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淩晨的街頭偶爾有車輛駛過，除此之外寂靜無聲。
蔣正陽想幫栗爍叫出租車，被她拒絕了。
“我想走走，你不用管我。”她獨自走在前面，風衣下擺來回飄動。
蔣正陽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一邊走一邊探究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走上前去，又遲疑。
“你為什麽要回來？”驀地，她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蔣正陽提了一口氣：“因為這裏有我最重要的人。”
栗爍的手插在口袋裏，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她對你來說這麽重要？”
栗爍認定他說的“她”肯定是黃瑩瑩。
“對。”蔣正陽看着她的背影，眼神着迷，語氣十分肯定，“非常重要。”
栗爍聽不下去了，她蹲在地上，擺了擺手：“你不要跟着我了。”
蔣正陽沒明白她的意思，反而更快地走上兩步：“你不舒服？”
栗爍把臉埋在手裏，放在膝蓋上：“快滾。”
“怎麽又生氣了？”蔣正陽覺得莫名其妙，上前扶着她的肩膀，“你要是不舒服，我背着你走。”
他拉了她一下，被她飛快地拍開。
但是那一瞬間，他已經看見她臉上的淚。
“怎麽了怎麽了？”蔣正陽急了，“是不是肚子疼？還是頭疼？”
他一把就把栗爍從地上抱了起來。
“你放開我！”栗爍直接給了他一巴掌，眼睛紅紅的，眼淚倒是暫時止住了，“蔣正陽，你還有完沒完？幾年前要分手的人是你，幾年後跑回來找我的人還是你。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你快點滾！”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別哭行不行？”蔣正陽手忙腳亂，仍然抱着她不肯送手。
她一哭他就方寸大亂，還不如冷冰冰地罵他一頓感覺自在。
一瞬間，當年那個嬌滴滴的小公主好像回來了，像以前一樣，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栗爍心裏面憋屈了很久，此刻淩晨正值情緒脆弱時期，感情如同決堤，收都收不回來。
“你說，當年為什麽要跟我分手！”她氣得扯住他的袖子，“辛辛苦苦追了你那麽久，到後來說分手就真的分了，找都找不到，你可真是夠絕的！”
蔣正陽任着她扯，指甲挂到了手臂上的肉，他也不覺得疼。
“你就那麽不喜歡我嗎？我到底哪點兒不好，你告訴我啊？”栗爍扯着他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淚，瞪着他，“我不就是愛找你玩嗎？你不喜歡我以後可以少去找你。你覺得我愛說話，那我也可以少說點。你看，我現在已經在努力變得穩重一些，話少一些，不随便撒嬌，不亂發脾氣，你看看啊！”
蔣正陽心疼地看着她，用粗糙的手指笨拙地去幫她擦眼淚：“你很好，哪裏都好……哪裏都不用改……”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這副模樣，一本正經根本就不适合她。
“騙子！”栗爍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我那麽好你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蔣正陽看着她：“是我不對。”
栗爍掙紮着從他懷裏跳下來：“滾滾滾！找你的女朋友去！”
“女朋友？”蔣正陽奇道，“我哪來的女朋友？”
栗爍又想哭：“就是……剛才的！”
“唔……那是我妹妹。”蔣正陽忽然很想笑。
“胡說，你當我不知道嗎？你明明是獨生子，哪來的妹妹？”她那會兒都已經把他家成員查清楚了。
“是表妹，我姑姑家的。”蔣正陽終于沒忍住，嘴角裂開，笑得很開心，“你不知道。”
“……”栗爍有些難堪地沉默着，突然轉身就走。
“哎，別走別走，咱們話還沒說完。”
“沒什麽說的。”栗爍很想給自己一巴掌，她剛才都幹了什麽？
平時保持良好的風度都到哪裏去了，竟然抱着他哭哭啼啼？
幾年前她就發誓，再也不要為了他流眼淚，結果現在哭得不成樣子。
