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問心有愧

“為什麽要哭?”

殷槐直勾勾望着殷蔓,她的語氣她的表情都像極了曾經,妹妹受了一丁點委屈她都心急如焚,無微不至地關心着、照顧着,曾經殷蔓從姐姐這裏感受到的是安全,但現在只有恐懼。

正因為所有人都變了,所以沒有任何改變的那個人才叫人覺得可怕。

殷蔓不由自主松開了手,她發覺殷槐的手并沒有因此變得溫暖,反倒自己的手因為殷槐變得冰冷了,像是長時間握了一塊冰在手上,冰塊沒有融化,反倒将自己凍僵。

“我、我……”

她不敢直視殷槐,只能狼狽地避開殷槐的視線,殷槐笑了笑,她看向賓客們,說:“你們可以走了。”

她這麽做實在是太失禮,而且容易得罪人,今天到場的這些很多都是殷豪趨之若鹜的,結果內場剛開始就結束,這不是耍着人家玩嗎?以後即便還有合作的機會,也肯定沒有今天這樣關系和諧了!

賓客們面面相觑,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沒有人敢在殷槐跟前抗議,似乎整個空間都因殷槐的存在而被冷凍起來,可能是內場的冷氣開太低了吧,不然怎麽會覺得涼飕飕的?

“爸爸。”殷槐看向殷豪,仍舊用她那雙又大又黑的瞳孔,“我說過,不想再說第二遍了。”

殷豪被她看得打了個哆嗦,他勉強露出笑容,“阿槐,今天是小蔓的三十歲生——”

他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麽,可突然殷槐的笑容卻越來越大,這使得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只能幹澀道:“……我知道了。”

于是殷先生走到主臺上向諸位來賓九十度深鞠躬,表示自己的抱歉并請大家離開,心裏滿是苦澀,而此時此刻,殷蔓的心情比父親還要痛苦,她唇瓣微抖,眼睜睜看着自己美好的生日宴會就這麽虎頭蛇尾的結束,賓客們都有來頭,那些比不上殷家的自然不敢說什麽,可是能跟殷家平起平坐的、比殷家勢大的……他們臉上的怒色與不悅毫不掩飾。

原本以為是衆星捧月的公主生日,結果卻變成現在這樣,殷蔓的淚水又自眼角滑落,這種巨大的落差感令她暫時忘卻了一切,畢竟從十五歲到現在,足足十五年過去,她都像公主一樣生活着,順風順水萬人追捧,以至于她的心智似乎都還停留在十五歲,仍舊如同沒長大的小姑娘嬌氣脆弱。

賓客漸漸散盡,但有四個人卻沒走,這四個不是旁人,正是殷蔓的守護神,被網友戲稱為“四王子”的人物。

比起殷家人,他們的表情似乎也沒好到哪裏去,別人是主人遣客所以離開,他們四個人則是遭受了巨大沖擊,暫時忘記了離開。

當殷蔓擡起水潤的眼眸望向他們求助時,四人居然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衆所周知,殷家公主的守護神們平時是王不見王的狀态,關注這場愛情戰争的吃瓜群衆對此始終津津樂道,好在四人身處完全不同的行業,平日不見面倒也矛盾不大,也就只有殷蔓,能讓他們摒棄前嫌出現在同一場合,要知道大滿貫影帝謝卓決不演戚向橫作品改編的電影,而大作家戚向橫寧可把版權爛在手裏,也不會賣給謝卓所在的公司。

聞名全球的青年鋼琴家江商更不必說,他是高嶺之花的代言人,一心只有藝術,卻為殷蔓折腰。

嘉祥集團董事長宣鶴為了殷蔓迄今未婚,據說他還曾大手筆送給殷蔓一座真正的公主城堡。

能讓四位各自行業內的天之驕子傾心愛慕,殷蔓不是公主那誰是公主?更何況人家也是頂級白富美,向來只有被羨慕的份兒。

至于今天過後嘛,是否還能粉飾太平,得看殷家人自己的本事了。

原本賓客滿盈的殷家豪宅瞬間門可羅雀,只剩下自家人跟傭人,從殷槐出現便一直沒有說話,卻因為姐姐流淚的殷梵終于忍不住握緊拳頭:“你太過分了!”

雖然殷槐也是姐姐,但她離家十五年,再深厚的感情都會消失,且這十五年殷梵跟殷蔓真可謂是姐弟情深,他只認這一個姐姐!

殷槐眨了眨眼睛,正想說話,範桂玲尖聲道:“小梵!不許胡說八道!跟、跟你姐姐道歉!快道歉!”

