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了~~~~~(4)

第六十章了~~~~~ (4)

當時唐寅的出現。秋香抿了抿唇,眼眸中的光彙聚到了一起,沉吟片刻她便向唐寅投去一個認真且嚴肅的表情。

“其實……”她咬了下下唇向唐寅道:“那天我就太師刻意吩咐華源讓表姑娘從後門進來就奇了怪,再後來也不知太師和夫人說了些什麽,那姑娘就成了夫人的表侄女。今早一看又覺得太師與夫人的态度不同尋常,所以總覺得其中有貓膩。”

“秋香可猜到了那姑娘的身份?”唐寅問。

秋香睨他一眼,搖了頭。

此時唐寅便從幽幽站立起了身,他臨近石桌旁,露出了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眼底竟是狡黠無比的光。日光燦爛,樹蔭斑駁,地上淺灰色的陰影與光亮照射有着明顯的交接處。

他雙腳站在淺灰色的陰影中,上半身卻被光線照亮。烏黑的頭發折射出一道淺色的聚光,太過強烈的光照讓人瞧不起他的面孔。

只聽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悠遠及清泠:“本來我也是不甚明了其中的奧妙,不過上午時華武拿來了表姑娘的字,筆法遒勁,倒有幾分大将之風。”

他說的拐彎抹角,秋香思索了下才道:“你認得她的字?”

唐寅沒答,既不肯定也沒否定,反而一笑而過。

他右手輕拂過下擺,一如那白衣書生的姿态,等了許久終是聽他道:“聽聞婁諒有位長女,品貌雙全,且琴棋書畫樣樣了得。”

這無端端又提起一個她聞所未聞的名字。

但秋香還是第一次聽唐寅如此稱贊一位女子,她心中頓生了微妙的感覺,挑了眉毛:“那想必姓婁的那位姑娘也是位美人了?”

“正是。”唐寅這時慢慢扳轉過身來,笑吟吟的望向秋香的表情,調笑般說道:“秋香可莫要誤會了。”

“誤會什麽?”秋香沒聽明白。

唐寅道:“我絕非傾慕那位姑娘,只不過是欣賞她的才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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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忙推脫澄清的樣子倒是讓秋香微微一笑,她聳動了眉毛眸光柔和了下來,張口道:“你何必刻意解釋,能讓你另眼相待的姑娘确實少之又少。”

“那也不及眼前之人。”唐寅道:“婁諒的女兒再好也已嫁做人婦。”

“她嫁人了?”秋香自動忽略了唐寅前面一句話,訝異道。她倒是沒有看出來,她明明是一身姑娘打扮來着,歲數也和她差不多大。

唐寅則是一臉失望,明明前面的話才是最關鍵的,面前的黃衣姑娘卻把它自動忽略,這讓人好不郁卒。

他無奈地點了點頭,說話聲都沒有之前那般清朗:“是啊,還是個大人物。”

“哦?”秋香見他這個表情,不由自主笑了:“想必華安是心生遺憾了。”

聽罷,他責怪又無奈地看了秋香一眼:“婁姑娘如何與我無關,不過她嫁的那個人倒是與我有過一面之緣。”

見唐寅說着話面色慢慢沉了下來,秋香也收起了笑容不再說笑:“他夫家是?”

“姓朱。”唐寅道。

秋香心頭一緊,擰起了眉毛。

“名宸濠。”唐寅又道:“寧康王之子,弘治十二年襲封寧王。”

頓時秋香的雙瞳一顫,下面的話脫口而出:“她是寧王妃!”

唐寅點了頭。

秋香沉默下來,就像是捅破了個驚天大秘密一般,心中泛起了驚濤大浪,只剩悍然。花香入鼻子,荷葉接水而生,依舊一片翠綠,可觀花之人心神恍惚,再好的美景入了她的眼也是枉然。

秋香壓抑着震驚問道:“她怎麽會和華太師回了華府呢?”

她原本以為唐寅會回答她這個問題,但是卻見他搖了頭:“這我便無從得知了,但如果我的猜測是真,那麽之前寧王的侍衛來尋人的事倒是有了解釋。”

秋香不由感嘆道:“是啊,自己的妻子不見了 ,自然是要着急的。”

然後秋香又猛地問道:“所以那天那黑衣之人才闖了華府?”

