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阮這一覺睡得很沉,他本以為他會徹夜難眠的,可實際上,他只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睡過去了,夢都沒有做一個。

大約是湛晞的床鋪比自己的舒服吧。林阮陷在輕軟溫暖的被子裏,伸了個懶腰。

房間裏沒有人,湛晞已經起床了。湛晞起床的動靜沒有驚醒林阮,他也不會親自叫林阮起床。

客廳裏的鐘又敲了一下,已經七點半了。這個點,怕不是上學要遲到。林阮一個咕嚕兒從床上翻起來,整理好床鋪,下樓回了自己屋子。

他換了衣服背了書包跑出來,湛晞正在餐廳吃飯。他一個人,身邊站着佟伯,餐廳裏很安靜,只有碗勺碰撞的細碎聲音。

林阮猶豫了一會兒,走上前喊了一聲,“爺。”

湛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坐下吃飯吧。”

林阮小聲道:“我就不吃了,我得去上學了。”

聞言佟伯眉頭皺起來,“爺都回來你還上什麽學?”

林阮不吭聲,低垂着的頭在無聲的反駁。

湛晞喝完了最後一口粥,動作優雅的拿餐巾擦了擦嘴,道:“學還是要上的。”湛晞看了林阮一眼,“去吧,要遲到了。”

林阮心裏松了一口氣,忙道:“謝謝少爺。”

說罷,他連忙跑出去了,佟伯見了,不由得又念了兩句不懂規矩。

“當初叫他上學是因為給他找點事情做,好歹叫他明事理,能見的了人。”佟伯道:“如今爺都回來了,就不要叫他在外頭亂跑了,待在家裏伺候爺是正經。”

湛晞看了一眼林阮跑出去的背影,道:“佟伯,如今時代不一樣了,那些個規矩都是老黃歷了,不提也罷。”

佟伯明顯不同意這樣的說話,但他絕不會違背湛晞的話,只好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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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晞起身離開餐桌,他穿了一身西裝裏外裏三件套,勾勒出修長的一雙腿。

佟伯将熨燙好的報紙拿給湛晞,湛晞在沙發上坐下,翻動報紙的聲音窸窸窣窣的。

佟伯猶豫了一會兒,問道:“爺才回來,要不要回王府看看?”

湛晞目光依舊落在報紙上,“王府有事嗎?”

“有一樁事,”佟伯道:“前不久中秋的時候,富察側福晉想從底下挑個孩子過繼到自己膝下,李側福晉說不理這事,着人來請爺定奪。”

湛晞抿了一口咖啡,“她不是生了個格格嗎?”

“爺不知道,前年五格格就同她鬧開了,說要做李側福晉的女兒,不認她做額娘了。”

湛晞表情淡淡,擺明了不是很想理這些事,“随她去吧。”

佟伯有些難以啓齒,“她要收做兒子的那個,如今都有二十二了,算不得孩子了。”

湛晞嗤笑一聲,“當年哭着喊着要守節的是她,如今鬧出事的也是她,真是······叫她家裏來人領她回去。”

“她怕是不願意回去,”佟伯道:“況且這件事鬧開了,老王爺名聲上也不好看。”

“人都死了,還管什麽名聲。”

湛晞這麽說了,佟伯也不好再說什麽,“說起來,五格格和七格格也到了出閣的年齡了。”

“老五十八,老七才十七,不用這麽着急。”湛晞想了想,道:“得了空回趟王府,再和李側福晉商量吧。”

當年皇帝沒了,湛晞搬出了醇親王府,府裏的事大多是李側福晉管着。李側福晉出身漢人世家,父親是殿閣大學士,她本人是一個标準的老一輩女性,學着《女則》《女戒》長大,同湛晞沒有利益糾葛,又認為湛晞是王府唯一的香火,對他很客氣。

正說着,世寧走了進來,他穿的也是黑西裝長外套,頭發梳上去,顯出年輕俊朗的一張臉。

“已經準備好了。”世寧走到湛晞身邊,微微低頭。

湛晞點點頭,放下咖啡和報紙,穿上外套,起身出門了。

湛晞同醇親王府,幾乎是兩個單獨的個體。湛晞走的時候帶走了他額娘的嫁妝,其餘的東西如何處置都随王府裏的人。湛晞也有自己的産業,他是有名的國際商人,十幾歲跟着人倒騰黃金,後來生意的規模越來越大。到現在,整個四九城,湛晞的家底算是頭一份兒。

