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

白筱鈴對這次約會很重視,她化了淡妝,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連衣裙,搭配白色軟底單鞋,沒有像平時上班那樣背雙肩包,而是精挑細選了一個奶油色小拎包。

她原本是一個不愛外出的人,更不會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外出,席臻卻打破了她的習慣和原則,成為例外。

森林公園門口人來人往,一眼望去全是人,天上也不見清淨,五顏六色的氣球和風筝争先恐後霸占領空,笑聲喧嚣。

席臻從人群中走來,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我們走吧,買好票了。”

白筱鈴笑了笑。

含蓄禮貌的笑,帶着幾分自我鼓勵的意思,這是她第一次和異性約會,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有膽子這麽做,想來,大概因為他身上有種似有似無的熟悉感。

席臻動作自然的握住她的手。

他長得精致漂亮,手掌也柔軟細膩,全沒有男人的粗粝感,只是溫柔的牽引。

白筱鈴覺得兩人的關系應該還不足以親密到牽手的地步,不過,等穿過檢票處,到了不那麽擁擠的地方之後,席臻便松開了她。

剛才可能是擔心兩人走散。

兩人沿着林蔭大道向前,不遠處是劃船比賽的賽點,人海如潮,遮擋了視野,看不到河道。

席臻帶着白筱鈴往另一條路去。

離河道越遠,遇到的人也越少,因為比賽,今天大部分游客都集中在河道兩岸。

不過這些,白筱鈴不太在意,她滿腦子都在想席臻之前對她說過的話,忍不住打破沉默,問他:“上次為什麽提前走了?”

席臻看她一眼,漂亮的眼眸似笑非笑,“因為我不需要治療。”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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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回答讓白筱鈴一頭霧水。

不需要治療,幹嘛來參加互助小組?

“小鈴,你的父母吃草嗎?”席臻問她。

白筱鈴搖頭,“我是孤兒,沒見過親生父母。”

“這樣啊……”席臻輕輕颔首,繼續向前走。

白筱鈴的腳步微頓,落在後面,狐疑注視席臻的背影,想了想,快走幾步跟上他,問:“上次你說我什麽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你知道些什麽嗎?”

“那個啊,一會兒再告訴你。”席臻拉起路邊的黃色警示隔離帶,彎腰鑽了過去,“過來,走這邊。”

白筱鈴被他唬了一跳,瞪大眼睛,“那、那邊不能去!”

森林公園是在自然地貌的基礎上建起來的,雖然沒有危險的野生動物,但一部分樹林泥沼被圍了起來,防止游客誤入發生危險,同時也為了保護生态環境。

席臻施施然站在裏面,微笑看着她:“小鈴,你尾椎骨的位置,是不是有塊疤?”

白筱鈴雙眼圓睜,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

“想知道的話,就進來吧。”席臻轉身,朝樹林深處走去。

“喂!”白筱鈴着急,“你等等!”

繁茂枝葉遮住了席臻的身影,如果她再不抓緊時間,就追不上他了!

白筱鈴咬了咬唇,看看左右無人,一咬牙彎腰也鑽進林子。

視野陡然變暗——

遮天蔽日的樹冠擋住了大部分陽光,連空氣也變涼,離開平整的水泥地面,腳下觸感柔軟而不平整,是泥土混着碎石枯枝的觸感。

白筱鈴越走越深,距離游覽通道也越來越遠,而席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等、等一下!”白筱鈴邊追邊喊,“席臻,你等一下!”

席臻非但沒有停,反而移動得更快了,那抹白色身影如鬼魅般在密林裏穿梭,時隐時現,她不得不加快速度!

尖銳的枝葉劃破裙擺,石塊埋在草叢裏硌疼腳底,她的小拎包也在奔跑住晃蕩不停,包角在腰間摔打,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惱怒。

白筱鈴緊盯着前面那個身影,咬住下唇,有些生氣。

任誰這樣莫名其妙的跑個不停都會生氣吧?她想要的是一個答案,而非愚弄!

“席臻!”白筱鈴提聲問,“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裏去?!”

席臻的身影消失在樹後,她眼前猛地一亮,不禁閉眼,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跑出了樹林,眼前是一大片蔥茏的綠草地!

不是人工種植的草坪,沒有修剪的痕跡,沒有殺蟲劑的異味,是一片充滿大自然野性的天地!