“我叫蔣正陽，二十八歲，單身。”蔣正陽追在她後面，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職業，特警。房子已買，不過還沒交付，現在租房中。車子正在計劃，到明年差不多能提回家。性格開朗大方，不吸煙喝酒，無不良嗜好，對人熱情善良……”
他兀自在絮絮叨叨，栗爍一跺腳，轉過身來：“你幹什麽？”
幸虧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她的臉都有些發燙了。
“追你啊。”他答得很快。
“滾。”
天蒙蒙亮，蔣正陽回到警隊。
小陶看着他：“隊長，你眼睛怎麽這麽紅啊，沒睡覺？”
蔣正陽笑：“就你眼尖。”
他陪着栗爍一直走到小區門口，才戀戀不舍地目送她進去了。
一路上不管他說什麽，她都不再說話，卻也沒有再讓他滾。
早上隊員們還沒有全部到場，蔣正陽坐在會議室裏等着，他拿起手機刷了一下，看見栗爍在好友圈裏面發了條消息。
栗爍：夜來忽夢少年事，唯夢閑人不夢君。
蔣正陽回複道：這麽早？醫生是剛下夜班吧，注意休息。
過了片刻，栗爍回道：謝謝。
蔣正陽嘆氣，這姑娘對一個陌生人都比對他客氣。而他也只能裝成陌生人給她關心。
他剛準備把手機放下，又有電話打進來，拿起來一看，是孫晉程。
“可以啊老蔣同志，已經開始跟栗醫生在好友圈裏互動了。”孫晉程說得酸溜溜的。
他跟蔣正陽和栗爍都是好友，彼此的好友圈信息看得一清二楚。
“何止啊，”蔣正陽一笑，“我昨天晚上還送她回家呢。”
“啊？她已經知道你是陽光了？”
“沒有，她昨天回家太晚，我不放心，送送她。”
“啧啧，真是護花使者。”孫晉程語氣裏帶了點嘲諷，“早知道現在追得這麽累，當年就不該把人家甩了。說吧，你到底是為什麽跟這麽好的姑娘分手？”
“……”蔣正陽嘆了口氣，“我沒上大學，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孫晉程說，“難道是因為沒考上大學所以自卑？”
“我不是沒考上，事實上，我拿到了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蔣正陽說道，“但是我沒去上。”
“為什麽？……該不會是因為……”孫晉程的語氣變了，“這麽多年我還一直奇怪呢，你成績那麽好怎麽會考不上大學？”
“是啊，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一些，當時那個狀況，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去上大學了。我爸媽都不在了，姑姑和姑父還在幫我家還債，再讓他們幫我負擔學費，我實在是……我妹妹也要讀書，一下子供兩個孩子上學，對他們來說太難了。”
“那你也不用跟栗醫生分手啊，或者你可以告訴她實情，我相信她不是一個嫌貧愛富的人。”
“我當時覺得人生沒什麽未來，總不能讓她這麽好的姑娘陪我耗着。她去讀大學，也許有更好的選擇。至于實情……我不能告訴她，要不然她肯定會拿自己家的錢來接濟我。”蔣正陽嘆道，“高中那會兒，她就經常有事沒事給我買東西，我沒錢，什麽都沒給她買過。”
“那你現在有錢了？又想追人家了？”
“也沒多少錢，跟她的家世比起來什麽都不是，但是最起碼，我可以給喜歡的姑娘買買買了。而且……我沒想到，她還是單身。”
“呵呵，那是人家姑娘不想找，你都不知道我們院那些單身漢們眼睛都綠了。”孫晉程大言不慚，“包括我。”
“……”
“不過啊，咱們現在都沒什麽機會，因為那個頭號勁敵已經回來了。我昨天還在醫院看見他，一直跟栗醫生在一起。”
“不管他是誰，我這次是鐵了心要把栗爍追回來。”
“那只能祝你加油吧，如果要買輸贏，我肯定會買崔醫生的。”
“……行了行了，我去開會了，到時候還要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我才不……喂喂喂！”
蔣正陽已經把電話挂掉了。
栗爍睡到晚上起來，吃了點東西，收拾妥當去接班。她剛走到小區門口，就看見蔣正陽靠在牆上等着她。
“你……”
“我讓瑩瑩幫我看了值班表，知道你今天晚上上夜班。”蔣正陽蹭過來，帶着笑，“天太晚了，我送你去。”
栗爍別過臉：“你好煩。”
這是當年蔣正陽對她說過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