而且原來摔傷的腿似乎惡化了。

從存放雜物材料的洞角落,費勁地叼來兩截小樹枝,她按人類的處理方法,夾住受傷的腿用細藤條固定。如果有石膏就更好了,雖然她沒見過倉鼠打着石膏是什麽樣,但估計就是迷你傷患的模樣。

簡陋地包紮完腿,她聽到洞外傳來陣陣淩厲悠遠的鷹嘯。小爪子捂住兩只耳朵,她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接着她無力地趴回幹燥的草堆,心想着自己是不是上輩子得罪過鷹,所以這輩子做倉鼠了,還要碰見它,碰見這些倒黴事。

然而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她和這只鷹的孽緣沒那麽容易說斷就斷。

冬日如約而至,她的腿傷漸漸痊愈。這段時間,她的門口每日都放着不同的食物,從不間斷,她不用猜也知道是鷹幹的。

無論她接不接受,食物都會被鷹叼來擺在她的洞穴前。

堆積多了,食物的香氣又容易引來其他動物,她不得不趁着月黑風高,偷偷把這些食物搬回洞裏大快朵頤。

這種情況,她并不樂于見着,尤其在肚子肉平白無故長了一圈的情況下。但她又沒辦法和鷹溝通,讓它停止它吃力不讨好的愚蠢行為。

現在只要想到那張鷹臉,她就頭疼得不行。經常白天做夢夢到它不說,夜晚她到洞門口前,都忍不住猜起它給她送什麽來。

想不到作為叢林頂級獵食者,濃眉大眼的鷹,也會拙劣地模仿某些人類雄性打個巴掌,再給顆糖的套路。

哼,她才沒那麽容易上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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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夜裏,她渾身發癢的醒來。

冬日變得濕重又冰寒的空氣,似乎令她毛皮下的肌膚遭逢刺激,又或是她吃了什麽不幹淨或者已變質的藏糧,總之她全身上下好似有無數只螞蟻在爬一般,奇癢難忍。

倉鼠也會過敏嗎?她忍着癢,鑽出洞穴,卻被漫天的白雪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對,她本來就不能說話。

下雪了。鼠頭頂着一抔雪,她立起自己毛茸茸的身子,打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噴嚏。

冰天雪地裏,她也感覺不到癢,只覺得徹骨的冷自四面八方漸漸包圍住她。

剛想往前爬幾步,右爪邊的雪堆忽然動了動,她立刻被吓得鑽回洞裏。

過了半晌,她才微微探出鼠腦袋,往左邊一瞧。這不瞅還好,一瞅她整只兒呆住了。

這丫的是尊冰雕?

鷹紋絲不動地伫立在她的洞前,它的身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它站在這兒多久了?它一直在等她出來嗎?它這是什麽意思,擱着和她玩苦肉計麽?諸多的疑問,紛至沓來,絮繞在她不大點的腦中。

不是,知道的人道她是穿越到叢林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要鷹來段人.獸情未了。

“吱吱(回去)!”她拿爪子撓了撓鷹,它要凍死在她洞前,她還得挖個大坑,給它就地掩埋,太不劃算了。

以及鷹先前失控的舉動,其實沒給她造成多大的心靈傷害。

它更早之前,對她窮追猛打,非吃她不可的那勁頭,才是對她造成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以至于她每次出去覓食,都特別留心天空,就怕再從天而降一只鷹。

鷹張了張翅膀,抖落的一身雪,差點将她給活埋了。

幸虧她機智,躲得快。

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鷹歪着頭,漆黑的鈎爪擡起又放下。

一塊小小的被凍得硬硬的蜂蜜,出現在她的面前。鷹低下脖頸,用喙把蜂蜜往她身前推了推。

舔了舔蜂蜜,香甜帶點冰的口感,吃在她心裏苦澀帶點酸。

仰頭,望進鷹的金眸,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她決定叼起蜂蜜就跑回洞裏,獨留下那只傻住的鷹在風雪裏飄搖。

不過鷹似乎很開心她接受了禮物,在雪地裏來回轉了幾圈,才展翅飛回它的鳥巢。

她啃了半天蜂蜜,突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

鷹該不會誤以為她原諒,接受它了吧?以野獸的直線思維,她當它面收下它的“獻禮”,相當于告訴它,她很滿意它這個“伴侶”。

不是,它一只鷹不去追另一只鷹,看上她一只倉鼠?

她只能拿來吃,不能給它下蛋啊!

