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偷懶,還不學無術
慶雲殿,文宣帝在此大宴群臣以及他們的家眷。
以大殿中心的圓臺為界,用屏風隔開來,男左女右的分開來坐。
大殿內空曠,燈火輝煌,絲竹聲綿綿不斷,宮宴盛大而熱鬧。
林婳單手托着下巴,眼珠子直溜溜地瞪着屏風瞧,只能看見屏風那頭影影綽綽,聽見人聲鼎沸,其餘的什麽熱鬧都瞧不見,也聽不着。
女賓客這邊,夫人們坐一塊,小姐們又聚着坐一處。
她輕輕瞥一眼,盛京裏權勢最頂端權貴家裏的夫人、小姐們都來了,熱切地與相熟的人打招呼,不相熟地經由人引薦相識,互相吹捧場面話,好不熱鬧,這熱鬧她摻和不進去,也懶的摻和進去。
複而嘆氣連連,端起酒杯喝一杯解愁,可真無聊啊!
若她是個男兒身多好,跟表哥庭風坐在一塊暢快喝酒,聊風花雪月,不用像現在這樣端莊矜貴的紫雲郡主。
期間也不是沒有世家小姐來和林婳搭讪,想與她結交,可林婳一看她們小心翼翼與自己說話,不敢得罪于自己,并沒有什麽興致地應付就算了。
“皇上駕到,皇後駕到,貴妃娘娘駕到……”忽聞大殿門口一聲高揚地喊聲,文宣帝,皇後一行人進入殿內來,衆人齊齊起身跪迎。
林婳微微擡起眸光,目光落到與文宣帝攜手而進的皇後阿姐,她穿着新的鳳袍,面色紅潤,不見一絲病容,心裏放心了不少,畢竟皇後在衆臣子面前狀态不好,這不是一件好事。
她正欲收回目光,突然瞥到跟在娴貴妃身後的方映雪,趾高氣昂地走進殿內,接受衆人的跪拜。
心裏不由哂笑,果然是方映雪的做派,最愛做的事便是狐假虎威。
直到文宣帝和皇後落了座,衆人才起身來。
阻隔在大殿之中的屏風撤了,宮宴正式開始。
皇帝和皇後一前一後說了些場面話,衆人敬酒,便正式開始與臣民同樂,絲竹聲漸起,早就準備在一旁的舞姬入場獻舞,殿內一片歌舞升平的場景。
有歌舞表演看,林婳才覺得沒那麽無聊,喝了兩口小酒,目光一直落在舞臺中心一直旋轉的領頭舞姬身上,心裏感慨:真厲害!這腰身仿佛如春風中的柳絮,細而柔軟;旋轉間,一颦一笑皆是妩媚動人。
記起來了,去年中秋節上,那場讓人耳目一新、出塵難忘的嫦娥奔月,好像也是這位舞姬跳的,她叫什麽來着,好像叫……月奴?是這個名字吧。
“跳得可真美!”坐在一旁的清河縣主忍不住誇贊了一句,“怕是沒有人能比得過她的舞姿。”
這話聽到林婳的耳朵裏,她眉梢忍不住揚了揚,清河縣主這話說得有點不合時宜,更不論方映雪就坐在她不遠處。
果不其然,緊接着就聽見那方映雪說:“清河縣主,話可不能這樣說。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出了個比她更好的,你豈不是自個兒打自個兒的臉了?”
“你——”清河縣主被羞辱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手攥成拳頭藏進袖子裏,隐忍下了怒氣。
林婳斜睨過去,将清河縣主面上的不忿收入眼中,清河縣主的爹清河郡王,是個空有頭銜的郡王,混得還不如一個伯侯,在握有實權的方丞相面前那是擡不起頭的,清河縣主自然也不敢惹方映雪這位方丞相的掌上明珠,更何況,方家在宮中還有個方娴貴妃。
像這種權勢高低上的威懾,林婳都已經見慣不慣了,若放在其他人身上,她坐山觀虎鬥。但她就看不得方映雪那種嚣張跋扈的樣子,更別提這嚣張裏還帶着娴貴妃的勢,娴貴妃的勢不就是踩着她阿姐得來的嗎?
