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贏了,總算是扳回點面子
崔洛每答對一題,就會放棄一題,等到了她與沐白二人差不多将二百兩白銀贏光之時,擂臺上的其他參賽者幾乎是已經放棄猜題,而是本着看熱鬧的心态了。
要知道前幾年的燈謎大賽,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怎會整個場面全被兩個人給控制住了?
這二人到底是什麽底細?!
崔洛戴着何仙姑的面具,個頭又不算高,站在蕭瑟的寒風之中,真有幾分風中清荷之态,叫人沒法眼紅記恨她。
而沐白的一張銀色半臉面具,與他眉峰英挺的氣度也十分相符,他這樣的人本身的長相就像是個學富五車的儒生,也讓人不敢随意嫉妒。
眼看着還剩最後十兩金花銀,府丞大人有些無奈,要知道每年的猜燈謎起碼得進行一兩個時辰,今年倒好,眨眼的功夫就快到尾聲了!
最後一題是關鍵,沐白有狀元的頭銜,自是不能輸給崔洛。
而崔洛在顧長梅的瞪視之下,她也不能再避讓了。
府丞大人慢慢悠悠的念了最後一題,其實題庫中還遠不止這一題,只是就眼下的狀況而言,今年的猜燈謎是要拉下帷幕了。
崔洛與沐白都想贏,以至于府丞大人唱題之後,二人又同時舉起了手。
顧長梅當然是接着招搖過市的給府丞大人使眼色。這個時候,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擂臺上的幾人身上,然,顧長梅的存在同樣惹人注意。
府丞大人犯難了。
他要是再包庇一次,萬一傳到了禦使耳朵裏,皇帝一旦問起元宵燈謎之事,他必定遭殃。
沐白已經等不及了,府丞大人尚未點名,他先開了口,答案毫無疑問是證正确的。
而這時,顧長梅大聲道:“不合規!這一局算輸!”
按着賽規,沐白的确是犯規了。
府丞大人暗吐了一口濁氣,犯規好啊,不用他來做決定了。看來,顧家二公子也不止是制造麻煩!
沐白自然不服輸,将輸掉的十兩銀子拿出來,要求繼續猜下去,勢必要将對方的銀子贏過來。
然,沐白是前一科的狀元無疑,但他也只當了幾年的狀元。
而與他對陣的少年,卻是重活了三世,考了兩次狀元的專業戶。
不過,沐白的确猜對了一點,他今日的确是出門不利。
九局過後,沐白贏來的金花銀統統輸給了崔洛。這無疑激起了沐白的好勝心,幹脆掏了自己的銀子繼續比下去。
說實話,崔洛已經不忍心再贏下去了,但她見銀面男子根本就沒有罷手的樣子,她在想,或許贏光他所有的錢,他總該下臺了吧。
半個時辰後,沐白要求臨場休息,卻再次強調只是休賽,并非放棄服輸。
對此,府丞大人相當的支持,元宵節越是熱鬧,越是讓人久久傳之,他的功勞也就越大。
沐白在臺下找到了蕭翼:“蕭侍衛,借我幾百兩銀子,我改日送你府上。”
詹士府的俸祿并不高,但沐白是太子的侍讀,又深得帝寵,出手還算闊綽。
沐白言罷,見蕭翼詭異的一笑,他蹙眉:“蕭侍衛,你笑什麽?有本事你上去跟那小子比一比!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爺!”
沐白看了一眼擂臺上瘦而輕盈的身影,有種被人恥笑的感覺,他猜蕭翼剛才肯定是在笑話他。
蕭翼從腰間取了銀票給他,是一百兩的面額:“沐大人不必太過緊張,重在參與。”
沐白感覺自己內髒也快氣傷了:“你認為我輸定了?怎麽才一百兩?你堂堂長信侯府的蕭世子,陛下跟前的紅人蕭侍衛,不會随身只帶一百兩吧!”
蕭翼面對他的質問,不怒反笑:“呵呵.....沐大人想多了,我只是擔心你輸得太多,還不起。”
沐白:“..........”他今晚也不知道多少次摁着胸口了,卻是欲言又止,一手奪過銀票,愠怒道:“你奪了我的花燈,這一百兩算是扯平了!”
那盞琉璃燈不過值五兩銀子罷了,沐白也是個随意而為的人,蕭翼看着他轉身離開,唇角溢出一抹玩味的笑出來。
跟她猜燈謎?
怕是整個沐家輸的底朝天也不夠啊!
