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忙活大半個月,林阮的作品到了收尾階段,等到方程則看過之後就能去參賽了。

這天天色陰沉,午後剛過,天上就下起了小雨,各處都濕漉漉的。

林阮走進方程則的辦公室,方程則不在,一邊的老師告訴林阮方程則剛出去,很快就回來了。林阮便站在方程則的辦公桌邊等了一會兒。

一個學生抱着一摞高高的書冊走過來,不小心帶掉了方程則桌子上的書,林阮蹲下身去揀,發現那是一本白話文雜志,掀開的那一頁上在讨論軍閥顧家。

林阮看了兩眼,那邊方程則回來了。

他看見林阮,給他倒了杯水。林阮把設計圖稿拿給方程則看,方程則粗粗翻了兩下,覺得不錯,細節還需要他細細看過之後再跟林阮讨論。

林阮把雜志放在桌上,猶豫片刻,道:“方教授覺得顧家不好嗎?”

方程則一愣,看到那本雜志反應過來,道:“很多事情不能用單純的好不好判斷。”

方程則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組織了一下措辭,道:“顧家很了不起,顧大帥和顧少帥征戰沙場,保障了四九城,甚至整個北方的安寧。可是軍閥就是軍閥,他們可以保障領土完整,但沒辦法妥善管理內政。就拿四九城來說,上層社會派系林立,底層社會魚龍混雜,人們的生活水深火熱。”

方程則頓了頓,道:“最重要的是,顧家,和所有的軍閥,是他們造成了南北割裂的局面。你現在來看,南北方不開戰不談判,好像達成了一種和諧。恰恰是這種和諧,最危險。”

方程則眼裏有些林阮看不懂的東西,“和諧一年,和諧十年,那麽以後呢?南北分治嗎?偌大的國家就這樣分裂開?到了那個時候,顧家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林阮忍不住開口,“那該怎麽辦呢?”

方程則笑了笑,“國家一統,驅逐外敵,開創和平和諧的新世界,正是我輩人探尋追求的使命。”

他把那本雜志遞給林阮,“這是我一些朋友聯合辦的一本雜志,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拿回去看看。”

林阮帶着那本雜志回去了,雜志上的內容有很多,有關科學,民生,文學,包括政治。其中很多文章的發表者都名不見經傳,可是他們的言論卻能直擊人心。

林阮看的入迷,熬了兩個大夜把整本雜志看完了。

Advertisement

餐桌上林阮跟湛晞說起這事,湛晞眼裏有些驚訝,“你那位教授是怎麽說的?”

林阮把方程則說的話原原本本的複述出來,湛晞笑了笑,“有意思。”

“先生,你覺得方教授說的有道理嗎?”

湛晞只道:“不管是哪種說法,國家一統都是勢在必行的。”

湛晞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道:“這些雜志蘭公館一直有定,你如果感興趣,可以去書房找找。除了這本雜志,還有許多別的,兼聽則明,這些事情需要你有自己的看法。”

林阮似懂非懂,轉天他把雜志還給方程則,方程則問他的看法。林阮想了想,道:“如果真的有一個民主,平等,和諧的社會,我也願意為了它而付出努力。”

方程則笑了,林阮總是樂于憧憬那些美好的事情。

身為老師,方程則看得出來林阮眼裏偶爾的迷茫,但他知道,林阮的迷茫不是因為他腦袋空空,什麽都沒有。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想法太多了,天馬行空,所以才摸不着個頭緒。

“周末我弄了一個文化沙龍,來的都是些我的朋友,雜志上的部分撰稿人也會去。”方程則問給了他一張邀請函,“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林阮點頭應下。

過了兩天,顧忌來家找湛晞。他像是順路來的,身上穿着整齊的軍裝,和湛晞做在客廳說話。

那邊林阮從樓上下來,湛晞招手叫林阮坐在他身邊。顧忌看了看林阮,又接着說事情。

他來是給湛晞送喜帖的,他的副官要成親了,成親的對象就是胭脂胡同的五月。

莊副官跟在顧忌身邊,沒有父母親人,孑然一身。論理他不該缺錢,但實際上,一個單身漢,有多少花多少,富裕的錢都去貼補一同當兵的兄弟了,幾年下來,根本沒攢幾個錢。

五月的身價是兩千大洋,莊副官一個子兒沒還,拼拼湊湊的把人贖回來了。

贖回來還不算,他不想委屈五月,要給五月辦個體體面面,熱熱鬧鬧的婚禮。

顧忌身為上司,又是戰場上走出來的兄弟,肯定幫襯着。但實際上,他也沒幾個錢,顧家要養着幾十上百萬的兵,錢永遠是不夠的。

所以他就找上了湛晞,要安慶胡同裏一座兩進的院子,就當是湛晞和顧忌一同給莊副官湊的份子了。

湛晞看向林阮,問道:“想不想去看看。”