唐寅又點了頭,眼裏多了幾分贊賞:“嗯,大概是來找婁妃的。”

“怪不得太師與華夫人的态度讓人奇怪了。”秋香道,然後又想起了什麽事一般臉上又浮現了不解,她問:“那為何石榴的态度也如此詭異?”

唐寅搖了頭,看着秋香微笑道:“我對其他姑娘的心思可不大會注意。”

微風循循,靜寂無聲,唯有深邃的雙眸泛着星亮的光暈,把她的倒映收入眼中。池水中央,那朵并蒂蓮來回搖曳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JQ!是JQ無疑!

72Chapter.71婚事

“我對其他姑娘的心思可不大會注意。”他說着這話,臉上帶着吟吟的笑,秋香要是再不明白他意欲何止就是傻子了,可這個當口她唯有與他裝起傻來。

“那就只能去問她本人了,不過我看她應該是不太會說的。”秋山撇過頭去,閃爍其詞。

唐寅見此眼底多了幾分無奈,深深地呼吸一口,他望向一池翠綠蹙了眉頭道:“我有些後悔了。”

後悔?秋香一時沒有聽明白,轉回了頭看向唐寅,可這個時候對方卻不在把目光集中在她面上,由于角度的問題秋香只能看見他的側臉與太陽之下光潔的下巴。

秋香問道:“華安後悔什麽?”

“約定。”唐寅維持着眺望的姿勢答道。

“約定?”秋香依舊不解。

“嗯。”唐寅點了頭,垂眸幽幽轉過了身,陽光刺眼使得他整張臉孔變得有些朦胧,秋香看不真切,他一雙眼望過來的目光居高臨下,一瞬不移地投映在秋香面上把她鎖定,似乎就像捕獵的野獸露出了爪牙,讓人有種被逼近的危險感。

秋香不由縮了縮脖子,就聽唐寅道:“船上的那個約定。”

是指幫她離開華府的事?他要反悔?

秋香很快反應了過來,聽明白的同時雙瞳一顫,雙腳一沉霍然從是凳上站了起來,她的語氣帶着一絲惱怒,目光也與唐寅對視而上,半空中兩兩撞擊。

“你想反悔?”秋香質問道。

而這時唐寅眼底卻多了一絲笑意,他挑眉道:“秋香終于肯看我了?”

秋香抿唇,不語,只把他的表情收于眼底。

“我還道秋香想一直回避我呢。”

秋香依舊沒有開口,雙唇抿成了一條線,沒有想要說話的跡象,盯着唐寅的目光似乎更為銳利了起來,她臉上分明寫着不悅。

“我的确是想反悔。”唐寅看着她道:“離府之後兩不相幹的話我收回。”

秋香微微沉下音色張口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這是對他的惱怒。

唐寅卻問:“你讨厭我?”

秋香想了想,搖頭:“不曾。”

“那是我會錯意了?”唐寅說:“秋香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助于我,我以為……”

以為什麽?秋香想問,可按捺住了這個沖動。

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呢,唐寅誤會她對他有意,如果擺在結局六開啓之前,她絕對會眼睛都不眨的承認,可是現在她卻有些猶豫。

一方面是系統的關系,一方面是她自己的關系,她不得不承認在這場結盟的游戲中,她對唐寅産生了那麽一丁點微妙的情愫。

如果不是心虛,為何要閃躲。

秋香垂下了頭,把手握沉了拳頭,雙眉緊蹙在了一起,眉心之間訴說着一種糾結,最終她張了張口,挫敗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唐寅沒問,卻是意會。

他沉默了一會兒,秋香以為他不會在逼問,可她料錯了唐寅處事的風格。他向來出人意料,在誰也想不到的情況下,他走近一步,整個人回到樹蔭底下全身肆意着陽光的味道,暖暖地讓人有些發怔。他頭上的發帶沒有像之前那樣系得一絲不茍,淩亂了不少,反倒多了幾分不羁之感。

他靠近一步,空氣中就多了一份侵略感,強烈的氣息向秋香侵襲而來。

這時,秋香便看見端正了面孔,挺直了脊背,目光自上而下深邃無底。他一雙薄唇在秋香眼中一張一合,音量雖不大,卻字字清晰。

唐寅對她道:“那嫁與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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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統的提示秋香沒注意。

唯有在唐寅話音剛落下的一瞬間,她突兀地瞪大了雙眼,眼裏滿是震驚,雙瞳緊縮就像是鬥立的繡花針一般,唐寅這是向她求婚?!

