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謝歡不是不知道陸玺什麽心思，他就是受不了陸玺胡攪蠻纏。
擡起被陸玺抓過的那只手，都紅了。他本來生的就白，平時輕輕磕一下碰一下都有淤青，被陸玺那麽大力一拽，手腕上直接五條指印。
他跟宋骥成能有什麽，他只不過把宋骥成當一個崇敬的前輩而已，陸玺犯得着那麽兇嗎，還敢拽他手腕，再過幾天是不是就得卸他一條胳膊了！
謝歡不喜歡被人強制擺布的感覺，陸玺一直以來都很聽話，突然一下子犯倔讓他挺頭疼。
謝歡總是有種錯覺，感覺陸玺不是他所看到的樣子，尤其這段日子，陸玺變得很不正常……
也不是不正常，就感覺他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單純的陸玺了。
他開始會隐藏自己的小心思，還經常變換好幾副面孔，說話說着就扮上了可憐，這情緒波動很難不讓人覺得他不正常。
不過誰又能永遠保持單純呢，陸玺變了，說明他長大了。
“謝歡。”
陸玺已經追上了他，從後面牽住他的衣擺：“對不起，剛剛是我錯了，我不應該那麽激動。”
謝歡拉衣服躲開，陸玺就繞到他面前，雙手摁住他的肩膀：“我都知道錯了，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謝歡把臉轉到一邊：“我現在跟你沒什麽話好說。”
“要不你罵我吧，随便罵什麽。”
“有意思嗎你？”陸玺一愣，謝歡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又問，“成天圍着我轉，到底有沒有意思？”
陸玺眨了下眼，腦海中迅速閃過幾個想法：“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說這個……”
“別再拿朋友綁架我了好嗎！”謝歡用力扯開他的手，吸了口氣說，“現在在外面，我不想跟你吵。我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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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是傻子，有些話沒必要說那麽明白。
謝歡雖然在氣頭上，說話可能不經腦子，但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把他一直以來的錯覺和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看着揚長而去的汽車，陸玺再也強裝不了冷靜，現在他臉上表現出的每一絲情緒都是最真實的——憤怒，懊悔，和不解。
他對謝歡那麽好，謝歡對他卻可以說懷疑就懷疑，說翻臉就翻臉。
為什麽總是對他心存芥蒂？為什麽就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陸玺從未有過這樣的挫敗感，第一次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可他明明有很多次都差點得手，就是因為他喜歡謝歡，才屢次失敗。
他到底為什麽這麽在乎謝歡？他到底為什麽對謝歡這麽有耐心？
可能不僅僅是因為喜歡。
謝歡是他日複一日的夢想，追逐太久，甚至讓他迷失了自我。這不是真正的他，謝歡也不是他虛無缥缈的理想。
他愛他，他要他，他要伸手就能觸碰到他。
所以，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
後視鏡裏的人從慢慢模糊到徹底消失，陸玺真的沒有再追過來。
謝歡将車靠路邊停下，拳頭憤怒地砸向方向盤。
到底怎麽回事，他為什麽會對陸玺說出那樣的話？明知道陸玺喜歡他，明知道人都是會變的，可他就是接受不了那個人是陸玺。
為什麽他不讨厭陸玺，一點也不讨厭……
謝歡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性格的缺憾，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暴躁地表達情緒。
真的好後悔，他不該發脾氣的。
這夜誰都沒有睡好。
謝歡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決定了，只要陸玺再來找他，他就接受他的道歉，以後還要改掉随便發火的壞習慣。
黑夜裏，手機屏幕的白光打在他臉上，畫面和他一直都是靜止的。
陸玺怎麽還不發消息來？以前只要他生氣，陸玺哄他絕不會拖到第二天。
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被當成小姑娘哄來哄去，謝歡喜歡的是被人順着，喜歡的是被人認同。
但這次吵架他确實過分了，他想他應該要道歉，可是他又不是個會主動開口的人，陸玺要是不起這個頭，他可能會一直這麽憋着。
比謝歡更糾結的是陸玺。
淩晨兩點，他托着酒杯站在窗邊，視線落在桌上的手機。
“對方正在輸入……”挂在屏幕上已經好幾個小時了。
白天的種種湧上心頭，陸玺告訴自己，一定不要向自己妥協。
俘獲謝歡的前提是要能控制自己不心軟，一切鋪墊都做好了，這一次他要讓謝歡主動。
陸玺下定決心将手機反扣在桌上，喝了口酒，沉默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要将他拉下凡塵。他在想。