今天是個難得的豔陽天,林阮放學的時候太陽還挂在天邊,半邊的天都是紅的,太陽隐在瑰麗的晚霞之下,絢爛不已。

林阮揣着手,半邊臉埋在圍巾裏,被風吹的睜不開眼。街角有賣烤白薯的,大冬天的,吆喝的聲音穿的很遠。林阮從兜裏摸出兩個銅子兒,小販遞過來用紙包着的熱騰騰的烤白薯。

林阮就站在一邊,一邊吹着一邊剝皮兒。這東西吃完了會弄的一手的黑灰,所以佟伯不讓在家裏吃這個。

林阮被燙的嘶嘶哈哈的還不忘去咬,白薯的肉很厚實,咬下去,滿口軟糯香甜。白薯的香氣和熱氣散在寒風裏,誘人的香味兒飄出去很遠。

林阮吃完了白薯,借着一邊茶攤上的水洗了洗手,心滿意足的往回走。

拐進另一條街,這裏就繁華很多,賣東西的都有門臉兒,門口挂着招牌,看着平平無奇,說不好就是開了幾十年的老店。

林阮走向其中一家鋪子,那家的夥計認識林阮,一見他就笑了,“這位小爺,還是老樣子?”

林阮點點頭,“四塊白糯米方糕。”說着,他掏了兩枚銀角兒,兩枚銀角兒買四塊白糯米方糕,這是比較昂貴的吃食了。

夥計殷勤道:“我們店出了新品,栗子粉方糕,藕粉方糕,葡萄提子糕,價兒還是那個價兒。還有鹹口的蟹粉糕,這個貴一些,一枚銀角兒一塊,小爺要不要嘗嘗鮮?”

林阮猶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要挑選那一種口味的,最後他只能說,“一樣來兩塊好了。”

夥計高興的不得了,道:“您稍等,這就好。”

林阮搓了搓手,轉回身看着街上的行人。

他是不缺錢的。當年湛晞出國的時候曾把林阮叫到自己房間待了整夜,第二天,佟伯就給林阮送來了好些東西,銀元衣裳,還要幾樣金飾。佟伯說這是舊例的一部分,若是說來還應當有雞鴨魚肉的定量。

這些規矩是很麻煩的,林阮從來不記。他只知道,自己每個月有二十塊大洋,還有兩身新衣裳。

夥計将精致的糕點打包好遞給林阮,一邊還在招呼,“您常來!”

林阮拎着糕點,一路溜溜達達的走回家。

剛走進門,湛晞從樓下下來,他穿着家常的衣服,一件白色羊毛衫,淡化了他的淩厲,卻顯得他更加的優雅高貴不可攀。

“回來了。”湛晞看了林阮一眼。

林阮乖乖站着,應了一聲。

“手裏拿的什麽?”湛晞問。

林阮回道:“梨蜜軒的點心,少爺要吃點嗎?”

湛晞點了點頭,林阮就拿着點心去了廚房,用碟子盛了,又端出一壺茶來。

湛晞随意的掃了一眼,“新口味?”

林阮點點頭。

湛晞問道:“你自己嘗過了嗎?哪種好吃?”

林阮搖搖頭,他不太會做選擇,平常只吃白糯米方糕。以前湛晞給他買過,他後來就只吃那個味道的。

湛晞看了他一眼,每一種都拿起來嘗了一口,過了一會兒,湛晞道:“藕粉的不是當季,不好吃。葡萄提子的很酸甜可口,栗子粉方糕和蟹粉糕都還不錯。”

林阮一邊聽着一邊點頭。

湛晞停下來看着林阮,“你想吃哪個味道的?”

林阮又猶豫了,排除了一個藕粉的,還有三種口味的呢。

湛晞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起身道:“先吃蟹粉糕吧,味道有幾分宮裏的意思。”

湛晞站住腳,看了林阮一眼。林阮有些局促,“怎麽了?”

“聽說你昨天請假回來,錯過了學校的演講比賽。”湛晞聲音淡淡的,聽在林阮耳朵裏,卻叫他後背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酥麻。

林阮擡眼看着湛晞,“少爺怎麽知道的?”

話說出口,林阮就覺得有些不太好。

湛晞好像是笑了笑,眼裏的情緒卻依舊很淡,“這不是挺聰明的,怎麽快就回過味兒了。”

“我···”林阮嗫嚅道:“我沒有質問少爺的意思。”

“有沒有那個意思,我聽得出來。”湛晞伸手拂了拂林阮額前的碎發,他本來就生了一張清秀的臉,看上去乖巧無辜。他的眼睛總是濕漉漉的,看上去在認真聽人說話,實際上,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湛晞指節蹭了蹭林阮的側臉,眼中意味不明。

林阮看着他上樓,愣愣的站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像一個風筝,湛晞一回來,風筝線就密密匝匝的纏繞上來。

愣了沒一會兒,林阮就不再想這些事,他在沙發上坐下,拿起湛晞咬了一口的蟹粉糕,就着熱茶,慢吞吞的吃。他品不出有沒有宮裏的味道,只是覺得很好吃罷了。

林阮總會在心裏給點心分個等級,什麽最好吃,什麽次一點,這樣看着一目了然,他就知道自己該挑那一種。

可是大多數時候,他是分不出來等級的。

很多人和事都跟點心一樣,分不出個等級,所以選擇總是很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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