不出半個時辰,一百兩又輸光了,府丞大人再有一次敲響了銅鑼,問沐白:“這位公子,你确定不繼續了麽?”府丞大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沐白迎着一陣自天際突然刮過來的冷風,身子有些輕飄飄,一時間懷疑起了金榜提名的快意人生,他雙目灼灼的盯着崔洛,想弄清楚此子到底是哪家的少爺。
他點了頭。
府丞大人宣布今年的猜燈謎正式結束。
崔洛前前後後贏了近四百兩,顧長梅一躍而上,跳上了擂臺,朝着崔洛跑過去,竟興奮的抱住了她。
府丞大人:“.........”虧他還想着将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
大明盛行男/風,确切的說是‘雙向風’,不少已有家事,娶妻生子的富家子弟在外面都有‘藍顏知己’。
其實,大明風流的标志就是‘雙向風’。明代不少皇帝也是喜歡年少清俊的娈///童,男/寵,與之‘同卧榻’的現象非常之常見。例如人人皆知的正德皇帝。
天啓帝還寵愛過一個丹紅唇秀目的太監,高永壽。
無論是宮廷,還是民間,男//風屢見不鮮。
崔洛覺得很有必須避嫌:“長梅!行了!”她推開他。
卻在這時候那股子被人盯視的感覺又湧了上來。讓她覺得如芒在背。
崔洛往臺下四處看了看,還是沒有尋到可疑的人。
猜燈謎結束,衆人又往舞龍燈和踩高跷的地方紛紛而去,換一個地方去看熱鬧。
沐白走了過來,顧長梅以為他想報複,當即站在了崔洛跟前。
此時此刻,沐白的确是一肚子火氣,一半是因為今日的慘狀,另一半就是因為顧長梅。
他敬重每一個競争對手,就算崔洛看上去比他小太多,依然不會對她動手,可顧長梅就不一樣了。
沐白覺得,他已經不能再忍了。
卻在正要動手之際,一随從打扮的人上前制止了他:“沐大人,我家主子請您過去一趟。”
沐白這才控制住了動作。
沐大人?!
崔洛如同醍醐灌頂。
難怪那般熟悉!
是沐白!
算算年號,他如今應該是詹士府的少詹士,三年前的狀元郎,在翰林院觀政一載就被帝王欽點為太子的侍讀,實為士子們奮鬥的楷模。本朝立綱以來,他是絕無僅有的一個晉升奇快的人!
沐白将來會是文淵閣大學士,位列三公,是個抱樸懷拙,心有九竅之人。
可.......他今天晚上怎的這般沖動浮躁,他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了?
崔洛兀自憨笑了兩聲,樣子卻有點傻。
頭頂是華光普照,照亮了雙眸中的紋絡,她清媚的眉目不經意間落入了顧長梅的眼中,仿佛溫柔了十方秋冬。
顧長梅心頭微微一蕩,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但又想将內心的一切跟崔洛分享。一向話唠的顧長梅,失語之後,也跟着憨憨笑了兩聲,這之後方道:“這下好了,請同窗喝酒的銀子有了。”
崔洛卻是想哭了:這下完了,成功得罪了沐大人!
沐白與蕭翼是在一處茶肆見面的。
元宵佳節,城中沒有宵禁。
此時,寮子裏還冒着騰騰的熱氣,小二端了湯圓和點心上來。
沐白悶聲落座,抓着一塊糍粑就開始啃了起來。
蕭翼也不急,他這人似乎從來都不曾急躁過,做事素來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在旁人沒有察覺之下,就悄然收手了。
是一個會讓對手發自內心畏懼的人。
片刻後,蕭翼爽朗的笑聲響起:“沐大人?輸不起?”
這是在明晃晃的嘲諷啊。
可沐白還能說什麽呢?
他的确是輸了!
還輸的奇慘無比。
幸好今日是帶了面具的,直至此刻,沐白才肯摘下最後一道防備。
沐白灌了杯溫茶下腹,過了此刻,還是覺得胸口疼,“蕭侍衛手段了得,能否幫我查查那小子是誰?”
他口中的‘小子’自然是指崔洛了。
蕭翼的擡手倒茶的動作一滞,瞬間轉為平靜:“一場小小的比試,沐大人何必放在心上。”
沐白用力擲了杯盞,砰的一聲,響徹廳堂之內,“你......你知不知道我.....從來就沒輸過?”
蕭翼不以為然,“成敗無非是一時之事,此子若果真有才華,你還怕将來在仕途上見不到她。”
沐白一愣。
覺得蕭翼此話在理。
沐白發現蕭翼身邊已無琉璃燈的蹤跡,他揮了揮手,不再提令他胸口生疼的事,“蕭侍衛,你該不會拿我的花燈去送心上人了吧?”他挑眉,試圖找回自己的顏面。
蕭翼只是淡笑:“算是吧。”
驀的,沐白覺得甚是無趣:“什麽叫算是!”