秋香不敢置信,神色帶着極度地詫異。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一雙眼緊緊地望着唐寅。

而唐寅似乎被她這個表情愉悅了,托着下巴笑出了聲,那笑聲綿長,振蕩了四周的空氣,胸腔起起伏伏。就連底下被樹蔭斑駁的影子也仿佛來回輕撫了幾下。

秋香見此,咬了咬唇問:“你在同我尋開心?”

“怎麽會?”唐寅搖頭:“就算世人傳我如何放蕩,卻也不會把人生大事看輕。”

秋香不經意扯了下擺,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麽慌張,她道:“可你方才的話讓我覺得你把我看輕了。”

這話讓唐寅一怔,他徒然收斂了笑意,眼裏有一絲懊惱浮現。也是,他這話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前面才說了自己想反悔,這會子倒有幾分威脅的意味。

最終,他想了想嘆氣道:“的确是我操之過急。”

他遲疑了一下,擡手在右邊的那個袖子中摸索了片刻,終是眼中掠過一絲明朗。他把某件泛着光澤的小物件攤開放在手心,然後慢慢遞到了秋香面前。

——半棕色的牛角梳。

那色澤與光暈比那天夜裏更為透亮,似乎是受到了主人細心呵護,棱角光滑。

秋香不知唐寅想要幹什麽,微微擡眼詢問。

唐寅說:“那天在山塘寺你說的很對,本來該是你的東西一定會是你的……”

他說着這話意有所指,比方說兩人的姻緣。

等看了秋香一眼又他再次道:“如果你認為不需要,那麽再把它還我,到時候我就去找那解簽人。”

“找解簽人?”

“嗯,我去砸了他的招牌。”唐寅正兒八經地說道。

配合着他的語氣與表情,秋香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她道:“你砸他招牌做什麽?”

“他也給我算解了一卦。”唐寅道。

“與這梳子有關?”秋香問。

“有關。”

“他是如何說的?”秋香問。

他神秘道:“不為旁人所道也。”

“……”秋香被他噎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追問,可唐寅仍舊把牛角小梳遞在她面前,沒有一絲挪動。無奈,她只好擡了手把梳子拿了過來。

唐寅看她手下,便說:“你真不需要它的話,那麽在離開華府的時候便還我吧。”

秋香點頭會意。徒然明白了他另一層含義,唐寅的意思無非是要她在出華府時告訴他她的決意,給足了她時間考慮也算得上是體恤。

等此事敲定,唐寅看了看太陽估摸着時間,對秋香道:“這會兒我該去書房找華武了。”

秋香也道:“夫人差不多也該起了。”

兩人颔首道別,氣氛比之前好了不少。微風輕揚,正是六月天,等兩人相離甚遠,秋香便摸出了梳子看一眼,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收起了心思。

走到華夫人房門口時,小丫鬟已在門口等候。

華夫人穿好了衣服,正坐于梳妝鏡之前。秋香給她拾掇停當,那門外的小丫鬟便低眉順眼跑了進來。

她恭敬道:“夫人,表姑娘來了?”

“表姑娘?”這稱呼華夫人大概一時沒有習慣,但她疑惑了一下立馬反應了過來:“哦,素珍來了啊,讓她進來吧。”

說着這話她沒有什麽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

等到婁素珍帶着芍藥袅袅而來,華夫人臉上便挂上了佯笑道:“素珍怎麽來了?”

婁素珍還是白天的那條裙子,頭上仍是那支白玉發簪,不過發髻重似乎新梳過,更貼近江南的風格。她現在的身份是華夫人的表侄女,所以她像華夫人微微欠了□,以示禮節。

而華夫人正坐在椅子上,受了她的禮,眼底多出一抹得色,但她一向掩飾的好,除了秋香誰也沒有看出。

禮畢,華夫人讓秋香給她上了坐,然後情切道:“素珍何必多禮。”

婁素珍卻沒有什麽反應,只淡淡一笑道:“表姑,我想明日去南禪寺為家人祈福。”

她倒是直接單刀直入,未有隐瞞的意思。

秋香心中不免猜測道她口中的家人是否是寧王,看一眼華夫人的表情,秋香發現她此時已收斂了笑意,臉上露出一抹為難來,雙眉并蹙。

華夫人道:“你才來無錫,身子也一向不好,怎麽也不休息幾日?這讓我如何向你父親交代。”

