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汪直
汪直是閹人,他自己就是踏着他師傅的屍首一路走上去的。
這樣一個人會因為一個比他還大了一歲的幹兒子而勞師動衆的從宮裏出來?
且來的如此之巧?!
太多的巧合,那便不是偶然了。
看熱鬧的人似乎有着某種默契,皆往後又退了一退,崔洛與顧長梅便就在人群之外了,顯得突兀又顯眼。
顧長梅正在興頭上,崔洛拉了拉他:“長梅,表哥說的沒錯,你我還是走吧。”
顧長梅左右為難,細想一下,還是跟着崔洛離開了巷子口。路上,他似終于開竅:“崔洛,昨個兒武狀元剛和蕭公子比過武,然後他今日就死了,你說會不會有人将這兩件事牽扯到一塊?”
長信侯府的勢力還不是汪直能夠動搖的。
但汪直是帝王身邊的人,想做點手腳也不難,壞點名聲還是可以。不過,用庫圖的死去影響蕭翼?似乎也說不通。
當然了,這些事都與她無關,她不過是個小人物,在那些人眼中,如今的她與蝼蟻無異。
她才不會操心那麽多事。将來登科後,能做個京官,将崔家門庭支應起來,便是她最大的願望了。
崔洛做無知狀:“你的意思是指,蕭公子下手太重,昨日已經重傷了武狀元,才至他今日暴死?”
顧長梅雙手一拍:“對!就是這樣!崔洛,還是你懂我!”
崔洛:“.....呵呵”她可比不上顧長青‘善解人意’。
二人一個時辰之後又回到了伯府,用過午飯,顧長青才回來。
前廳兩側有抱廈,除了顧長青之外,還有蕭翼。
顧長梅肯定要上前打探消息,崔洛的目光剛掃到蕭翼身上,本能的想要調頭就走,但蕭翼好像早有所覺,往這邊看了一眼。
崔洛要是再走,就是不識趣了。有點不打自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下人很快又添了兩套杯盞,爐子裏煮的是雨前龍井,算不得最好的茶,但用來待客最為常見。
小寒一過,氣候愈發的冷,爐子裏沸騰的熱水騰起皚皚白霧,氣氛很詩意。
但在場的人似乎并沒有作詩的心情。
蕭翼肯定也知道庫圖已死的事,他卻是神色清朗,氣定神閑,仿佛在自家的後院品茗觀景,不受絲毫影響。
這件事,到底是旁人想‘黑’他?還是他故意‘自黑’?
以蕭翼的為人,他完全能做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來。
崔洛端坐着,手裏捧着杯盞捂手,素白的面容寧靜到了極致,不像是真人。她在聽蕭翼會說些什麽。
顧長梅先開口:“蕭公子,你說是不是因為這次你失手重傷了武狀元,所以有人想陷害你,暗中對他做了什麽手腳?”
顧長青冷眸瞪了他一眼:“長梅!少說話!”
顧長梅讪了讪。
真要是蕭翼下手太重,那就是他間接誤殺了庫圖,汪直會因為記仇麽?
崔洛倒是很想看着蕭翼和汪直成為對手。
畢竟,她自己搞不定他,汪直卻是一個極有能力的人物。
她正想入非非,蕭翼朗笑了幾聲,聲音雄厚且清亮:“昨日比武,多少雙眼睛看着,我有沒有誤傷到庫圖,不用我去解釋了,至于他到底是怎麽死的,這是你們錦衣衛要查的事。”
顧長青這時卻道:“汪公公将屍首帶走了。”言罷,他低頭喝了口茶,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蕭翼亦是如此,兩人互視了一眼,像是心中明了。
這可急壞了顧長梅,他看看蕭翼,又看看顧長青,感覺到二人在打啞謎,他問道:“蕭公子,大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那武狀元到底是怎麽死的?”
顧長梅沒有搭理他。
崔洛這時在猜測,汪直自己将庫圖的屍首帶走?好歹也是一條人命,死的還是帝王欽點的武狀元,大理寺和刑部就能直接不過問了麽?還是說汪直也在瞞着什麽?
顧長梅又追問:“我聽說汪廠公受過皇上的........”
顧長青再度冷喝道:“閉嘴!聖上之事,是你我能私底下擅自揣度的?”
崔洛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像猜到了什麽,但這些事依舊與她無關。或許站在一個局外者的角度,能看的更清楚。
顧長梅動了動嘴,只好将皇宮內闱那點秘事又咽了下去。
蕭翼唇角嚼着淺笑,對顧長梅提及的事情,不以為然,更沒有震驚,他喝茶時,眼角的餘光往崔洛這邊看了一眼,道:“崔家少爺要進學了吧?”
