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紫薇仙宗,青雲峰,兩個修士一邊向峰頂走一邊攀談着。
“聽說了嗎?周師兄又被淩雲仙尊罰去面壁了。”
“真的假的?這都本月第三次了吧...周師兄真乃紫薇仙宗第一猛士。話說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這次貌似是因為周師兄在試劍臺以半招之差輸給了望舒長老,淩雲仙尊覺得他學藝不精。”
“望舒長老跟淩雲仙尊和掌門他們是一輩的吧....周師兄居然只輸他半招,這人與人的差距比仙獸與人的差距還大啊....”
“即便如此淩雲仙尊仍舊不滿意,這要求也太嚴格了....我要是拜在他門下這會兒估計已經元神轉世了...”
“想多了,淩雲仙尊開府至今就收了這一個徒弟,人家可看不上你我。”
修士的身法與常人不可同日而語,兩人談論了幾句便到了山頂,站在一處洞府前掐了個決便消失不見了。
此時兩人談論的主角周乾明正坐在煉獄閣內面壁思過。
他周身罡風陣陣,期間夾雜着五種靈氣強行灌體,正常人此時早已被風刃侵擾得疼痛難忍,然而周乾明并非常人,這點罡風對他來說如同搔癢,一點也不影響他在腦海裏反思之前的種種作為。
但這個反思似乎沒有什麽效果,因為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身為根正苗紅的淩雲仙尊嫡傳弟子,怎麽就成了一個對自己師尊起了歪心思的禽獸呢?他好像原來也沒這種欺師滅祖的毛病啊?
想到自己師尊柳暮雲的身姿和清冷的談吐,周乾明的思緒漸漸歪了起來,然而就在他開始在腦海中跑馬之時,周圍卻變況突生。
他驟然覺得周身本就稀少的靈氣突然開始減少,永遠無休止且無規律的罡風如同被什麽隐形的東西攪動了一樣,朝着一個方向彙聚過去。
他怔愣了一下,随即連忙起身掐了個決飛到了洞口。
然而就在他一只腳已經踏出洞口之時,身後的靈力全數枯竭,洞口之外的靈氣被迫卷了進來。
他的心思急轉,想到外面修煉的同門們,最終竟咬着牙收回了那只腳,反手以本命寶劍為陣眼,憑借着最後一絲靈力結了一個這輩子結過最潦草的拒靈結界,将罡風凝聚之處和他自己一齊與外界分隔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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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乾明千鈞一發之際的這一手,給了其他留在煉獄閣內或受戒或修煉的弟子一條生路。
煉獄閣外面這種級別的聚靈陣和陣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正在修煉之中的柳暮雲幾乎是立刻便察覺到了異樣,他猛地從入定狀态中蘇醒過來,連忙掐了個法決趕到煉獄閣。
閣外陰雲密布,烈風陣陣,暗紫色的天雷如同猙獰且蜿蜒的疤痕布滿了暗沉的天空。
四周的聚靈陣在風中搖搖欲墜,無數失去靈力的弟子從裏面掙紮着跑出來,凡人眼中無所不能的仙人在陡然發生的天災面前如同蝼蟻一般四散奔逃。
身處半步渡劫的柳暮雲居然也在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靈力流失,他心下暗道不好,擡手将聚集在周圍的逃命弟子送出了聚靈陣。
柳暮雲不顧自己丹田內靈力的快速枯竭,強撐着将聚靈陣改成了拒靈結界。
在柳暮雲結陣期間,其他的弟子幾乎以奔命的架勢遠離了此處。
然而那些弟子中卻遲遲不見周乾明的身影,柳暮雲只能動用靈識去窺探,只見煉獄閣的最深處他的小徒弟依舊在那裏苦苦支撐着。
此時掌門和其他長老紛紛用神識表示自己正在路上,讓柳暮雲不要自己硬撐。但柳暮雲顯然已經等不及了,因為周乾明還在裏面。
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淩雲仙尊頭一次感受到了心急如焚的感覺,他抿着唇直接反手封印了結界的生門,靠着最後一絲靈力閃身進入了煉獄閣的最深處。
然而即便是柳暮雲這樣的絕頂高手,拼盡全力也只是趕在天道面前見了自己徒弟最後一面。
周乾明被吸入那漩渦之前,最後一眼中滿是他師尊焦急的樣子,他當即便忘了什麽倫理綱常,也忘了方才心底的糾結和沉思,柳暮雲飛卷的衣袂充斥着他的視線,周乾明心裏既感動又愧疚。
感動于他的師尊在天災面前竟願不顧生死地來尋他;愧疚于師尊最終竟然是因他而羽化,半步渡劫的修為居然要葬送在這區區煉獄閣。
心思百轉千回間,周乾明酸澀地想到,他還沒來得及跟師尊道別,轉世之後不知道還能不能有幸再次拜入他的門下。
柳暮雲看着他神色微動,似乎也有什麽未盡的話想要與他訴說,然而飓風驟起,淹沒了彼此不為人知的心事和那些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道別,同時也淹沒了那兩道修長的身影。
飓風刮過,周乾明在一片黑暗中陷入了無止境的昏迷,瀕死之際他其實做好了和自己師尊一起赴死的準備,這也是他醒來之後一臉茫然的原因之一。
白晝的光線對于長久昏迷的來說算得上災難,周乾明适應了良久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五感。
但撿回了一條命的感覺并沒有讓他欣喜若狂,周圍的環境反而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周圍的一群人或激動或欣喜地議論着什麽,但他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只覺得這群人嘈雜異常;屋內擺着各種閃爍着金屬光澤卻不知道用途的器械,周乾明作為一個劍修,看見這種似乎是金屬的物件幾乎是立刻便有了種莫名的危機感。
種種怪異都使得周乾明蹙眉不已,他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腰間,卻發現自己的本命寶劍已經被自己擰成了麻花。
