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渴望
城市的最後一絲夜色消退,空氣裏還帶着涼薄的潮意。
往返機場線兩個來回的黑色邁巴赫，終于停在了CBD高廈的門口。
管家剛到崗不久，就看到玻璃門外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趕緊迎上去撐開門,臉上帶着職業性的恭敬微笑：“原先生出差，這麽快就回來了？”
男人只淡淡颔首作為回應,腳步未停直進電梯間。
刷卡啓動電梯後，原烨摸出手機,拇指點開和某個微信頭像的聊天頁面。
那句諷刺意味滿滿的“原小姑”後面,是他發的一串省略號。
不過她并沒有看到。
他看着綠色氣泡前刺眼的紅色感嘆號,搖搖頭，唇角卻微不可察地翹了起來。
半夜讓他繞城飙車玩兒，完後二話不說删了他的微信,又拉黑他的號碼。
撒完氣就跑。
報複心有點重啊。
還有點可愛。
電梯發出“叮”的輕響，原烨踱步出去，一手抄進西裝褲兜裏。
指尖觸到套子尖銳的小盒邊角時，他心裏古怪地動了下，又沒由來輕省很多。
她送套的騷操作切實傷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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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其不意的套路也惹惱了她。
可以。
也算有來有往了。
他甚至還有種沒由來的,惡劣的滿足感。
——他就是要和她這樣。
他絕不要和她睜一眼閉一只眼,死水一般湊過度日。
他要他們活得坦蕩又暢快。
愛恨嗔癡，都至死暴烈。
指紋印下,大門智能鎖輕輕彈開。
原烨在門口刻意站定,遲遲沒有往裏走。
沒有預料中的暴怒或疾風。
也沒有他期待的坦蕩或暢快。
什麽都沒有。
房裏空無一人,和他獨居時一樣寂寥安靜。
男人蹙起眉心，邁開長腿踱步進來。
他在整套房內尋了一圈,了無所獲後，又推開了主卧虛掩的門。
灑滿晨光的床上空空蕩蕩，床具擺放齊整。
整間卧室甚至像很長時間沒有住過人一般。
原烨皺眉更深,黑眸沉沉掃視一圈，目光最後落在床頭上。
他們昨晚一起畫的那副畫，就擺在那兒。
穿着吊帶睡裙的女孩抱着膝蓋，面容昳麗又明媚。她頭頂的那輪月亮，被畫框一角上懸挂的東西遮擋掉大半。
原烨走過去，取下挂在畫框上的東西，眸光微動。
是那條紫粉鑽手鏈。
他垂睫在原地立定片刻，轉身徑直走向和主卧連接的衣帽間。
感應燈依随男人的腳步亮起，偌大的衣帽間瞬間一覽無餘。
空無一物。
她的東西都不見了。
她走了。
**
從市中出發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施旖旎才來到尤真他們劇組下榻的酒店裏。
尤真這部劇，是她簽了餘瑤後參與的第一個項目，風利影業投資出品的S級電視劇。風利向來不差錢，劇組除了主演，連主要工作人員都能一起住上五星級酒店。
尤真住進來時帶了床墊淨化器加濕器各種料理機，還連家裏的貓貓都帶來了，四舍五入跟住在家裏也差不多了。
施旖旎盤腿靠在沙發上，一手百無聊賴rua着金漸層圓鼓鼓的毛腦袋。
尤真坐在她對面的床上，頭上還戴着戲裏的發套，她笑得腦袋上的發飾都在打顫。
“哈哈哈哈你居然沒發現！餘瑤姐怎麽可能說親出一下這樣的話啊，她給人一耳刮子還比較有可能！”
“這索吻套路也太騷了！看不出來，原總居然是這樣的！”
“其實也沒啥不好啊！別人有男媽媽，你有男姑姑哈哈哈哈！”
施旖旎：“……”
施旖旎木着臉，刷地扔過去一個抱枕。
“再笑絕交五分鐘——五小時！”
尤真把抱枕墊在腰後，又揉了揉笑麻的臉頰：“你不是也演回去了麽？原總估計折騰了一晚上沒消停吧。”
