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早起下了雨,淅淅瀝瀝的打着花枝,将才開的花朵打落好些。遠遠看去像霧一樣,攏着高大的樹木。
曹媽做了芝麻火燒,這比平常的火燒麻煩很多,面一層一層的卷了油鹽,先烙後烘,最後做出來的火燒中間微微拱起,焦黃色的背上撒着點點芝麻,不僅精致而且噴香。
林阮一手拿着火燒,一手喝粥。曹媽見了便笑,“小阮是遇見什麽好事了,吃得那麽香。”
林阮抿着嘴笑,“曹媽做的好吃。”
兩句話哄的曹媽眉開眼笑的,湛晞看了林阮一眼,沒說話。林阮像只偷着樂的小兔子,眉眼一直帶着笑意,他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吃罷飯,林阮拿了書包出門,湛晞叫住他,道:“我送你。”
林阮一愣,不止他,世寧也有些驚訝。
湛晞卻不多說,拿上外套走到林阮身邊,跟他一塊出門。
留下世寧獨自思索,我這是要失業了?
林阮坐進副駕駛,湛晞發動車子緩緩離開蘭公館,路兩邊的銀杏樹重新長出枝葉,嫩綠色的葉子在淅瀝的雨中微微擺動。
“先生為什麽來送我上學?”林阮看向湛晞,試探的問道:“這算是男朋友的特權嗎?”
湛晞似乎是笑了,道:“是。”
林阮就笑了,耳尖漫上一點點紅,雖然兩個人相處跟以前并沒有太明顯的不同,但是林阮就是覺得不一樣了,他把男朋友三個字翻過來覆過去的念,滾過舌尖,舌尖都是甜的。
車子到學校門口停下,湛晞揉了一把林阮毛茸茸的腦袋,“去吧。”
林阮下車,撐着一把黑色的傘,跟湛晞揮了揮手走進學校。
湛晞把車停在路邊,看着林阮走進學校。在湛晞的圈子裏,林阮總是很沉默,像是聽故事一樣聽着這個圈子的各種逸聞。而在離開這個圈子之後,他顯然是個很優秀的人。在這麽多學生裏面,林阮的氣質使得他一眼就能被人看見。
Advertisement
湛晞撐着頭看向林阮的背影,車邊走過去幾個女孩子,說說笑笑的談論林阮。在湛晞不知道的地方,林阮也是許多人的話題中心。
下午的課是西方史,上課的教授請了假, 林阮得以早早放學。
孟真跟他一塊走出校門,道:“李銘文把镯子的錢給我了。”
林阮有些驚訝,“八百塊,他哪兒來的錢?”
“不是,”孟真道:“給了我三百二十塊,他說他在玉器行裏問的是六百五十塊,他只擔一半的責任,就給一半的價格。”
孟真撇撇嘴,“我本來不想要的,但是他每天看我們跟看惡徒強盜似的,生怕我們找他要錢。那天我聽見幾個同學背後議論說咱倆欺負他,不然他為什麽見了咱倆就躲。”
“所以我就想,這件事趕緊了了。”孟真道:“不然,不知道別人又要怎麽編排我們。”
林阮安慰他,“為了這樣的人生氣不值當的···說起來,他哪來的錢吶?”
“不知道,”孟真道:“我覺得他最近應該是發財了,衣服鞋子都換了新的,我還聽見他要請人吃飯呢。”
孟真嘆了一聲,“該說不說,在獨立掙錢這方面,李銘文确實是厲害。我畢業以後要能跟他一樣能掙錢,也可以不靠家裏了。”
孟真暢想了一會兒,問道:“你呢,畢業以後打算幹什麽?”
林阮看了孟真一眼,孟真反應過來,“對,你已經有工作了。蘭公館的待遇這麽好,你肯定是不打算換工作的。”
林阮有些無奈,“你想的可真長遠。”
林阮到家的時候湛晞還沒回來,顧忌請他任財政局局長,推行發行紙幣的事。湛晞沒有答應,不涉政事是他給自己立下的規矩。但于情于理,發行紙幣的事湛晞都要幫忙。
佟伯搬了一盆繡球花從後院走進屋子裏,看見林阮,道:“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教授請假了,下午的課就不上了。”
佟伯應了一聲,叫曹媽給林阮弄飯吃,又回過頭去擺弄自己的花花草草了。
“對了,”佟伯道:“爺讓給你拿了好些緞子做衣裳,你去挑挑吧。”
“好。”林阮一邊應着,一邊往樓上走去。
吃過飯,林阮進了小會客廳,裁縫也是剛到。阿月也跟着過來了,“不是才做過衣裳,怎麽又給你做?”