宛如噩夢的預感,總是那麽容易成真。

當她卸下夾腿的枝條,左腿痊愈得差不多時,洞外邊的氣溫又降了不少。

這或許是她在這個冬天結束前,最後一次出洞,她想在雪停後,去湖邊看看水面結冰的情況。

清冷的月光傾瀉在銀亮的積雪上,散發着朦胧的光暈。

她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外爬。因為雪的覆蓋,導致她原來熟悉的氣味都聞不到了,所以找到湖邊費了她好大一番勁。

冰層厚度比她想象中要薄。她不敢貿然踩下去。

這時她忽地感到背部的毛一陣悚然。冷風中隐隐呼來的熱氣,令她渾身警覺起來。

騰地回旋身,她又見到了那只大貓。

它貓臉的表情比上回更兇惡,二話不說就朝她直撲過來。

一個翻滾躲過大貓的襲擊,這次她跑得靈活多了。但周圍沒有了貓薄荷,貓爪又朝她腦門揮下,她狼狽地肚皮貼着雪往前滑了滑。

不是,這只大貓至于這麽生氣嗎?獵食者們的心眼也忒小了吧!而且上次不能賴她,明明是這只貓把持不住自己,吸草的欲望。

在湖畔,和這只大貓再度開啓貓鼠賽跑,大貓的身材雖肥碩,因為冬日堆積了不少脂肪,但它的身手仍然矯健,追擊她毫不費力。貓爪來回拍擊,濺起滿地雪花,貓尾随着它的跑動,跳躍一甩一甩的,就像承載殘雪的枝條,壓得彎彎,彈得高高。

眼見大貓馬上要一口咬住她之際,巨大的黑影俯沖而下,鈎爪從貓嘴前一把抓住她,便騰空而起。

大貓拼命地追,可奈何不會飛。

鼠臉得意地朝大貓吐了吐小舌頭,她拿小抓拍拍鷹爪,示意它可以放自己下去了。

但是鷹無動于衷,捉着她往高處飛。

什麽情況?她不是它的親親小鼠鼠了?借着月光,仰頭一看,這只鷹的毛色有點眼生。

何止眼生啊!連體型都不太一樣,這只鷹的大腦袋圓鼓鼓的,屁股豐潤得好似底下那頭肥貓。

她認錯了,這不是鷹,它是只貓頭鷹!

虧她興高采烈以為來救星了。她對着在地面窮追不舍的大貓“吱吱”叫着,催促它跑快點,倒是給她努力點追上貓頭鷹!不然她就要變成其他獸的盤中餐了!

但大貓令她失望了,一個趔趄,大貓一頭栽倒進雪堆裏,不住氣憤地嚎叫橫刀奪食的貓頭鷹。

鼠爪按住眼,她才氣得想叫,好不好。也不知道這只貓頭鷹想捉她去哪裏吃。這天寒地凍,但願它能挑個暖和的地方進餐。

貓頭鷹抓着凍得瑟瑟發抖的她,飛到懸崖另一邊的山崖前,它的窩就在那兒。

窩裏不止一只貓頭鷹,一群圓頭呆腦的小貓頭鷹相互依偎着,看到大貓頭鷹帶着她回來,各個興奮地躍躍欲試。她緊抱着貓頭鷹的爪子,生怕它直接把她扔進小貓頭鷹中。

她的腿骨好不容易好,給她留個全屍行不行。

死掰着貓頭鷹的鈎爪,無論它怎麽甩,她就是不下去。有一只小貓頭鷹向她探來腦袋,她即刻龇牙咧嘴,張大自己的嘴,虛張聲勢地表現出一副“不好惹”的兇樣。

至少明面上她不能認輸,一面抱爪躲避貓頭鷹們,她一面環顧四下,兩只耳朵靈敏地捕捉着氣流微妙的變化。

翅膀扇動的響聲,由遠及近,她望着那只鷹仿佛蓋世英雄般從天兒降臨。

可欣喜只停留在她臉上一秒,鷹鈎爪一伸捉起一只小貓頭鷹,扭頭就飛。

“吱吱吱(抓錯了)!”她發出殺豬似的慘叫。鷹特麽遠視變近視了?

貓頭鷹見崽子被抓走,立即把她丢到一邊,忙不疊地揮翅追着鷹而去。

她摸着被摔疼的後背,悄咪咪地爬起身。盡管鷹沒直接搶走她,但它好歹把貓頭鷹引走,将功抵過吧!她寬宏大量地點點鼠頭。

不過對她而言,危機并未徹底解除。

眼前還有幾只争先恐後欲張嘴吃她,連毛都還沒長齊還光禿着腦殼的小貓頭鷹。

之前因為它們的媽在,她不敢拿這幾只小貓頭鷹崽子怎麽樣。

可是此時,它們的靠山飛走了。

就這麽幾只飛都還不會飛的小鳥。

她“嘿嘿”地沖小貓頭鷹們揚起嘴,是時候找回點齧齒動物的尊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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