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念拿起一枝黃色的霖霖草,和面前的盆景比劃了一下。

“……聽說是被退婚的……”

她把霖霖草放下,選擇了帶一點橘色的金盞菊。

“不是去年才評的優秀學生嗎?中央星大學女子學院的優秀學生,那可是禮儀、談吐都無可挑剔的!”

金盞菊的顏色配面前這盆景剛好,柳念拿出鑷子,開始處理花朵上的防腐膜。

“你笨吶,她哥哥現在是聯盟總統,她又是柳家嫡女,中央星大學要是想要繼續申請經費,那可不得捧她嗎?結果一到帝國,人家帝國三皇子可不吃這套,這不就給退婚了灰溜溜地回來了。”

她把金盞菊小心地插進盆栽培養皿中,調整了一下角度。

“可我聽說她不是去做什麽交流嗎?沒提什麽聯姻之類的?”

再增加點藍色的星墜草充作水的意象,柳念開始坐下來,給自己的盆栽作品寫小論文。

沒辦法,就算科技再怎麽發展,也無法直接把大腦中的思維信息直接轉換成文字,這是人類一直想攻克的難題。

“那就是明面上的說法,實際上就是去試婚的,聽說倆人小時候曾經見過一次,家裏給定了娃娃親,現在她回來了,這娃娃親估計也不作數了……不過,都什麽年代,還搞娃娃親這一套……”

敲完小論文最後一個字,柳念點擊提交,她面前懸浮着的盆栽連同論文一起消失,出現在了“植物藝術”室的老師講臺上。

“再說了,就她那木讷無趣的性格,除了學習好,哪點能吸引男人了?人家三皇子什麽莺莺燕燕沒見過,瞧不上她多正常。”

柳念看着老師回複過來的随堂分數和評價,回了一句謝謝,出了操作艙。

她腳挨着地面的一瞬間,耳邊那些嗡嗡的議論聲消失殆盡。

同學們一個個在透明的操作艙裏埋頭苦幹,仿佛剛才她聽到的聲音不過是一場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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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念低眉斂目,擺出一副憂郁膽怯的神色,慢慢往教室門口走去,到門口時轉過身,微微對講臺鞠了一躬,腦袋也不敢擡,聲如蚊蚋般地說了句:“老師再見。”

雖然看起來可能讓人覺得這孩子不夠落落大方,但禮儀完美無缺。

講臺的老師對她點頭示意,柳念才跨出了教室門。

在教室門關上的時候,裏面的議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門合上,柳念的眉頭展開,恢複了漠然的表情。她沒有停留,直接轉身大步往教學樓層所在的傳送梯走去。

這種議論是她從半年前,自帝國返回後就一直沒有停歇過的。

聯盟和帝國在人類星際發展歷史上曾經有過争端,但這争端已平息了很久,現在的聯盟和帝國和平發展,這一代的帝國皇後原先是聯盟的外交官,他們的婚姻為這難得的和平提供了更加穩固的保障。

柳念的母親是帝國皇後的同學加閨密,她和帝國的三皇子年齡差不多,而據說她和三皇子小時候見過,所以兩家定下了娃娃親。

之所以加上“據說”,完全是因為小時候的記憶過于遙遠,這段回憶對她來說過于模糊。

一年前,柳念便按照家裏的要求啓程去了帝國所在的黑天鵝星系,在首都星和她名義上的“未婚夫”進行婚前磨合,試婚半年後,她返回聯盟所在的織雲星系,聯盟人民沒能等來這位世家貴女和帝國三皇子聯姻的喜訊,反而得到了“中央星大學女子學院優秀學生帝國調研學習歸來”這樣不疼不癢的新聞。

一時間,聯盟上下都知道這段聯姻告吹了。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聯姻告吹是結果,但不少人好奇的是過程。

就在大家四處扒這告吹的原因時,一個號稱“有點人脈”的爆料號“榴蓮牛奶”發了篇小論文,據他在聯盟總統府打雜的鄰居家的二哥的三表妹的四大爺說,本來婚約都板上釘釘了,是帝國那邊不滿聯姻人選,所以這婚沒結成。

這肉眼可見的剛注冊的小號只發了這麽一條爆料,明明沒什麽轉評贊卻被星博莫名其妙的推送機制給送上了相關熱門,而被有心的閑人閑來無事按照這上面的內容按圖索骥去查了下資料,發現這小論文裏的一些小細節竟然真的對上了那些公開的或者未公開的信息,這小號和這小論文的可信度一下子就上去了,哪怕這小號只在星博上存在了一天便以“散布謠言”封了號。

好家夥,這不“此地無銀三百兩”嘛!網上那麽多瞎掰的都沒被封就封了這一條,可不就是反面的鐵證嘛!