随即沒等他尋找趁手的武器,他便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了這個地方居然沒有一絲靈力。
周乾明震驚地想要引動靈力去探查丹田,但很快他便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修為居然消失得一幹二淨,煅體百年得到的結果連個影也沒給他留下。
周乾明越探查越明白心如死灰四個字怎麽寫,百年心血全數付之東流,天之驕子一朝淪為廢物,活了将近一百年從未受過這種挫折的周乾明罕見地沉默了。
周圍的人還在叽叽喳喳地說個沒完,過了片刻,估計是終于有人發現了他的沉默,他們彼此對視了幾眼,終于一個人大着膽子走上前,拉起他的手叽哩哇啦又說了一大串。
周乾明擡頭看着眼前人綠色的眼睛,深刻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哪個上古妖族部落綁走了,畢竟人族貌似沒這種眸色。
那人見他依舊跟個啞巴一樣,震驚地又說了一串什麽,周乾明還是聽不懂,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于是彌漫在那些人中的氣氛從喜悅逐漸變成了擔憂,他們連忙找來了一個穿着白衣帶着一個奇怪金屬塊的人。
那人上前把一個奇怪的金屬套在了周乾明的頭上,探查了片刻扭頭說:“這位雄子的語言區域和認識區域出現了一些障礙,非常抱歉,這些我們暫時也無能無力。語言方面可以暫時先帶上翻譯器,認識方面只能從零開始構建了。”
周乾明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能聽懂了,只不過這人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明白,連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白衣人說完将那個奇怪的金屬塊卸下,又換了個一個小型的給他戴在了頭上,周圍人方才無意義的嘈雜立刻變成了煩的讓人頭疼的話語:
“周少爺您現在感覺怎麽樣?頭還疼嗎?”
“您還認識我嗎?我是維爾卡恩。”
“那位沖撞您的雌蟲已經被帝國關進懲罰室了,請您放心。”
“那種對雄子您大逆不道的雌蟲怎麽配做您的雌侍,做個雌奴都是擡舉他了!”
周圍五六個人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大堆,聽得周乾明一個腦袋兩個大,他連忙一擡手:“停。”
那些人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能看懂他的手勢,房間內瞬間沒了聲響。旁邊的醫生見狀上前道:“請您稍等一下。”他調整了一下挂在周乾明脖子上的語言轉換器随後示意道:“請您繼續。”
周乾明默不作聲地任由他擺布,只是在心底默默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包括這個剛剛被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屬塊。
他心思急轉間察覺到這副身體肯定不是他自己的原身,在多種可能性之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動奪了別人的舍。
不過他想歸想,事實上卻依舊處于失去靈力的弱勢階段,自然不敢貿然開口,想到方才那個類似醫者的人的判斷,他斟酌了片刻便佯裝失憶道:“我是誰?”
幾個人互相對視了幾眼,最終推出來了一個代表。
那是剛剛有着綠色眼眸的英俊男人,跟周乾明先前認識的一個飛揚跋扈的孔雀族大妖有一點相似。
不過這人一開口低聲下氣的勁兒很快就打破了這種相似性:“您是周家的雄子,天權集團的二少爺,您的名字...恕我無禮,是乾明二字。”
居然跟他一個名字,這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被動奪舍很難有這種巧合。
而且問題又來了,周乾明非常誠實地問道:“什麽是雄子?”
接下來周圍人七嘴八舌地向周乾明介紹了這個世界的離譜現狀,讓他生動形象地理解了世界觀的參差。
把他們的話換成周乾明自己的理解來說,便是這個世界沒有女人,只有雄蟲和雌蟲,不過雖然說是“蟲”,實際上應該是一種高度類人化的生物。
他們從外觀上看來都是人類男子的樣子。只不過這裏和修真界的人族常态相反,和妖族的某些種族則較為類似,雄蟲一般長得比較清秀,雌蟲則較為俊朗。
在這裏,一個雄蟲可以擁有一個雌君和不限量的雌侍、雌奴,并且雌蟲負責打仗、生蛋、賺錢養家,雄蟲負責娶雌蟲、睡覺、玩樂,順便在不爽的時候可以肆意打罵雌蟲。
雄蟲的地位在各個方面碾壓雌蟲,雖然軍隊幾乎全部由雌蟲組成,但這些參軍的軍雌很大一部分是為了争取軍功然後嫁一個好一點的雄主。
日常生活中雌蟲不可以直呼雄蟲的名字,只能稱呼其為“某雄子”,而雄蟲本人的雌君或者雌侍、雌奴,則稱其為“雄主”。
周乾明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個種族是不是有什麽大病?
他一開始以為跟修真界那邊人間的男尊女卑差不多,沒想到完全不一樣。
人族的女修進入修真界之後尚且不願意屈居人下,這裏的雌蟲天生就如此強悍,原何願意被這些蝼蟻一般弱小的雄蟲驅使?
但很快周乾明就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發愁這個種族的三觀,而應該發愁發愁當下的自己。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貌似就是這樣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一塊肌肉也沒有的柔弱雄蟲,這種情況下用一無是處來形容都是糟蹋了這個詞。
前紫薇仙宗第一劍修、淩雲仙尊的關門弟子周乾明頓時就感覺自己不能呼吸了,這也太他媽丢人了,讓那些紅眼他的其他修士知道不得大宴三個月以示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