婁素珍暗淡了一下,尤其是聽到華夫人說出‘父親’一字時,目光一顫,有種讓人憐惜的味道。

她抿了抿唇,依舊倔強:“這兩日我心神不寧,就算靜養也安心不得,表姑就依了我吧。”

“這……”她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裏,華夫人一時也不好全盤太過否決了她的話,只好顧左右言他道:“這事還是問問太師在做決意吧。”

婁素珍垂了下雙眸道:“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新坑的關系,最近先改為一周五更,周二周三休息。

感謝 背燈和月就花陰 的手榴彈,熊抱。表示我才看到,JJ前臺一直沒顯示出來- -。

73Chapter.72祈福

婁素珍是怎麽同華太師說的,秋香并不太清楚,只是在第三天的時候被華夫人喊道了跟前,顧左右言他,隐晦地讓秋香盯緊表姑娘。嘴裏雖說着怕表姑娘出了意外,可她哪裏不明白華夫人猜忌的心思,寧王的妻子,這個身份對于華夫人來說就是最大隐患。

随行的還有石榴,聽小丫鬟說那是她向夫人自動請纓,與平時的事不關己有着本質上的出入,這倒讓秋香越發肯定了她的反常。

這一日,天才蒙蒙亮秋香便起了身,天氣看上去不是大好,天際泛着陰沉的青灰,就連新一日升起了太陽都被青灰色的雲所覆蓋,偶爾才露出了一個頭,陰沉的很。

婁素珍的轎子已準備在了門口。

秋香見苜蓿陪同她出來的時候便提議道:“表姑娘,我看今日的天像是要下雨,要不我們改天去祈福?”

她聽了也稍稍擡頭望向了天空,抿唇擰了細眉。她是個安靜的人,音色柔和可說話的語氣中卻帶着沉澱人心的味道。

秋香見她垂眸沉吟了片刻,然後道:“不妨事,不過還是帶上傘吧。”

對于主子的命令誰都無法拒絕,況且秋香早已知道她的決意,這出門的機會婁素珍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又怎麽會錯過。不再多言秋香喚小丫鬟拿了傘,婁素蘭便上了轎子。

石榴則是最後一個出現,她匆匆拉着裙擺從小門跑來,神色焦急背後背着一個包袱,看上去體積不小。

她跨過門檻,把包袱往秋香手中重重一塞。

秋香問:“什麽東西。”

石榴答:“幹糧。”

秋香睜了下眼,掂量着手中的分量,這也太沉了,一來一回也就一天,又不是南禪寺沒有吃的。不過這話秋香在嘴邊徘徊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總算人員到齊,華府的轎子上了官道。陪同而去的人不少,加上前面護駕的家丁一共有十來個人。

許是出門太早,街上的人三三兩兩,大多是晨起擺攤的小販。

華府在這一帶算得上是有名望的大家,不少人認得這轎子的标志,見秋香跟在轎子邊上便有人寒暄道:“秋香姑娘,陪華夫人出去呢?”

聽聞,秋香回以一微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估計華夫人讓她跟同而來就有幾分讓人誤會的意思,婁素珍的存在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的好。

天還是未能放晴,依舊灰蒙蒙的一片。

快要走了半個時辰後,早已出了官道,快要路過給行人歇腳的涼棚時,轎子被掀了開來,婁素珍道:“停轎歇歇吧,走了大半天,轎夫也該累了。”

“這……”擡着轎子的轎夫聽了有些遲疑,都把目光投向了秋香身上,似乎是等着她做決定。

一時,秋香有些躊躇,她道:“表姑娘,還是快些走吧,到了南禪寺也好歇腳的。”

婁素蘭卻搖了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秋香不好反駁她,唯有示意轎夫罷手。

見此,轎夫放下轎子舒展了肩膀,四人還算有規矩的走開了一段距離。他們聚在一起舀了水喝,但嘴裏還不住嘀嘀咕咕道:“表姑娘,心地真好,也不知誰那麽好福氣能讨到。”

“那一定是大人家了。”另一個随口回了句。

其實在他們眼裏這話音已經盡量放低了,可架不住這粗漢子都是些大嗓門,隔着老遠秋香就把這話聽到了耳中,而她旁邊站着的正是下了轎子的婁素珍。

只要不是耳朵有問題,那她也一定把這話聽進了耳裏。

秋香擡頭看去,果然她的雙眼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大概石榴也是察覺了婁素珍的低落情緒,雖不知道她是為何原因,但還是從行李中拿出早上帶來的包袱走到她面前,轉移了注意力,并細細詢問道:“表姑娘要吃些什麽,早上剛做的還熱乎着呢。”