“哦?”林婳輕輕一挑眉,故意道:“不知方小姐說的人外有人是何人?本郡主倒很有興趣,想一睹此人的舞姿。”
方映雪面色笑容一怔,一雙帶着幾分敵意地吊梢眼向林婳掃來,嘴角微勾地道:“你自然會瞧見的。”
“是嗎?”林婳目光從上到下地将方映雪打量個遍,要她去想象方映雪的舞姿能比得上,這正在翩翩起舞,有仙女之姿的月奴。抱歉啊!她只能想到一只瘦瘦地鴕鳥在上面踱步,實在想不出什麽美好的畫面了。
林婳眼底笑意漸深,“嗯,本郡主非常期待。”
方映雪不愧是個冰雪聰明的人兒,一下就看明白了她眼底的嘲諷,當下面色漲紅,怒得放下狠話:“你——你且好生等着罷。”
林婳笑笑,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繼續欣賞歌舞。
“多謝紫雲郡主,”清河縣主小聲地道謝,林婳微微點了下頭,便就此帶過,對于清河縣主想攀交之意,表現得很不冷不淡。
圓臺上表演流暢的歌舞,突然出了岔子,其中一個伴舞的舞姬腳下一絆,害得正在旋轉的主舞月奴嘭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而方才絆了月奴一跤的舞姬又馬上調整回去,這下的局面,便全成了主舞的錯,便是月奴飛快地起身想接着跳下去,可那扭傷了的腿腳,已經影響到了舞姿的觀感。
最後只能在司樂司的司樂大人鐵青的面龐中,倉惶退場。
轉而換成了男子的戰鼓表演,氣氛一時變得激昂起來,掩蓋下了剛才突兀的失誤和看客們的不快。
“呵,還真是誇早了,便不用什麽人外之人,也能比一個跳舞都摔倒的舞姬強。”方映雪臉上露出嘲諷之态,說罷還拿目光掃了清河縣主一眼,又環顧了四周一圈,想得到其餘人地贊同。
然而大家都假裝看表演,并不敢附和她說些什麽。
是得罪方映雪?還是得罪備受太後娘娘疼愛的紫雲郡主?孰重孰輕,她們還是分得清楚的。
“哼,”方映雪惱得低哼一聲,端起桌上的酒杯,憤憤地喝見了底,帶狠毒的目光頻頻向林婳望去,好像這樣就能找回臉面。
林婳忍着嘴角的笑意,就愛看方映雪吃癟的模樣。
誰讓阿姐不痛快,她就讓誰不痛快!
戰鼓過後,又是男子的劍舞,甚至還有面具舞等等,就是不見第一場那般美麗舞姬的舞蹈,難道司樂司沒舞姬了嗎?
林婳輕輕呷着美酒,心下了然,這個娴貴妃為了自家妹子能一舞驚人,還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啊,畢竟沒有對比,方映雪就是跳成鴕鳥踱步,那也是仙女。
又一場擊打青銅鐘的表演過後,司樂大人走上臺來,先向文宣帝和皇後請安了之後,這才起身攤開手裏拿着的布帛,宣布道:“接下來,是諸位公子小姐們的才藝表演時刻,第一場,由謙親王與遠定侯之孫葉庭風合作完成,有請!”
司樂大人擡手一請,早就準備好的謙親王蕭弈謙和葉庭風齊齊以輕功飛上了圓臺,蕭弈謙手執長簫而吹,葉庭風執劍而舞,兩人衣袂飄飄,玉樹臨風,頃刻間奪去衆人目光,令人心生贊嘆,好一雙耀目的翩翩佳公子。
就連一向持重的丞相大人方士元也撫須,深有感慨地念道:“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追憶起自己少年時的風采潇灑。
更不論家中有适齡女兒的夫人們在底下交頭接耳,“謙親王長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可惜早已有了婚約,訂的還是紫雲郡主。”
“這不還有一旁遠定侯的孫子嗎?也是一表人才,不僅能武,還能武,真是不錯的英年才俊。”
“不知可定了親?”
