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問心有愧

“怎麽了,我找到家人了,你不開心嗎?”

正在心裏點蠟的長毛小狗被阿槐這麽一問,渾身的毛毛差點炸成一只刺猬,它瘋狂搖頭,好在阿槐心情好,不在意長毛小狗的無禮,當然,她也不在乎那只少了一魂一魄的奶牛小貓。

從很久很久之前,阿槐就知道,人沒必要生出多餘的好心腸。

她在這小宅子裏沒待多久,外面的天氣就變得很差,原本晴朗的天空漸漸烏雲密布,遠處還能看見天邊隐隐有一絲太陽的光亮,但黑雲層層遞進,隐約可見天邊有閃電掠過,空氣顯得格外悶熱,往日裏不絕于耳的蟬鳴都懶散了下來。

豆大的雨滴砸在院子裏的青磚小路上,原本趴的到處都是的貓貓狗狗不用人催都知道往屋子裏跑,阿槐撐着小黑傘走到房檐下,雨滴快速落地,将幹燥的地面打濕,掀起一陣泥土與青草的氣味。

夏天就是這樣,上一秒晴空萬裏,下一秒電閃雷鳴,非常不講道理。

院子裏的大槐樹經過雨水洗禮,顯得更加翠綠,小花苞被打掉不少,阿槐擡起頭看着天,沉思呢喃:“爸爸會不會來接我回家呢?”

長毛小狗偷觑她一眼沒看答話。

阿槐也不需要別人回答,她搖擺着手裏的傘柄,雨滴四處飛濺,事實證明爸爸果然不會想起她,也不會來接她,甚至有可能忘記了她,根本不希望她回去。

不只是爸爸這樣想,媽媽、妹妹、弟弟,他們每個人都盼着她消失在他們的世界裏呢。

阿槐露出古怪的笑容,消失是不可能消失的,她要深入他們的生活,成為他們永久的噩夢,讓他們想起她就瑟瑟發抖。

長毛小狗原本以為問出這樣問題的阿槐大人,內心深處應當還渴望着來自家人的愛,但當它大着膽子擡起頭,瞧見阿槐大人的笑容時,長毛小狗立刻推翻了自己全部的猜想。

它不應該拿活人的思維去揣測阿槐大人,如果還眷戀人間的溫暖與愛,阿槐大人就不會是現在的模樣,她分明已經舍棄了那些,否則……

長毛小狗看向院子裏那棵巨大的槐樹,抖了下,沒敢再說話。

阿槐只是随口一說,并沒有真的對爸爸來接她抱有希望,傾盆大雨雷聲轟隆中,她撐着那把黑色的傘走了出去,長毛小狗叫了兩聲,阿槐頭都沒回,只背對它擺擺手,随後便從那道斑駁的紅漆門離開了。

街上已經沒有什麽行人,這會兒還沒到下班時間,沒有車沒帶傘的行人們大多選擇了路邊的奶茶店甜品店躲雨,于是就顯得撐傘的阿槐格外奇怪。

雷陣雨的天氣裏,明明天還沒黑,但就是感覺時候不早了,有個捧着芒果星冰樂的女孩無意中看到玻璃窗外一個穿白裙子的少女經過,當時就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半晌想明白了,一般人哪怕有傘,也不會在雷雨天步行出門,下大雨大家一路狂奔才是正常的,誰會慢慢悠悠跟散步一般?

不過等她定睛再看的時候,街上又已經什麽都沒有了,興許剛剛是眼睛花了吧。

殷家豪宅裏,因為這場雷陣雨,殷蔓跟殷梵都沒有及時離開,不知道為什麽,這一道道悶雷像是打在他們心坎上,讓人發慌。

也讓人想起一些不好的記憶。

殷豪看了下雨勢,喃喃着:“……阿槐不會回來吧?”

誰知道呢?這麽大的雨,雖然她有傘,但那把小黑傘也就聊勝于無,毛毛細雨能遮擋,雷陣雨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

殷家人都在等,他們在期待殷槐不要回來,這樣的話大家就可以回到過去的生活,不必再輾轉反側,患得患失。

今天黃大師離開後,殷梵還擔心對方是被阿槐的道行吓着了不敢說實話,就趁着殷豪送阿槐出門時給黃大師發消息,結果黃大師言辭鑿鑿地教育他們,讓他們講科學破迷信,世界上絕對沒有鬼,還發了建國後不許成精的橫幅過來,就差沒直說殷梵是被害妄想症。

去他媽的什麽大師!根本就沒有真才實學!

範桂玲端了咖啡出來,每人一杯,聽到丈夫的話,她頓了下才說:“她去的地方那麽遠,又沒有人接,應該不會回來了,你給她錢了嗎?”

