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妖修
第30章 妖修
廉悉持勤王令入景平時,目之所及仍舊是一派繁華景象,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拖着一條不太利落的腿,下馬從城門一步步走到宮中,從天光乍亮走到傍晚,才到了殿內,只見到一個清都公主,坐在相位,手中持着一支鐵筆,正在批閱奏折。
“廉大人,”她頭也不擡地說,“若是想要勸谏就算了。”
廉悉冷靜地跪在殿前,沒有回複。
公主身旁的一個小侍衛走到他面前,恭敬道:“大人,南門公子說,如果您來了,就讓小人帶您去暖閣。”
廉悉又費勁地起身,小侍衛大着膽子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看了一眼侍衛,驀然想起在府衙前陳開也曾扶了他一下,那時南門柳緊跟着穩穩地将他饞住,似乎有股不太痛快的意思,只是當時他沒有多想,現在回頭看看,那孩子也是有些倔強脾氣的。
小侍衛見他神色恍惚,慌忙撤了手,戰戰兢兢地同他小聲請罪,“小人唐突。”
廉悉連忙笑道:“多謝。”
那小侍衛受寵若驚,垂下頭不敢說話。
當初沈瀾已經是個夠怪異的昏君了,現在又換了個殺人不眨眼的南門公子,後宮許多人都曾親眼見過那夜裏的白衣人,如何如何大開殺戒,如何如何手段殘忍,如今已經是大氣都不敢出了。
公主只有幾分飄飄搖搖的關系,起不了什麽作用,廉悉之于他們,已成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只是廉悉自己也沒有幾分能夠勸谏的把握。
他踉跄邁過暖閣的高門檻,見到南門柳時,後者正在手裏随意抛着一顆玉玺玩耍。
“你來了?”
他一見到廉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但語氣立刻就沉下來,沖侍衛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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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了?看不見廉大人腿腳不方便!”
那侍衛撲倒在地,瑟瑟發抖。
“算了,”南門柳沒好氣道,“滾。”
小侍衛彎腰退下,南門柳還尤自念叨着:“偌大一個皇宮,全是廢物,幸好廉大人來得快。”
廉悉見人都走了,才仔細端詳他,先确認他身上沒留什麽傷,嘆氣道:“柳兒,你……你何必要這樣做?”
南門柳僵硬了一下,低聲問:“我做了什麽?”
廉悉搖頭:“你何苦對沈瀾一家趕盡殺絕呢?最小的皇子才十一歲,我聽說的時候,已來不及阻攔你了,他還是個孩子啊!”
南門柳見狀,不動聲色地挪開本想扶住他的雙手,好好的心情瞬間蒸發殆盡。他原本有許多事想同廉悉說一說,就算不提他入宮那夜的驚心動魄,至少也能講一講羽林衛逼宮時他一劍将宮牆斬成斷壁殘垣,手持神劍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心境,還有之後一躍邁入心動期的修為,卻沒想到,最終只能是轉身冷笑一聲,道:“他還是個孩子,所以千萬不能放過。廉大人,你可知道他做了什麽事?”
廉悉半晌無語,最終只瞥了一眼他那張小桌上的沙盤,說:“看來柳兒心中自有打算。”
南門柳幹巴巴地“嗯”了一聲。
又過了一會,廉悉才問:“柳兒,薛傑究竟死了沒有?”
南門柳坐回原位,左手手掌指着門口:“這樁案子已經挪到了我手中,廉大人一路走來身體已有不适,不勞費心了。”
·
廉悉走出暖閣,一時有些迷茫,不知該去哪裏。
“廉大人,”對面走廊上站着一個高挑的俠客,右手持一杆青笛,笛子撥開身旁的芭蕉葉,沖他挑了挑,送來一句,“好久不見。”
廉悉疑惑地走過去:“不止閣下是……”
按理來說,此人這樣的相貌,他若見過絕不可能會忘,何況他也覺眼熟得很……
“佛、佛爺?!”他連忙彎腰叩拜,“您、鑄體了?”
可是為什麽會是這個打扮!