怪不得石榴來得遲,原來是一大早去準備了吃的,跟着華夫人時也不見她有那麽仔細,秋香腹诽了一下,自己也跑到一邊拿了饅頭啃了兩口。

見苜蓿看着婁素珍與石榴,她便拉過這內斂的丫頭道:“石榴會照顧表姑娘的,你吃點東西歇歇,等等還有一段路要走。”

苜蓿乖巧地點了頭:“嗯,謝謝秋香姑娘。”

秋香搖頭,等約莫歇了一盞茶的時間,華府衆人再次整裝待發上了路,雖然天色還是陰沉的很,不過衆人的精神倒算是不錯。

秋香也沒估摸時間,等到腳沉甸甸地再也擡不起的時候,南禪寺便到了。

南禪寺初建立于南朝梁帝時期,唐高宗鹹亨年間,改名為靈山寺, 北宋仁宗皇帝又賜名福聖禪院,但老百姓因其地處南隅、古運河畔而呼之為南禪寺。

遠遠可見高塔矗天,此塔名喚妙光塔。睛日黑塔之影可落到數裏外的一座橋下,故名塔影橋。可惜今日天色昏暗,見不到傳說中的景色。

婁素珍下了轎,直奔天王殿。

殿內正中供奉着彌勒金像,左右兩側由四大天王包圍,背面便是韋馱天。

婁素珍模樣虔誠,跪倒在彌勒佛像之前,那表情根本不像是祈福,大有不安忏悔的姿态,秋香不再打擾她只站在殿前等候。

秋香原本還有些緊張,生怕婁素珍與寧王的人接頭。

但現在看來倒不像是那麽回事,再仔細回憶下她這幾日的行為,秋香反倒覺得婁素珍是甘心與華太師回的華府,完全不像寧王有着一顆叛亂的心。

如果這猜錯沒有錯的話,那婁素珍豈不是背叛了寧王?

秋香被自己的猜測吓了一跳,不敢再多加細究,生怕知道的越多到時候越會卷入了這場麻煩之中。

天色更為陰翳,婁素珍才跪了那麽一會兒,就下起了雨。瓢潑大雨,來得快雨勢也大,低窪的地方漸漸蓄起了小小的池塘,行人走過便引得水花一陣起濺。

小沙彌拿了笤帚,在殿前臺階附近撥開了水窪。

婁素珍跪了很久,臉色也不是很好,冒雨在大雄寶殿出入的香客已換了一撥又一撥,焚香渺渺,黃色的布幔搖曳。

等她跪完踏出殿門時,步履早已有些蹒跚,差點在門口的臺階一個踉跄,幸得秋香守在殿門口把她拉住。

她面上的血色去了幾分,有些發白,卻吩咐着秋香道:“秋香,我想捐些香油錢。”

“好。”秋香微微嘆息,做了王妃又能如何,這婁素珍也是個苦命人,寧王的叛亂注定要失敗,即使她沒有做皇後的心思,還是要夫罪妻受,也不知道她最後的結局會如何。

等她捐完香油錢,雨勢稍稍小了一些。

和轎夫商量了一會兒,最終決定趁這個時候回程,別的不怕,就怕這雨等會兒又要下大。

婁素珍也并無反對,無聲上了轎子。

雨水泥濘了道路,回程的路不大好走,秋香一雙鵝黃色的繡花鞋尖頭早已浸了黑濁的水污,下擺濺到了沿着油布傘順勢而下的雨水,飄逸的布料此刻軟塌塌地貼在一起,那感覺不怎麽好受。

秋香有心加快腳步回華府,可走道半途中便開始打響了雷聲。

天際劃過一道白光,陰翳的天空在那一瞬間鬥亮了起來,猶如盛夏的光耀,可也只有那麽一會兒又歸于了黑寂。

秋香顫抖了一下睫毛,年紀最下苜蓿被吓壞了,她尖叫一聲扔了傘抱頭蹲在地上。

石榴看了一眼,便在苜蓿頭頂打上了傘,也不好生安慰幾句,只抿了唇。

秋香向轎子裏眺望一眼問道:“表姑娘可吓着了?”