她一臉八卦：“那他知道自己翻了車，什麽反應呀？”
“不清楚。”施旖旎幹巴巴道，“我把他微信手機號都拉黑了。”
她努了努唇：“不想理他。”
收拾東西連夜走人後，施旖旎也沒回家——她不想再讓爺爺奶奶為她操心了。
退過一次婚，老人家就已經夠心累的了……
尤真端起手邊的飯盒：“可你來我們劇組，估計你老公沒一會兒就能找過來了——我們這兒可是姓風利的啊。”
施旖旎沒吭聲，長翹的睫毛垂落。
她知道，除非她從地球上原地消失，否則原烨一定會找到她的。
——前提是他想找的話。
目前來看，他應該還沒去她爺爺奶奶家，否則她早接到老人的電話了……
“你放心。等原總過來，我一定火速回避！”尤真露出暧昧又別有意味的微笑，“給你們空出和好的私密時間！”
——搞不好還要再來一場腿軟嘴腫的拉扯與熱吻！
啊，這不比他們片場拍的戲好看多了！
施旖旎扁扁嘴：“誰說要跟他和好了。”
尤真大落落揮揮手：“害，又不什麽大事兒。你倆這一出，其實也就是個……
她抿唇，笑容逐漸變态：“夫妻情趣啊！”
——情是柴，趣是火，燒起來才快活！
施旖旎橫了好朋友一眼，不做聲了。
尤真放下飯盒，審視一般看了她一會兒：“方方，你不對勁。”
“我記得誰沒多久之前還跟我說，她訂這個婚就是商業聯姻，不指望有感情。還說什麽，哦～不會去愛他！可你們現在這個樣子——
尤真很輕地啧了下：“可不像合格的塑料夫妻哦。”
這不就是小情侶的甜蜜日常嗎？
連鬧矛盾都蓋不住這戀愛的酸臭味！
施旖旎rua貓的手停住，被戳中一般目光閃爍：“我是那樣想的啊。可是他……”
他對她很好，好到她沒法閉眼說這就是“商業聯姻”的标準。
他尊重她保護她，寵着她慣着她。
還，還一直在撩她……
“這不好事兒麽？”尤真眯眼笑，趕快扛起“方圓cp”的大旗，“你倆這叫先婚後愛啊，妥妥的甜寵劇本！”
施旖旎卻沒有笑。她慢慢低垂眼眸，若有所思：“我是在想，他對我這麽好，護着我寵着我，是因為我是他未婚妻，還是因為我是我。”
尤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啊？”
施旖旎漫長呼出一口氣，輕輕阖上眼皮，秀氣的眉央擰出淺淺的褶。
“我是在想，如果跟他訂婚的是別的女人，他應該，也會對她很好吧。”
尤真歪歪腦袋，好像是明白了些她的意思。
“可是，你這個問題，糾結的有點沒意義啊。現在他選擇的就是你啊，和他訂婚的女人就是你啊！”
別的女人怎麽沒嫁給原烨呢？
難道是因為她們不想嗎！
“那是因為，”施旖旎睜開眼，臉上帶着一種晦暗的冷硬，“我是和他最匹配的人，是他權衡下的最優解。”
“當然，我很理解，也接受他這樣考慮。”施旖旎籲出口氣，一手揉上眉心，“我倒希望，他對我只有聯姻的考量……”
她寧可他不要像現在這樣對待她。
否則她會止不住以為，他們真的在陷入一場先婚後愛的熱戀。
他會讓她産生了嚴重的錯覺——
就好像他們的婚姻不是一場鬧劇的荒唐産物，而是堅定奔赴對方的happy ending。
就好像，他是真的很喜歡她。
她不是他權衡利弊的考量，而是他堅定的不二之選……
雖然很不願意面對，但施旖旎不得不承認：
原烨，似乎正在慢慢喚醒她對愛情殘存的渴求。
那些她曾經以為破滅衰敗，小心掩埋的情愫，開始在暗裏窸窣而動——
原來，她依然渴望不計代價地去愛。
也依舊期待有人熱烈而張狂回應她。
……但這樣，絕對不可以。
之前的教訓過去還沒多久。
她難道還沒長記性麽？
施旖旎靠在沙發背上深深呼出口氣，下定什麽決心一般，拿起了手機。
“我一會兒就走了啊。”
尤真吓了一跳：“啊？你去哪兒啊？你不等你老公過來了？”
施旖旎堅定搖頭：“不。”
現在，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原烨。
因為直到剛剛她才意識到，其實在內心深處，她一直在偷偷期盼他來找自己。