蕭翼不再言語,二人品茶少許,就各自辭別。
快至五更,長街兩側才漸漸歸為沉靜。
更有商賈徹夜不打烊,尤其是可住店的酒樓。
蕭翼鷹眸微眯,看着一間雅間裏的燭火,裏面還跳躍着人影,是讓人心神不寧的畫面。随從在他身後小聲道:“世子爺,該回府了。”
蕭翼的濃眉一直無法平複,他不是神仙,做不到這等大度!
崔洛本要歇下,她和顧長梅同住一屋,不是銀子不夠使,是元宵這一日,房間供不應求。好在顧長梅這人有時候也很有自知之明,自覺開口要在外間睡。
他從外廊回來,提了盞琉璃燈在手上,笑道:“崔洛,你快看!今天運氣也太好了,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門口的?正好送給你了。”
有人會将撿來的東西送人麽?!
崔洛不太敢要來路不明的東西:“你收着吧,我并不喜歡。”
二人客氣了幾句,因為崔洛堅持不要,顧長梅便自己收下了,明日回府,還可以拿來哄母親,省的她又罵他不長進。
次日,崔洛一覺睡到日曬三杆。
她醒來時,顧長梅仍在周公府上作客。
二人差不多到了晌午才開始趕往崔府,崔洛有些心有餘悸:“長梅,你不必送我,我租一輛馬車即可。”她可不想再送顧長梅一次!
在路上奔波是小事,遇見顧長青就令她頭大了。
顧長梅覺得崔洛是在跟他客氣,道:“我将你帶出來,當然要将你送回去,你可是崔家的獨苗兒,不能有半點損傷。”
好吧!
她無話可說了。
轉眼,在馬車上昏昏沉沉度過了一下午,很快就到了日落黃昏,一到殘陽鋪水中的時候。
崔洛一下馬車,就拉上了車簾,搶言道:“長梅,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咱們等書院進學再見了。”
顧長梅其實很想留下吃頓便飯,崔洛這般一提,他卻是咽了下去,“哦,那好,這些銀子你都不要?咱們五五分吧。”
總感覺這是不義之財!
崔洛這輩子無比的怕死,回絕了顧長梅的好意:“還是放在你這邊吧,他日宴請同窗喝酒,你做東便是。”
這話沒毛病。
顧長梅點了點頭,“.......那好。”他看着崔洛入了府門,才命車夫駕馬離開,心頭湧上一次古怪的感覺,好像心情突然沒有那麽美好了,心口微微有些空洞。
崔洛在外夜宿了一日,崔老太爺并沒有因此責罰她。
崔老太爺的想法,也是希望崔洛與承恩伯府的人走近,又是‘男兒’,用不着避諱。
她先去給老太爺請安,之後才去了尚秋閣見老太太。崔家沒有固定晨昏定省的時辰,崔洛去的時候,崔倩也在。
她發現一件十分值得尋思的事情,每次來尚秋閣,見到的都是柳姨娘和崔倩在老太太跟前盡孝,她那個娘從來就沒自覺過!
一定要找機會和洛十娘好好說說。
崔倩眼眶紅潤,像是哭過的樣子,本就是碧玉一樣的年紀,委屈的樣子格外讓人憐惜,反倒讓她有些無神的眸子平添了靈氣。
見崔洛進來,柳姨娘與崔倩皆默契的止了話。
昨日元宵是崔倩相看的日子,莫不是對方沒有看中?還是崔倩不滿意?
想來崔心蘭牽線的公子哥肯定不會差到哪裏去。
崔老太太是打心底的疼惜崔洛,在她面前也不隐瞞,道:“洛兒,你回來的正好,你大姐昨個兒與城東蕭家的獨子相看,這事還是姑母賣了人情撮合的。咱們崔家是女方,也不好直接打聽男方的事,你在書院裏認識的人多,你私底下去問問長梅。”
崔洛驀然一愣:“姑母她不知情麽?”
此話一出,崔洛又添了一句:“城東蕭家?”
提及姓‘蕭’的,京城之中,屬長信侯府的蕭家最為耳熟能詳。
而崔洛沒記錯的話,曾有這麽一則傳聞:蕭家的老侯爺領兵回京時路經城東鄉郊,那不久之後的三個月就有農婦找上門,說是自家的閨女有了身孕,還是老侯爺的種。
長信侯府這種門第,一個未婚先育的農家女別說是做妾了,養在外室都不太可能,但到底是蕭家的骨肉。
當年,蕭家就給了錢財在城東置辦了府邸,幾十年前的那個孩子便是如今長信侯的庶弟,但從未入過族譜,名義上姓蕭,卻不被族中認可。
故此,一旦有人提及,都會加上一個前綴:‘城東’蕭家。
‘城東’蕭家只是因為長信府的關系,成了富農兼商賈,與權貴搭不上幹系。
難怪了,崔倩怎會甘心嫁!