殷豪瞥她:“沒給。”

雖然嘴上表明阿槐是大女兒,身為父母的他們應當接納和照顧,但實際上無論是殷豪還是範桂玲,都沒有為阿槐做什麽。

現在這個社會,沒有證件和手機幾乎寸步難行,而殷槐的戶口早在她失蹤滿兩年的時候就已經注銷了,也就是說,現如今的國家戶籍系統裏根本就沒有“殷槐”這個人,殷家的戶口本上沒有她,她也沒有身份證,而且昨天回來時,她連電視都不會開,當然也不會有手機。

沒有手機就沒有賬戶,沒有賬戶更不會有錢,殷家人有志一同地選擇了漠視,沒有人會為殷槐考慮她在這個社會要怎樣生存。

就算殷槐回來,殷豪也有理由說是忘記給她置辦手機、忘記給她錢,總之決不會承認是故意不管她,故意不去接她,他在最初的震驚跟恐懼後,開始探索如何跟殷槐“和平相處”,既然如此,就要試探她的底線,看看在她的容忍範圍內,身為“家人”的他們,能夠做到什麽程度。

殷豪記憶裏的大女兒,還是乖巧懂事又聽話的模樣,那樣一個溫順的孩子,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她應該不會打車吧?”範桂玲又咕哝了一句。

說起來,他們還不知道阿槐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而在這之前,她又生活在什麽樣的地方,她身上真是有無數謎團。

殷蔓神情恍惚,她聽着外面傳來的轟隆隆的雷聲,眼神逐漸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殷梵則開始不耐煩,殷槐不回來他們就不能吃飯,免得她回來又發脾氣,雖然從姐姐口中得知殷槐真的是他們的家人,可殷梵無法對她生出任何親近之心,他真心覺得讓保镖們穿防護服防彈衣再戴上頭盔把殷槐抓起來是個很好的辦法,就算她放蛇,蛇難道還能把防彈衣都咬穿?

可惜除了殷梵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同意這麽做。

“爸,媽,我們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啊!”殷梵焦躁地在客廳來回走來回轉,“那她要是一晚上都不回來,我們就這麽幹坐着等一晚上?!”

這麽大的雨,得是什麽樣的傻子才會往家裏趕?更別提殷槐沒錢沒手機也沒身份證。

“對了,老殷,你說她今天去了槐樹路?”

“對。”

槐樹路是一條很古老很古老的巷子,大概得有百來年歷史了,反正從還有皇帝的時候就有槐樹路,裏頭住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從來就沒斷過,随着社會的發展、科技的進步,像是這種老巷子早就被淘汰了,尤其是在周圍商圈興起的對比下,老破小的槐樹路更顯得格格不入,堪稱釘子戶專區。

“附近那塊地不錯。”殷豪忍不住說,他們家是開連鎖酒店的,早就相中了槐樹路靠近商圈的地段,要是能把槐樹路拆遷重建……“聽說嘉祥集團也想要這塊地。”

提到嘉祥集團,殷蔓不由得朝父母看過來,“我聽宣鶴說起過,但槐樹路的問題不解決,競标會就沒法開。”

像殷豪一樣有眼光的可不少,誰都知道那是塊肥肉,可槐樹路的住戶們一個比一個擰,根本拗不過,又不能上去硬幹,都是些老頭老太太,真弄出什麽毛病來,企業形象不知得受多大損傷。

這就是養了個出息女兒的好處,正因為有殷蔓,殷家這些年事業節節高升,所以比起兒子殷梵,殷豪更疼女兒。

一家人聊得正熱,突然客廳的門被敲響,殷梵嘀咕了句誰啊不會自己進來,下一秒話就咽在了嗓子眼。

還能是誰?

管家廚師他們都回到小洋房去了,現在只有他們一家人在客廳,如果有人來,除了殷槐還能是誰?

明明推一下就能進來,那人卻耐心十足地敲着門。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每次都是三下,間隔幾秒鐘,再繼續三下,非常有規律,俨然是沒人過去開門,她就能敲到地老天荒。

殷梵下意識往窗外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不知何時天徹底黑了,只剩下雨滴砸在玻璃上、自己的心跳、還有叩叩叩的敲門聲。

一家人僵硬當場,過了許久也沒人敢動。

哪怕猜到了敲門的人是誰,可這個雷雨天,讓人想起一些被塵封的不美好的記憶,因此殷豪範桂玲夫婦也好,殷蔓也好,他們的身體都不聽大腦使喚,沒有人敢去開門,只有殷梵例外。

他沒有了關于殷槐的記憶,所以只對雷雨天感到不安,沒有恐懼。

見爸媽姐姐都驚恐莫名,殷梵一咬牙,起身去開門。

客廳的門緩緩拉開,黑傘下仍舊是穿着白色裙子的阿槐,只不過這一次,她的全身都是濕漉漉的,傘下露出那張白的幾近透明的小臉時,殷梵與她四目相對,驀地太陽穴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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