崔家的門庭實在不足以拿出來與這幾位并肩,崔洛能坐在此處,無非是因為姑母崔心蘭的緣故。
蕭翼問她做什麽?
崔洛‘嗯’了一聲:“嗯。”再無他言。
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是浪費了力氣。
“崔少爺連童生都不是,卻去京城聲譽最好的晉江書院進學,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先生所授的課業?”蕭翼風淡雲輕的道。
晉江書院是全京城最好的私塾,聽說是一位致仕的老翰林所創辦,每年不知道走出多少秀才舉人。對于崔洛這樣一個未曾考過童生的學子來說,的确是高攀了。
顧長梅插了話:“崔洛雖與我不是同一個老師,但從後天開始好歹是同窗,我也可以指導她。”
崔洛無力的笑了笑:“......”
顧長梅是承恩伯之子,将來再等幾年,可直接以‘蔭監生’的身份去國子監,甚至于他連院試那一關也可以省了。
但是崔洛不同,她只能從童生開始。一步也能省去,她聽到晉江書院四個字,心頭微愣。
上輩子她考上秀才之前,一直是在石墩胡同裏林家族學讀書,沒想到這輩子的資源更好。
前兩世很多細節都會有所不同,但總體方向沒有變。
無論細節如何變化,都會朝着原本的軌道發展。
蕭翼這話是在嘲諷她學問不夠,攀上了承恩伯府的面子,才得以入了晉江書院麽?
這人真夠讨厭!
她一世比一世更煩他!
尋常人對蕭翼都是敬仰豔羨的态度,崔洛卻是看都沒看他一眼,“蕭公子似乎很喜歡操心旁人的事?”她一語畢,已經垂下眼眸,在喝茶了,白皙的臉氤氲在騰起的白霧之中,這讓她身上有了種超乎意料的成熟。
顧長青看了她一眼,這之後發現蕭翼并沒有生氣,便沒有說什麽。
他到底不是崔洛嫡親的表哥,很多事,他不會插手去管,亦或是過多的提點她。
顧長梅可能不太能理解人與人之間的暗示,笑道:“蕭公子是我家的貴客,蕭顧兩家私交甚篤,崔洛你也算是自己人了。蕭公子多問一句,也是為了你好。你是應該更加刻苦,否則明年考不上童生,還得等上一年才能考秀才。不過我看你......多讀幾年書也來得及。你也用不着急,當年舅舅考童生也是考了三年。”
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看了崔洛一眼。尤其是顧長梅,雙眼充滿同情。
崔洛:“.........”都在懷疑她的學問?
不過話說回來,崔洛的那個便宜爹,的确不是科舉的料,也難怪一開始所有人都不看好她。
但就在這時,崔洛在蕭翼那似笑非笑中看出了什麽。
總覺得他是故意這麽說的。
她看似謙卑,道:“我倒是不急,學問這東西也急不得,至于能不能跟上先生所授的課,我自己心裏當然有數。蕭公子也快弱冠了吧?怎麽,你也想考科舉?以你這個歲數,現在是舉人老爺了麽?”
顧長梅‘噗哧’一口熱茶噴了出來:“哈哈哈......崔洛你真逗,蕭公子他又不從文,考什麽科舉?”
崔洛當然知道蕭翼将來會幹什麽,他如今便在禁軍當差,是帝王的禦前侍衛,又是長信侯的嫡長子,将來是要襲爵的。
就算不久後洛十娘成了長信侯的繼室,蕭家的資源也輪不到崔洛頭上。
她繼續懵懂又無辜:“不用科舉?那總要讀書的吧?”言下之意,是在說蕭翼是個沒學問的人。
顧長梅又是一陣大笑,還沒見過敢公開給蕭翼難堪的人。
顧長青只是喝着茶,不做任何評斷。
蕭翼也不惱,手持茶蓋拂開水面漂浮的茶葉,輕吹了一下,才喝了口,之後道:“崔少爺.....還小,将來你會明白,這天底下不是只有讀書一條路。”
言罷,他突然看向她:“依附旁人也沒什麽不好?對吧?”
崔洛一頓,但面上還是一副什麽也不懂的樣子。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崔洛頂了他一句,“不是所有人都能靠家族蔭蔽,我當然要讀書。”她的樣子很認真。
顧長青右手中指揉了揉太陽穴,岔開了這個嚴肅的話題,對蕭翼道:“晚上留下吃個便飯吧,我父親今日正好回府。”
蕭翼有一刻的失神,但在一瞬間就恢複了:“也好,很久沒跟伯父喝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翼:嫌我沒學問非逼我給你作首詩?!
顧長青:不僅嫌你沒文化,還嫌你年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