“不必行此大禮。”陳開左手撥着一小串念珠,坦然道,“是的,如你所見,貧僧……我,已經鑄體,如今這副模樣,其實早已不是天道了,而且目前修佛無門,暫時改修了妖道,受不得你拜。”
廉悉大吃一驚,扭頭看向暖閣的門。
“噓——”陳開将青笛樹在唇前,認真地說,“我還沒有告訴他。”
看着他這張驚豔絕倫的臉,廉悉下意識就點了頭。
“而且趙國現在還亂着,需要你主持大局,應該是我拜你才對,”陳開又轉了轉手中的笛子,擡頭看着月亮,“再過兩日,我們就要啓程去北原,後續那邊人手的調度都要靠你安排。”
他還俗之後,似乎連動作也變得不那麽像和尚了,背靠在廊柱上,狹長深邃的雙眼中乘着月光,簡直像是一雙白瞳,但他微微轉頭,看向廉悉時,雙眼又是漆黑的,仿佛鏡子般清晰地映照着世間萬物。
“什麽?不……”
廉悉回過神來,剛要開口,就被他晃了晃笛子打斷。
“我知道你不支持他動兵,廉悉,”陳開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今你治下的太平,也是當年我殺出來的?你敢說北原就沒有趙國皇宮的龌龊嗎?西南呢?西北呢?人間四分久矣,也是時候換一換血了。”
他用笛子輕敲廉悉的肩膀。
“好好想一想,”陳開與他擦肩而過,往暖閣走去,“有我跟着,他不會在我面前殺人,我們輕松松松,兵不血刃,一起收拾出來一個嶄新的人間,不好嗎?”
廉悉啞口無言。
陳開關上了暖閣的門,廉悉獨自走到他剛才站着的地方,也擡頭看向月亮。
空氣是潮濕的,廊柱上還有一層薄薄的水汽,他忽然想到,這位佛爺,居然也曾為誰風露立中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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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內,陳開一進來,就見南門柳在屋裏走來走去。
“師尊……”
他看見陳開,欲言又止,右手在空空的劍鞘上握了兩次,想問“你知道我做了什麽嗎”,又想問“廉悉和你說了什麽呢”,最後卻改成了一句小心翼翼的:“十一歲,應該還是個孩子吧?”
“你想說沈璁嗎,”陳開坐在沙盤前,随口道,“沈瀾最小的兒子,把自己的伴讀做成人偶削斷四肢的那個?”
南門柳點頭,不錯眼珠兒的盯着他。
“還是個孩子,”陳開撥倒了兩枚小旗,說,“很容易受別人影響,本性是善是惡,難以辨別。”
南門柳僵硬地看着倒掉的旗幟。
“不過你也還是個孩子,”陳開話鋒一轉,指着小旗說,“倒也不必将這些是挂在心上,看見這個了嗎?”
南門柳:“……看見了。”
他心中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喜的是師尊似乎猜到了但也沒有怪他,他也沒有很讓師尊失望,悲的是師尊居然把他也當成個孩子,這怎麽行?????
“這是你北上的最大阻力。”陳開道,“知道是誰嗎?”
南門柳只能猜到一個:“飛鴻踏雪閣的閣主,岑绮思?”
北原如今已經不是國家,只有一堆堆的游牧部落,一入冬就忍饑挨餓,人才和物資都缺得厲害,都希望能有一個領頭人站出來趕緊一統雪原,好組織大家南下搶劫,但又因為畏懼天道,誰也不敢出頭,唯一一個規模較大的勢力,就是仙門飛鴻踏雪閣,可閣主岑绮思還主張消極避世,反正他們只收辟谷期的仙者,不需糧食。
這種情況下,他若代表趙國北上,開通互市,完全可以不戰而勝,所以廉悉反對,只是因為怕岑绮思不服,引起争端。
“錯。”陳開卻道,“這兩個人是洛茵茵和蕭聆。”
一語驚醒夢中人。
南門柳:“!”
過個生日,忘了自己就要開學了!!!
……
此時,帶着蕭聆北上的洛茵茵:“阿嚏!”
作者有話要說:??(
陳開(天道):我說了,不許打。
衆人(慫慫):好的,不打。
陳開(天道):徒兒,去打吧,他們都不敢打了。
衆人(握拳):我@#¥%!&*……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黃景仁。我感覺這後半句很浪漫,其實我覺得陳開為我柳兒做的一切都很浪漫,但是他自己不覺得,以後柳憋急了大概會哭哭吧(這不是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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