殷梵頓時臉色漲紅,自打創業來一帆風順大賺特賺被誇上天的他到哪裏都有數不清的追随者,曾幾何時被母親這樣教訓過?

殷槐笑盈盈看着,等他道歉,殷梵愈發心不甘情不願,他不懂為什麽父母這樣讨好這個姐姐,說實話他早就忘了這個人的存在,既然已經失蹤了,又為什麽要回來呢?回來之後不說安分守己,上來就鬧這麽一出,害得他們家丢盡了顏面,他又沒有說錯,為什麽要他道歉?

“小梵!”

範桂玲幾乎是尖叫了。

不舍得讓母親生氣,殷梵終究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自牙縫中迸出來對不起三個字。

可殷槐卻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打着傘繼續往前走,殷家豪宅占地據說有一萬平米往上,還有配套的高爾夫球場游泳池花園等等等等,而為了慶祝殷蔓的三十歲生日,更是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來提前改造布置,可惜心血徹底白費,紙包不住火,今天宴會上發生了什麽,肯定會有人說出去。

這是殷槐從沒有來過的地方,畢竟跟他們一起生活,都得追溯到十五年前了,豪華奢侈的宅子、價值連城的珠寶、珍貴美麗的禮服……還有養尊處優所養育出來的皮膚,真像是童話裏的情節,國王王後公主王子才是完美的一家。

殷蔓眼睜睜看着殷槐向前走,她心中湧起劇烈的不甘,這種不甘與恐懼交織在一起,令她既想要大叫出來發洩,又害怕自己聲音太大惹來殷槐注意。

她不想被那雙詭異的眼睛注視,一點都不想。

殷槐一直撐着那把黑色的傘,這傘從表面上來看沒有任何稀奇的地方,大概就是那種地攤上能十塊錢一把買的,但她始終撐着,這讓殷蔓滿腦子胡思亂想,其實不止是她,就算是殷豪與範桂玲也忍不住感到害怕。

範桂玲悄悄戳了戳丈夫的腰,殷豪下意識瞪了她一眼,範桂玲同樣沒好氣白他,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往下看。

地面上映襯出了殷槐的影子,雖然室內撐傘的行為很古怪,但她确實是有影子的。

這讓夫妻倆暗地裏松了口氣,只是很快地,他們又想起了什麽,對視一眼後,最終誰都沒有勇氣說出口。

無論在殷槐身上發生了什麽,無論她是怎麽回來、又為何而來,能夠維持表面的和平再好不過,看她今天的樣子,似乎、似乎是想要回家的……

殷家的管家與傭人們也懵了,算起來他們中有不少人在殷家都工作了十年往上,可從沒聽說過先生太太還有個女兒啊!

從他們到殷家工作開始,殷家就是一家四口,結果突然冒出個女孩說是先生太太的女兒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少爺跟小姐的姐姐?

殷槐撐着傘從人前經過,幾乎聽不到她的腳步聲,她的每一步都像踩着綿軟的雲端,管家緊張地低下頭,殷槐不曾為這些陌生人停留,但是在她經過江商宣鶴謝卓戚向橫四人時,她轉過了頭看向他們。

只有被殷槐注視的人才能感覺到她的眼睛有多麽吓人,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戚向橫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否則殷槐的眼睛怎麽會被黑色填滿,連一點眼白都沒有?!

等他穩定心神再去看時,她又跟先前一模一樣了,笑意盈盈,以一副十分熟稔的語氣打招呼:“好久,不見。”

謝卓是那個反應最大的人,當殷槐朝他笑時,他甚至沒能站穩,倉皇地往後退了兩步,更是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見狀,殷槐笑得更燦爛,她握傘的手幾乎與裙子一個顏色,一頭烏黑的長發垂在身後,頭上還戴着一個很可愛的槐花發夾,看起來更小了。

漫長的十五年過去,大家都老了,就連年紀最小的殷梵如今也是叫得出名號的成功人士,所有人都被時光推着往前走,惟獨殷槐,她一個人留在過去,歲月無情,卻沒有讓她有絲毫蒼老,她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和當年那個十六歲的少女一模一樣。

人真的能夠不變老嗎?

還是說發生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否則怎麽解釋殷槐的狀況?

她看起來除了皮膚過于白,乃至于白的有些透明,連手腕上的青筋血管都能看清楚外,她會呼吸、會說話、會笑、還有影子,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

可十五年前,那個十六歲的殷槐是什麽模樣,大家都有意識地忘記了,只冥冥中感覺,似乎和現在又有所不同。

消失了十五年的人突然出現,在一個已經把她排除在外的家庭,哪怕她曾經是這個家庭的一員,如今也是不折不扣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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