不能林阮說話,阿月“哎呦”了一聲,道:“這些都是好緞子呀。”
阿月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林阮笑,道:“爺對你可真好。”
蘭公館的人都知道林阮是個什麽身份,他們雖不明說,心裏卻總對林阮和湛晞的關系有許多猜測。阿月覺得林阮人很好,他做湛晞的夫人,總好過來個不知性情的人。
曹媽就和佟伯一樣,認為林阮身份不夠高。雖然外人都說自由戀愛,但是他們老一輩的總還要求個門當戶對。
“不但我做,”林阮道:“先生也要做衣裳,他忙,抽不出空親自來,就讓我看着些。”
阿月點點頭,幫着林阮挑布料,“春天呢,就該穿些有顏色的衣裳,顯氣色。”
林阮搖搖頭,“沒有哪個男人穿得很豔麗的。”
“那是他們不襯,”阿月拿着一塊雪青色的布料在林阮身上比了比,“這個好,不花哨,顯得大方。”
阿月撿撿,又放下,拿起一塊赭色的綢緞,上面繡着銀藍色的花紋,乍一看像是印花的,但其實是刺繡。
阿月手裏拿着布料,看看林阮,笑問:“上回那件紅色的旗袍,你穿了沒有?”
林阮看了阿月一眼,“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你穿了沒有?”阿月催促的問道。
林阮低下頭,“沒有。”
阿月哼笑了一聲,道:“你真應該試試。現在呀,女人的衣服花樣特別的多,男人的衣服卻不必從前華麗了,一穿就是黑藍灰幾個顏色,在春天這麽好的日子裏,多煞風景。依我說,你就多做幾件鮮豔的,在家裏穿,不好嗎?”
“佟伯見了,會說我的。”
阿月笑道:“只要爺喜歡,佟伯才不會說呢。”
阿月扯過來一匹藏青底繡銀紋的緞子,緞子是浮光掠金的光面,看上去很華麗。她把這緞子交給裁縫,道:“就用這匹裁一身衣裳。”
阿月一連挑了好幾匹,都是銀紅,黑金這樣華麗的配色。她很懂衣服配色之類的,跟裁縫說的很熱鬧。
林阮說不過她,只好轉移話題,問道:“你和你男朋友怎麽樣了?”
阿月一頓,低下頭笑,“挺好的。”
林阮看向阿月,“你們在一塊,都做些什麽?”
阿月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逛公園,看電影,看戲,吃飯,無非就是這些事。”她想了想,又笑道:“其實做什麽無所謂,重要的是在一塊。”
林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方程則給了林阮許多建築資料,林阮下午沒事,就待在房間裏琢磨這些資料,滿桌子上都是他畫出來的圖。
窗外有動靜,林阮看了一眼,發現是湛晞和世寧回來了。
林阮心中一喜,放下筆推開門往樓下去,他走得急,走到一樓卻又停了腳步。走出來的佟伯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湛晞推門進來,擡眼就看見樓梯口站着的林阮,林阮走過來,接過湛晞的外套。湛晞并沒說話,低頭整理袖口的時候卻看了林阮一眼。他五官生的好,低頭看他的時候眼尾上挑,有些說不分明的意味。
林阮跟着湛晞上樓了。
佟伯一邊看着,對世寧道:“林阮這麽積極還真是少見。”
世寧笑着扶佟伯坐下,道:“往後更積極的還有呢。”
天陰沉了一天,時不時的飄會兒雨絲。屋外寬廊上挂着宮燈樣式的點燈,照的雨絲清楚可見。到快休息的時候,佟伯四下裏檢查了一遍。他回到屋裏,其餘的人基本都回房間了。他剛想關掉客廳的燈,那邊聽見樓上的動靜,佟伯看去,卻是湛晞下樓來了。
佟伯忙走過去,問道:“爺要什麽?”
湛晞沒要什麽,他把一張單子遞給佟伯,道:“我記得舊例有這些東西,只是記不大清了,讓你給看看。”
佟伯接來看了,只見從上到下列了一張單子,倒也不像送禮的禮單。
上頭寫着綢緞皮草,金銀珠玉,陳設清供各數,餘下又寫明了東珠三斛,紅藍寶石各一匣,翡翠,白玉手镯各六對。看到這裏,佟伯想起來了,這像是小定的禮單。
佟伯看向湛晞,問道:“這是給誰的?”
“給林阮。”湛晞倚着樓梯欄杆,像是看不見佟伯眼裏的驚訝一樣,“頭面首飾之類的東西他用不上,換成金銀或者古董好了。”
佟伯道:“林阮他身份不夠,哪裏當得起嫡福晉呢?”
湛晞聲音緩緩,“不是那個時候了,身份高低的都不重要。若說起來,他是咱們家養大的,拿到外面去,也是蘭公館的人,門第怎麽就不夠了?”
佟伯無奈,“話不是這麽說······”
“佟伯,”湛晞打斷他的話。
佟伯嘆了一聲,道:“且不說林阮是個男人,就是日後,您和他的子嗣問題怎麽辦呢?”
“那依你說呢?”湛晞問道。
佟伯猶豫了一會兒,才把自己心裏的打算說了出來,“如今爺和林阮都年輕,喜歡在一處待着也無妨,等林阮年紀大一點了,爺賞個恩賜,叫他娶妻生子,替爺管家,不是很好麽?”
若是以前皇帝還在的時候,林阮的這條路絕對比在湛晞的後院當個姨娘要好。
湛晞笑了笑,“怕是不行,林阮既然做了我的房裏人,就沒有娶妻生子的說法。”
佟伯一愣,湛晞道:“我不喜歡女人,也無所謂子嗣。如今這世道,沒必要為以後考慮太多。”湛晞看向佟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心裏有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佟伯嘴角動了動,終究沒說什麽,他把禮單收起來,道:“我知道了,這事我去辦,一定叫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