就在夜色快要完全失蹤的時候，安靜的空間響起了電話聲，陸玺那顆冰冷失落的心總算活了過來。
手指劃開通話鍵，他的呼吸不覺急促了幾分。
随後對面傳來一聲：“操，我怎麽……”
謝歡盯着手機一晚上，眼睛都快看瞎了，也不知怎麽就按了語音通話。
怎麽辦，那邊還通了，是不是得他先說話？
“那個，你醒了沒？”謝歡別別扭扭地開口。
“剛醒。”
“我也剛醒。”謝歡說話有些不太利索，“這手機不知道怎麽、就自己打電話了。”
陸玺把話筒緊貼在耳邊：“很正常，大部分手機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
謝歡似乎沒話說了，抓住手機的話題不放：“你手機用挺久了吧，等你生日，我送你個新的。”
“謝謝。”語氣不算疏離，也談不上熱切。
謝歡好似聽到世上最傷人的話，他輕輕嘆了口氣說：“我以前脾氣沒這麽壞的。”
困倦的支配下，謝歡閉上了眼，手機躺在枕邊，連接着他和他。
思緒越飄越遠，突然好想說些什麽。
“你知道嗎，十歲之前，我脾氣真的挺好的……我也不想像現在這樣，可是，我只有這樣。只有在不被人喜歡的時候，才感覺不到傷害。”可是為什麽，在被人讨厭的時候，心還是會痛。
“我是不是從來沒跟你提過我的家庭？你是不是也跟外面人一樣，覺得我挺有背景的？”
“我确實挺有背景。我的祖父是一位偉大的革命家，父親繼承祖父遺志也是人民英雄，到了我大哥，他在那個職位上，每天想着怎麽為人民謀福祉，最後是我……”他頓了頓，嘲弄道，“我，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廢物。”
“其實換位思考，我要是我父親，我也覺得丢人，怎麽會生出這麽個沒出息的兒子。”
“但我要是看見我的兒子那麽用心地讨好我，我肯定就舍不得打他罵他了……我怎麽會舍得傷害一個那麽愛我的人呢。”
“我會問他，問他為什麽不乖乖聽話，為什麽一邊費盡心思地讨我歡心，一邊又不肯聽我的話讀軍校。”
“哪怕他不告訴我，只要他說一句有不得已的理由，我肯定就不會逼他了。”
這一段不算解釋的解釋，不算道歉的道歉，說得謝歡鼻子泛酸。
淚水連同委屈劃過他的面頰，滴答滴答砸在手機上。
“我知道，”陸玺很珍惜地聽完了他的每一個字，“因為那個不得已的理由。”
“我真的不想這樣。”謝歡輕輕吸了下鼻子，“可十幾年了，我習慣了，我已經這樣了，我只能這樣了。習慣，很難改變。”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你是我見過這世上最讨人喜歡的人。”那個讓他一眼萬年的謝歡，那個讓他捧在手上藏在心裏的謝歡，是最好的謝歡。
陸玺說：“做你想做的，不需要考慮別人，更不需要考慮我。”
“我真的……”
謝歡嘴唇顫抖地想要說出那三個字，陸玺又說：“我不怪你，真的。你說的對，我确實應該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了，不能總是纏着你。”
謝歡想說，不是你總纏着我，而是我開始離不開你了。
這種感覺太可怕了，這種習慣太可怕了。
我對你的習慣，甚至超越了我對自己的習慣。
謝歡不能想象，就在剛剛，若不是陸玺突然開口，他就要跟陸玺道歉了。
曾經父親怎麽打罵他，甚至要跟他斷絕關系，都換不了他一次服軟。
他居然敗給了陸玺，敗給了自己。
“交換秘密好不好？”陸玺說。
猶豫很久，他還是開口了：“我生下來就被教的兩個字，服從。”
“我服從過，因為我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只能服從。可是後來，逼我服從的人甚至連我喜歡什麽都要幹預，我就不能再聽他的了。”
“不知道這算不算不得已的理由，但我很早之前就發現了，其實我是不正常的。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有時又想要收斂，所以在你看來，我應該像個變态。”
“算。”謝歡不知何時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我算個變态？”
“不是變态，那個算不得已的理由。”謝歡盯着屏幕上黑漆漆的頭像，認不出是什麽。
陸玺支着下巴，露出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複雜笑容：“所以，你接受我的秘密了？”
“不是你先接受我的嗎。”謝歡這會兒恢複了精神，說話也不是哼唧委屈的樣子，只有臉上的淚痕提醒他，他在陸玺面前哭了，哪怕是隔着手機沒被看見，但肯定被聽到了。
謝歡握緊了手機：“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弄死你。”
說完就想打嘴，才跟他和好，怎麽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陸玺沒有不高興，反而笑着問：“你想在哪裏弄死我？你家客廳？你家廚房？還是你的卧室？”
“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在為你想合适的作案場地。”
謝歡咬着牙：“放屁，你他媽腦子裏想的分明都是——”
話音突然停頓，謝歡沒再往下說，匆匆挂斷。
那幾秒的停頓，他腦子裏居然有畫面了。
他想到了陸玺壓着求他的表情，想到了兩年前在酒店的那一次。
謝歡抓着手機緊貼在胸口，瘋了嗎，為什麽要想起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