**
施家公館。
溫瑩看見庭院中闊步走來的年輕男人，很驚訝：“你怎麽突然過來了啊？”
她朝原烨身後看了看：“旎旎沒跟你一起過來？我昨天還跟她說讓她常帶你來吃飯呢！”
原烨聽見這話，眸光細微跳躍，面上卻沒有流露異色。
“她賴床，起不來。我就先過來了。”
說着他微微偏頭，示意司機遞上禮品。
溫瑩見狀，連忙嗔責：“都一家人了，來自己家裏，就不要這麽客氣了。”
她眼角笑出慈愛而滿足的紋絡。
雖說這個孫女婿得的糊塗又突然，但他們也沒什麽不滿意的了。
——不管是對原烨本人，還是對原家。
訂婚當晚，原家就讓原烨小姑做代表來拜訪過他們了，訂婚的禮數和程序都補的十足十的合宜。
在國外的原烨父母也再三道歉，不管是言辭還是态度，都有“低頭娶媳婦”的自覺。
不管怎麽說，這一家人，他們目前是滿意的。
最重要的是，旎旎現在的狀态也不錯——大概是因為新歡夠好，她并沒有失戀後的消沉抑郁。
對他們老兩口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過來也想看看，這邊還有什麽東西要搬過去。”
老人家這個反應，明顯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原烨也不動聲色：“奶奶，爺爺在嗎？”
溫瑩讓陸阿姨帶男人去了後院的球場。
施文禮正揮着高爾夫球杆練發球。見到原烨，老人立刻又拿出一把球杆塞到了他手上。
看着男人打出好幾杆，問了幾句原家父母在國外的情況，施文禮才轉移了話題：“對了，橙視最近，沒對你們有什麽動作吧？”
“沒有。”原烨勾了下唇角，似是不屑，“還能有什麽動作。”
施文禮的神色卻沒有很輕松。
“之前旎旎跟我說，程柏宇拿了合同去找她，說要把橙視賣給我們。”
原烨揮球杆的動作滞住：“是麽？”
他眉心輕動，語氣依然平靜：“什麽時候的事？”
“就網上鬧出新聞那一天。”
原烨抿唇沒說話，強勁的手臂旋轉發力帶動球杆。
白色的小球在空中劃出優雅的弧線，随後一杆入洞。
幹淨利落的一記老鷹球，男人的黑眸卻不甚愉悅地虛眯了下。
那一天，他搜證據，發聲明，抽獎官宣。
他們大半天都在一起。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跟他提過一句，她和程柏宇見了面……
“旎旎給我一說，我就知道程家在想什麽了。”施文禮搖搖頭，笑得有點譏诮，“他們眼看是走到頭喽。明明是沒人接的燙手山芋，還跑到旎旎跟前裝模作樣，像是我們承了他們多大情一樣，糊弄誰呢。”
他皺了下眉，神色肅正：“現在這個狀況，我有點擔心程家那群腌臜貨還要從旎旎這兒耍心思。你們要注意一些。”
原烨望着球場遠方，一時沒說話。
日光從男人的頭頂流瀉下來，照耀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如雕塑般深邃冷厲。
過了半晌他才淡聲：“好。”
從施家出來後，原烨的手機上适時收到了消息：
【原總，施小姐剛去了《天下歸元》的劇組酒店】
他正要司機往劇組酒店開，另外一條新消息就過來了：
【施小姐又從酒店離開了。二十分鐘前，她剛剛訂了去大溪地的機票。】
原烨盯着屏幕，沉聲：“去機場。”
一天之內第三次來往機場的司機嘴角抽了下：“好的，原總。”
四十分鐘後，黑色的邁巴赫又雙叒停在了機場。
原烨推門下車，視線随意瞥至前方時，他黑眸一下子定住，又倏爾驟緊。
施旖旎就站在機場大廳的門前。
她戴着墨鏡，唇瓣紅潤，下巴尖俏，身後還跟着推行李車的工作人員。
身前，則站着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氣質溫雅，面容清隽。
是程柏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