于是,聯盟的世家貴女被帝國的三皇子嫌棄退婚這件事便蓋棺定論。

事件繼續發酵,星網上吵得沸沸揚揚,有的表示帝國三皇子算哪根蔥,柳念要身世有身世,要學問有學問,哪裏配不上他。有的則嘲笑,所謂的學問是“茶話會”的學問還是“插花”的學問?然後借由這件事抨擊了聯盟的教育制度和教育立場。還有的陰謀論得更深點,說帝國是不是要撕毀F32-21約定,戰争又要來臨?

F32-21是除了聯盟所在的織雲星系和帝國所在的黑天鵝星系之外的中立星系,這裏沒有一家獨大的星間勢力,用古地球的語言形容,那叫群雄割據,勢力更疊此起彼伏。但就是這個混亂的星系,成為了聯盟和帝國紛争的緩沖帶,兩個星際勢力的和平約定也是在這個星系簽署的,所以那個約定被成為F32-21約定。

作為争論中心的當事人之一柳念什麽都沒說,她仿佛沒有聽到這些議論,眉頭間的苦澀和哀傷的雙眼,讓人就算想去問一下都會猶豫。

但也不是沒有人來找茬。

她回學校繼續上課的第一天,被她奪走好幾次優秀學生稱號的聯盟另一個內閣世家陳家的貴女陳曦媛便幸災樂禍地到她跟前,一臉嘲諷地說:“喲,這不是我們帝國未來的三皇子妃嘛?”

柳念先是一抖,然後緩緩擡起頭,雙目無神地看着她。

柳念的長相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瓜子臉,杏眼,柳葉眉,但她的氣色十分不好,甚至可以說得上憔悴,眼角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而眼睛下方有青色的痕跡,一看就沒睡好。

現在這個年代,不論是妝容還是護膚,都是一個美容機就能解決的事,不耗時也不耗力,在中央星大學女子學院這個幾乎都是有點身份的女孩求學的地方,這種東西算是她們平時随手買的可以用來偷懶的小物件。

所以柳念現在這狀況,與其說是沒有打扮,不如說是根本沒心思打扮。

好像她的魂都沒了一般。

陳曦媛有些嫌棄,但看着她那雙眼睛不知怎麽地有些不自在。

她定了定心神,讓自己回想起自從上了大學就沒拿過優秀學生的屈辱,端起架子惡狠狠地說:“你怎麽還有臉回來啊!之前拿優秀學生的時候不是挺能的嗎?插花、茶藝不是滿分嗎?怎麽,哪個環節被帝國皇室退……嫌棄了?”

陳曦媛想用“退貨”這個詞來狠狠羞辱柳念,但話到了嘴邊卻轉了個圈沒有說出來,換了個不那麽過分的詞。

她說話的時候,柳念的身體又抖了一下,陳曦媛這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對“帝國”兩個字PTSD了。

饒是陳曦媛想得理不饒人,但也不禁奇怪:“到底發生什麽了?”

這一問不要緊,豆大的眼淚從柳念的眼睛裏漫了出來,她沒有大哭,只是任由那淚珠劃過臉龐,神色哀婉,一副受了情傷的樣子。

陳曦媛雖然知道自己确實在揭人傷疤欺負人,也知道這位總是悶頭學習動不動就考第一的家夥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勁敵,但是此時此刻,她的內心竟然升起了一陣負罪感!

還沒等她細糾這負罪感的來源,柳念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陳曦媛眼疾手快扶住面前這位立馬就要磕到桌子的勁敵,也顧不上羞辱不羞辱了,立刻喊人叫急救。

同學們七腳八手地上來幫忙,最後柳念被診斷長時間營養不良外加出現精神抑郁狀态,雖然不是抑郁症,卻着實吓壞了陳曦媛和其他準備上來挑事兒的世家女們。

而柳念那位正在當總統的哥哥聽說了這件事,連夜跑回來照看了她一晚,第二天回去的時候,便敲打了幾個大小世家的當家人。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誰敢輕易在柳念面前再詢問或八卦這件事。

然而,背後的八卦,卻是一直都存在的,哪怕星網上熱點換過了一輪又一輪,當事人周圍的熱議卻難以快速消退。

但這對柳念來說,已然足夠,畢竟,不到她面前來挑事兒,什麽都好說。

柳念站在傳送梯門口,傳送梯自動上行,停在了她的面前,梯門剛開了一個小縫,她看到那縫隙間依稀有人,立馬趕緊調整面部表情,低下頭。

“柳念?”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聽到聲音,柳念便知道這人是誰,但她還是微微擡起頭,怯生生的看了眼又趕緊低下頭來。

“米希爾……學長……”

仍然是聲音小到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的程度。

羅倫斯·米希爾,中央星大學信息學院的優秀學生,是大柳念一級的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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