“無礙。”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語氣卻強作鎮定。

石榴這時望了一眼抱頭的苜蓿,再向轎子看去:“這麽下去不是法子,我看馬上就要到早上歇腳了涼棚了,先去躲兒雨。”

秋香思量着石榴的話也覺得好些,便對婁素蘭問道:“表姑娘覺得呢?”

“只好如此了。”說着她掀開了鏈子,嘴唇根部有些被咬得發白,可能是被吓到了,而這時她還記得苜蓿,她看向雙腿還有些發顫的小丫鬟問:“苜蓿還走的動嗎?”

秋香上前把她扶了起來,向婁素蘭說:“由我和石榴來扶她吧。”

石榴聽了看秋香一眼,卻沒有反駁。

苜蓿見此勉強振作了精神道:“沒事,我還能走的。”

婁素蘭在轎子裏扯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重整旗鼓,再次上路,雖然雷電時不時來叨擾一下,可幸虧沒什麽風,唯有雨勢漸漸大了不少,豆大的雨珠打擊在傘上,發出「咚咚」地悶響。

天也有些發冷,秋香一手攙着苜蓿緊了緊衣襟。

也不知怎麽地,随着涼棚越發靠近,她便徒生了緊張感

74Chapter.73壯漢

六月的初,臨近盛夏,所有人早早換上了薄衫,已然期待着夏日的來臨。

秋香今日出門時也早挑了件便于活動的裙裝,如今下了雨,陰風測測,肩膀的地方又被滴滴答答從傘沿流淌下來的水珠打濕,寒氣入侵,手臂很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試着搓了兩下袖子,磨蹭着暖意,心頭依舊發涼。

等遠遠瞧見涼棚時,裏面卻比來時多了兩道身影。背影忡忡,隔着大雨視線不清,讓人一時看不仔細,只能從那體型上辨認出男女,均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人拿着鬥笠上下揮舞,似乎想要甩掉鬥笠上的水。

還有一人靜靜靠在涼棚的砥柱上,雙手環胸。

耳邊雨聲不斷,那兩人似乎在說着話,秋香只能瞧見甩着鬥笠的男人回頭看向另一人。

等到與涼棚只剩三十來步的距離時,秋香才把這兩人的樣貌看清,之前甩着鬥笠的男人長着一張國字臉,五官粗犷,那虎背熊腰的模樣讓人望而生畏。

另一個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柱子的男人就沒那麽壯碩,身材顯得較為勻稱,相貌也是平凡的很,想來就算是看過一眼也不會在人群中認出,他此刻緊閉着雙眸,抿着的雙唇似乎隐隐訴說着對另一個男人的不耐。

而這兩人都是一副獵戶打扮,涼棚殘舊的木凳上還放着滴水的蓑衣。

渾濁的水漬沿着一邊流淌到了地上,灰色的地面吸食水分顏色愈發向灰黑靠攏,正一點一點地向外擴散。

甩鬥笠的男人此時正發着發火,那一聲咆哮像是林中折服的兇獸:“滾他娘的死天氣!老三,這雨要到底要下到什麽時候!”

“我哪知道。”閉着眼的男人道:“你不覺得你一開口,這下雨天就更讓人覺得煩悶嗎?”

“不覺得。”國字臉的男人先是沒有反應過來,等答完這話時便突然一頓,雙眉一縮,後知後覺了悟了話中的意思。

“嘿,你小子想要挨揍是吧!”他立即雙目一睜,暴跳如雷,說着扔下了自己手中的鬥笠,握拳在空中揮舞起來。

那動作的起伏很大,不是警告,而是真的揮着拳頭砸向了他口中的“老三”。

與此同時,那個叫做老三的男人也睜開了眼,在拳頭快要揮舞到他臉上時,向一旁踏出一步,險險躲過了國字臉壯漢砸來的虎拳,那拳頭的餘勁帶動了空氣,擦着臉側,額角的鬓發向後飛去。

被叫做老三的男人确實躲開了,可他身後的柱子無法躲藏,正面迎上了壯漢了指節,「轟鹿一聲,就像耳邊的落雷那般。

帶着殘舊老木與潮濕的悶響。

「吱嘎」「吱嘎」

涼棚應時顫抖了起來,就像是個受驚的小孩,哆嗦着雙腿。那個國字臉的男人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始終沒有聽他喊一聲疼。