說起來可能有些好笑。

因為這一刻她怒氣全消,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像浸泡進陳年佳釀裏,濃烈的青草香充溢所有感官,哪怕只淺淺吸一口氣,也醉熏得不能自己。

白筱鈴,實實在在的怔住了。

“喜歡嗎?”席臻不緊不慢脫了鞋,赤腳踩在草叢裏,閉眼深深呼吸,而後平靜看向她,“無論在城市中生活多少年,無論被馴化得多麽适應現代科技,我們對自然的向往永遠不會消減,這是融在血液裏的東西,你無法逃避,因為你無法違背你的血,你的基因。”

他朝怔愣的白筱鈴伸出一只手,“過來。”

白筱鈴的目光遲疑着,落在他那只手上。

席臻看着她,溫和笑意裏有幾分無奈,“小鈴,即使我不說,你應該也有感覺,我們是同類。”

白筱鈴愣愣的,張了張嘴,卻不太能發出聲音,此刻她的肺腑間全是滋養,舒服得嗓子眼連同思緒一起凝滞,失去語言。

“你以為自己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是因為異食癖嗎?不是,那不過是你潛意識為自己找的借口。你膽小、懦弱、孤僻,是因為你一直生活在一個無法給你安全感的環境裏,壓力與日俱增,卻沒人教你如何應對,于是你只能靠吃草勉強維持,否則你遲早有一天會崩潰。可惜……”

席臻輕輕嘆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牽着她坐下來。

“可惜,你應該在出生的時候就做了切除手術,不僅切掉了尾巴,而且把最重要的腺體也一起切除了,否則,哪怕只是在人群中路過,我也能認出你。”他說道,“這是異性相吸的本能,幸好,現在找到你不算太晚。”

白筱鈴的思緒艱難如同在泥濘中行進,“那……我們,到底是什麽?”

“妖族。”席臻清晰的在她耳邊說,“我們是,兔妖。”

他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肌膚上,讓白筱鈴本就暈眩的腦子更加不清醒,口齒也不清:“我們……是兔子?”

席臻失笑,“不是,但确實有些關聯,就像人類與猿猴,你不能因為覺得它們相像,就把猿猴認作人類。”

白筱鈴迷迷糊糊的點頭,“原來……我……是妖怪啊……”

席臻覺得她現在的模樣格外可愛,伸手撩開她臉頰上的碎發,笑着說:“這裏的貓尾草太多,你大概沒接觸過這麽濃郁的氣味,就像住在高海拔地區的人來到平原後容易産生醉氧,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

他側身離近些,伸手擡起白筱鈴的下巴,深深凝視她。他的眼眸似有一汪清泉,溫柔如水,而後這雙眼睛緩緩閉上……

唇與唇即将相觸的一瞬間,白筱鈴忍不住扭開臉,于是那個吻落在了她的耳朵尖兒上。

霎時,一陣酥麻沿着尾椎骨向上竄!白筱鈴面紅耳赤,連耳朵也全紅了!——她的耳朵,比嘴唇更敏感。

席臻微愣,随後靜靜看她片刻,輕輕一笑,“沒關系,你會慢慢習慣的。”

……

白筱鈴回家的時間,比白栎預料中更早。

本以為她逛一會兒森林公園,肯定要和人吃午飯,沒想到剛到中午她就回來了。

白栎打開門,正想問她今天約會怎麽樣,誰知白筱鈴頭重腳輕倒過來,差點摔地上!

白栎眼疾手快一把撈起她,抱進懷裏,看到她的模樣後一下愣住了!——懷裏的女孩面頰緋紅,呼吸淩亂,渾身肌膚燙得不行。

“怎、怎麽回事?”白栎猛然看見她這副模樣,心跳失控,有些發慌。

“是喝酒了嗎?”他胡亂問了一句,完全沒過腦子,因為她身上根本沒有酒味。

白筱鈴正難受着,幾乎整個人全挂在他身上,有氣無力的回答:“沒有……是,是醉氧了……”

“醉氧?什麽醉氧?”白栎聽着有些糊塗。

白筱鈴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微喘着說:“扶我去床上……我……我要躺一會兒……”

白栎見她難受成這樣,也不敢再胡思亂想,将她打橫抱起,大步流星走進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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