“好像沒有,他家中父母早亡,只有遠定侯這位祖父在,遠定侯一向不問世事,肯定是不知道操持這些的。”
……
世家小姐們還算端莊着,不敢随意議論,可那通紅的小臉,還有那炙熱地往圓臺上兩人身上望的目光,任憑誰瞧上一眼就知道個個都芳心萌動了。
然并不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視蕭弈謙和葉庭風,比如方映雪,她目光癡迷那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文宣帝。
又比如林婳,因着自小跟蕭弈洵和葉庭風一塊長大,他們倆平時可不是這般風雅謙謙君子般的模樣,故而嘴角上揚,一直忍着笑,腦海裏不時地閃過他們平時打打鬧鬧,猶如六七歲孩童的樣子。
一曲舞畢,衆人皆贊。
文宣帝亦鼓掌誇贊,“弈謙的蕭愈發精益,其中潇灑之意真是令朕豁然開朗。”
複而又望向葉庭風,“葉庭風,你不愧出自将門侯府,其風采有遠定侯之姿,”說着,頓了頓,思忖道:“傳朕口谕,賞謙親王上等玉蕭……封遠定侯之孫葉庭風為六品昭武校尉……”
蕭弈謙與葉庭風齊齊領了文宣帝的封賞,便退了下去。
退下轉身時,葉庭風和蕭弈謙的目光移轉過來,與正對着圓臺的林婳打了個照面,雙雙不約而同地向林婳飛了一個眼神來。
林婳垂眸淺笑,引得一旁貴女側目,目光中泛着羨慕。
禦前表演能得如此厚重封賞,誰人不心動?
可才能匹敵不上野心,就只能丢人現眼了。
比如禦史大夫家的公子,現場書寫文章一篇,結果文宣帝臨時改了題目,他便寫得雲裏霧裏,牛頭不對馬嘴,被皇帝冷面點評了幾句,燥得恨不得當即挖個地洞鑽進去。
“下一位,”司樂大人拿着布帛,繼續宣布下一位上臺禦前表演的人,“林國公府三小姐,紫雲郡主,将用古琴彈奏一曲《廣陵散》。”
正欲端酒喝的林婳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的名字為何在禦前表演的名單上。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還有後位之上的皇後阿姐,滿臉驚訝地向她看過來,目光分明在說,“你确定要在禦前表演《廣陵散》?昨晚彈過的,難道你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怎麽還要禦前表演?”
林婳回了她一個眼神,滿眼無辜:“我哪裏知道是怎麽回事?”
她既不求名,又不求利,更不想出風頭,用得着去禦前表演嗎?
怎麽昨晚彈了一曲“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廣陵散,今日禦前表演就給自己來這麽一出,分明就是奔着讓她丢醜來的啊。
誰幹的?林婳氣呼呼地攥着拳頭,目光環視了一周,正對上方映雪亮晶晶挑釁望過來的眼睛,一時了然,方映雪幹的!
這八九不離十了,她這個紫雲郡主平時多和氣,也就與方映雪不對付了。
算盤打得真響啊,怕不是她這前頭剛丢了醜,後頭方映雪就獻舞,這鮮明的對比,以後她林婳在方映雪面前還怎麽擡得起頭?
皇後阿姐在娴貴妃面前,還有什麽臉面?
她丢臉無礙,但皇後阿姐的臉面不能丢,太後的臉面,還有林國公府的臉面不能丢!
“紫雲郡主,請。”司樂大人見林婳坐着不動,擡手請道。
那廂樂師已經把古琴備上了。
“哎,你表妹的琴藝如何?”蕭弈謙側頭問一旁好友葉庭風。
葉庭風單手托着下巴,目露擔憂,“完了完了,這下要丢臉了。她一向好偷懶,比我還不學無術,我就從未聽她彈過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