湛晞道:“那就去。”

他把房契給了顧忌,顧忌眉開眼笑的,把東西收好,一刻不停的就走了。

娶親的那天是個豔陽天,海棠花開的格外漂亮,莊家門口院牆挂滿了紅綢緞,鮮豔的像火一樣。

兩位身姿俊秀的年輕人,莊副官穿着筆挺的軍裝,五月穿着大紅的長衫,站在一塊,很是般配。

不是沒有人在背後說閑話,說兩個男人結婚,說五月的出身,凡事叫顧忌聽見的,都給轟出門去了。

有他在鎮着場子,來客不管真心實意,都得送上祝福。

林阮眼看着一個人被顧忌手下的兵轟出去,那人站在門外,還在斥罵,活像是這兩個人成婚的後果是挖了他家祖墳一樣。

林阮問湛晞,“那人是誰?為什麽不同意莊副官和五月成婚?”

湛晞眼皮子都不擡一下,“一個路人,跟今天的主角沒什麽交集。”

“那他為什麽不同意,罵的那麽難聽。”

“因為他看不慣兩個男人在一起,”湛晞捏了捏林阮的後頸,“總有一些人,自己喜歡的別人都要喜歡,自己不喜歡的別人都不能喜歡。”

林阮皺眉,“這也太過分了。”

“是啊,”湛晞看向林阮,“在不傷害別人的前提下,一切事情都是自由的。就像他們兩個結婚,不傷天害理不違法亂紀,也沒有礙着別人什麽事,就該是自由的。”

周末是個好天氣,林阮穿了一身體面些的襯衫長褲,跟湛晞打了個招呼,要出門去參加方程則的沙龍。

湛晞沖他招手,他走到湛晞身邊,湛晞給他理了理衣領,“你好像很喜歡那個方教授。”

林阮眨眨眼睛,“方教授人很好。”

湛晞看着林阮,“如果我不想讓你去這個沙龍呢?”

“為什麽不讓我去?”林阮問

“因為我不喜歡。”

“那我就不去了。”林阮很幹脆的說道。

湛晞笑了,道:“逗你的,想去就去吧,要回來的時候往家裏打個電話,我讓世寧去接你。”

林阮點點頭,出門去了。

湛晞不涉政治,但不反對林阮接觸這些東西。因為就他自己來說,也是不涉,而不是不懂。再者說,林阮能對一些事情産生自發的興趣,不是壞事。

天氣好的很,陽光照在人身上,暖和的不得了。湛晞将花房的門窗都打開通風,自己坐在沙發裏,撥弄琴弦。

“這麽悠閑?”遠遠的,傳來謝清明的聲音。

湛晞看去,見謝清明穿了一件寶藍色的長衫,手裏拿了把折扇,慢悠悠的走過來。

湛晞的目光落在他那把折扇上,陽春三月的天兒,怎麽着也用不上扇子。

“這個天就拿扇子了?你沒事吧。”湛晞出言嘲諷。

謝清明道:“我是拿了好東西給你看。”

說着,謝清明把扇面打開,山水畫的扇面上,提了一幅字 ,是杜甫的詩。筆勢遒勁有力,筆鋒銳的能紮人眼。是一副十分漂亮且有氣勢的字。

“哪來的?”

“我一位朋友寫的。”謝清明在一邊搬了木凳子坐下。湛晞帶回來的那些文物已經修複了大半,也因此謝清明才有空歇一歇。

“他叫方程則,是我念書時的同窗,也是個很有才學的人。”

湛晞眉頭微挑,道:“又是他。”

謝清明看向湛晞,“你認識他?”

“他是林阮的老師。”湛晞垂眼撥弦。

“這真是巧了,”謝清明道:“你覺得他怎麽樣?”

湛晞道:“問這做什麽?”

“說說呗。”

湛晞低下頭擦弦,漫不經心道:“方程則的父親曾是前朝翰林,一門清貴。方程則小時候和你同窗,十八歲出國留學,二十歲回國,前後輾轉南北多個城市,後來回到四九城,和一些朋友合辦了近來很有影響力的壓雜志。”

謝清明并不意外湛晞把方程則查個底掉,他是個謹慎的人,任何出現在他視野裏的人,都要知根知底才好。

“……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湛晞給方程則下了評語。

謝清明道:“你認為他不夠現實嗎?”

湛晞不回答,只是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湛晞信奉獨善其身,沒有兼濟天下的壯志,跟方程則,甚至顧忌,都不是一路人。

我的電腦壞了,這章是用手機打出來的,有億點點崩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