「嘩啦啦」

草棚蓋着的屋檐直接被他打出一片水花,直落在地面,在水窪中飛濺了滾珠。棚子裏有幾處漏雨的地方也大為不妙,本來滴答着的雨滴突然連成了密集的絲線,滾落在二人腳邊,本以濕透的褲管更是貼上了小腿。

國字臉的男人大惱,伸出小腿在空中踢了幾下,罵罵咧咧道:“這沒用的東西。”

老三道:“如果你再來一下的話,估計我們就又得淋雨了。”

“你以為我不敢?”男人怒。

“不。”老三靜靜搖了頭,他幽幽把臉轉向了秋香一行人的方向:“我只是怕你給別人添了麻煩。”

語畢,一道響雷落了下來,就像是追趕着秋香她們的腳步,從南邊往這裏慢慢靠近。灰黑色的天霎時一亮,趁着這個光勢,那兩個男人都把目光投注了過來,然後那個國字臉的男人突然老實了下來,怒火中燒的表情突兀一變。

遠遠就看他牽動了臉上的兩塊肌肉,眯着眼桀桀一笑。

秋香本就被他空手砸柱子的好戲驚悚到,此時再看他那麽一笑,心中頓時有些發毛,好不容易安撫的雞皮疙瘩又升騰了起來。方才微微的不安開始擴大,在一個瞬息之間侵襲了周身。

本想打消了去涼棚歇腳的意思,可這時又一聲雷響落在了附近,這一次聲音更為嘹徹,直沖耳膜,等到餘音消散後,耳中似乎還帶着不小的轟鳴,一時間聽不清任何聲音。

苜蓿吓得指望石榴懷裏縮。

就連棚子裏國字臉的男人也操着一張嫌惡的臉,毫不避嫌地摳了摳耳朵。

秋香有些頭皮發麻,可是沒法子,在這樣的天氣下趕路顯然不是什麽好主意,轎夫和幾個家丁臉上也顯出了倦色。

她低了頭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棚子裏的兩個男人,跟着轎子走前去。

總共也就三十來步的距離,就算走得多慢也很快把步伐消磨完,棚子中那兩人的視線似乎從見到她們的那一瞬便沒有移開過。

因為是女眷,秋香不好出面交涉,所有一個較為年長的家丁出了頭,他對兩個男人道:“兩位小哥,這棚子大的很,能否騰個空讓我們歇歇腳。”

見家丁看他的神色有些懼怕,國字臉的男人不免得意起來,哈哈一笑對他招了招手道:“這又什麽不可以,快進來,都進來才好!”

家丁沒有聽出他最後一句話時語氣的詭異,只有秋香微微蹙了眉。

可不等她說些什麽,另外一個男人就開口道:“別介意,我二哥向來是個粗人,我們站着這邊的角落就好。”

說完,他拉着壯漢推到了一個角落,擡步之前也沒忘記擱在一邊的蓑衣。

被這麽一打斷轎夫就已把轎子停在了門口,婁素珍也掀開了門簾,準備下轎。秋香看着那兩個陌生的男人頓時急了。

三兩步跨到轎邊:“表姑娘,棚子裏有兩個男人,你還是不要下來了。”

石榴挑了眉道:“這怎麽成?一直待在轎子裏會把人悶壞的,讓家丁站在中間隔開就是了。”

秋香想了想,還沒來得及反駁。婁素珍就自己下了轎子,她道:“就按石榴說的那麽辦吧。”

“可是……”秋香準備去欄婁素珍,但這次又被人打斷。

說話的人不是石榴也不是婁素珍,是那個避到角落的壯漢。

他的大嗓門從另一邊穿透了人群,壓倒了雨聲,清晰地在耳邊響起,就算想讓人不注意都難,他大聲嚷嚷着:“小娘子,別動!”

“別動!你就快踩到我的鬥笠了!”

第二句幾乎是用吼的,仿佛他口中的鬥笠在他眼裏如同武林至寶,語氣別提有多急切。

而秋香被他這麽一吼,懵了一下,同時僵硬了腳步,在等她臉色難看地向地面看去時,果然就見方才被壯漢甩開的鬥笠掉落在她腳前,大約半步有餘的樣子。

可不是再踏出一步便會被踩在腳底。

秋香遲疑了一下,終是彎下了腰把鬥笠撿起,方想讓家丁交與壯漢手中,他卻自己撞開了華府其餘幾人來到秋香面前。

天色灰暗,原來就沒有什麽光,這一瞬更是巨大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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