崔老太太道:“是啊,問題就出在了這裏,你姑母本是想撮合順天府師爺的長孫,卻不想城東蕭家正打算置辦婚事,你姑母也是因為蕭家老太君的緣故,才介紹的。”
蕭家老太君是蕭翼的祖母,是個十分厲害的老婦人,蕭翼就是她一手養大的。
彼時,若非長信侯像着了魔一樣喜歡洛十娘,加之他又是喪偶十幾載,蕭家老太君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洛十娘進門。
崔洛應下:“好,孫兒盡量而為。長姐是不願意麽?”她問。
撇開所有嫡庶恩怨,崔洛身為家中唯一的男嗣,有義務讓崔家女兒嫁得良婿。
這不是清高,亦或是假心善。
在這個時代,名聲對一個家族而言太重了,崔倩嫁得好才能成為家族的助力,就算她嫁的很普通,只要不拖後腿就行。
和離的女子餘生堪憂。
同時,家族也會蒙羞。
崔倩在崔老太太跟前一向乖巧,在終生大事面前,也忍不住了,委屈道:“我自是不願意的,咱們崔家祖上好歹也是名門。”
崔洛:“.........”好吧,這勉強算是個理由。
柳姨娘瞪了崔倩一眼,讓她收斂。
崔洛心想這個柳氏或許不簡單!
從尚秋閣出來,崔洛還沒來得及去洛十娘那裏,守門小厮疾步跑了過來,遞了一張帖子過來,是朱紅色厚葛布的封面,上面印着燙金的三個楷體大字:聚奎堂。
是聚奎堂的雅集!
崔洛打開一看,日子是在三月三上巳節那日。
大約是上回問學大賽所謂的獎勵彩頭。
崔洛收下帖子,小厮這時卻道:“蕭家随從說,雅集名額有限,讓您那日務必要去,還說對您将來的仕途很有利。”
崔洛轉身時,身子陡然一僵。
怎麽又來一個蕭家?!
“帖子是誰送來的?”她問。
守門小厮如實道:“那人聲稱是蕭家的人。”他覺得少爺的問題有些奇怪,但他只是個下人,也不好多問。
崔洛感覺喉嚨處一陣甘苦,揮了揮手讓小厮先退下。
真是幾多煩憂!
蕭翼注定是她的頭號冤家,簡直是冤魂不散,仿佛到處都能有他的存在。
顧長梅一天一夜的興奮勁都不見了。
他靠在馬車壁上,一路睡到了承恩伯府,待下了馬車,涼意從四面八方席卷着他秀美的年輕臉龐,顧長梅擡頭望了一眼身後的悠悠長道,神色莫名。
守門的下人抓了抓瓜皮小帽,看着此刻的顧長梅,仿佛不認識一般。
二公子.......何曾陰郁過?!
這個表情太不符合他怼天怼地的氣質了!
“二公子,您回來啦!”下人嬉皮笑臉上前迎接。
顧長梅垂眸看了一眼手裏的琉璃花燈,過了一夜,似乎沒有那麽好看了,或許花燈只适合晚上欣賞。
他宛若沒有聽到下人的聲音,兀自提着花燈,腳步沉穩的一步一步邁入了府門。
下人又愣了。
要知道,二公子回府的動作,一般都是用‘跑’的,今日竟好好走路了?!
顧長梅和顧長青的院子只有一道樓花窗之隔,他本來去自己的屋子裏歇息,壓根想不起來給承恩伯與顧老太太請安。
卻見顧長青院中似乎有人,他便走了過去,因為內心的空虛愈發強烈,有種患得患失的嫌疑。
他極需要熱鬧一下。
蕭翼正與顧長青品茶,顧長梅提着那盞眼熟的琉璃燈出現在他面前時,蕭翼濃眉驟然蹙了起來。
顧長梅走上前,似乎也忘了那盞燈是要給他娘的,他道:“蕭公子,好久不見了,你今日怎麽有空登門?”
顧長梅兀自坐下,準備喝杯茶。卻不想,幾乎是突然之間,他手中尚未放下的琉璃燈盞頓時裂開了,發出震耳有聲的脆響。
作者有話要說: 沐白:都是強盜啊,搶了我的燈,又搶我的銀子.......今日一定是出門不利!
蕭翼:那好像是我的銀子~
顧長梅:說的肯定不是我!
崔洛:(攤手)~~都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