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事業 (1)
前世肖開豔在劉大勺自己開的飯店裏幫過工,對這個人還是很了解的。
肖開豔并沒有直接去找劉大勺,而是繞到國營飯店後頭的職工宿舍裏,裝作打聽人,和劉大勺的母親劉老太太攀談上了。
這位劉老太太肖開豔可是有很深的印象的,那就是個妥妥的極品中的戰鬥機,偏劉大勺還特別孝順,劉老太太說東他絕不會往西,肖開豔是準備從劉老太太這裏打開缺口,把自己捕到的魚先賣到國營飯店,有了給國營飯店供貨這塊金字招牌,再把魚銷到縣裏幾個大單位去。
劉老太太有閑,肖開豔有心,兩人真的是一見如故,尤其是肖開豔把手裏拎的原來準備給她嘴裏的“表姨”的點心和兩條大青魚給了劉老太太之後,劉老太太看肖開豔的眼神更不同了,那可是兩盒臨平市食品廠出的點心,得一塊錢一盒呢!還有那魚,這麽肥的魚,在國營菜市上根本買不到!
“你這個孩子,”劉老太太富态的圓臉上都是慈祥的笑,胖手摁着點心盒子,“這麽客氣幹什麽?趕緊拿走,你姨前兩年就調走了,要不我叫大成給你打聽打聽,等有了消息,就告訴你。”
肖開豔沒有什麽大姨,她說的是一個曾經在國營飯店當過服務員的女人,那個女人是國營飯店的傳奇,據說因為人長的漂亮,在市裏領導到縣裏視察的時候,和領導身邊的司機看對了眼,嫁去了市裏。
肖開豔聽過她的故事,反正那個服務員不回寶山縣了,她借一借她的名頭,說自己是她遠房的外甥女,也沒有人會去調查,反而因為她有這麽個親戚,會被人高看一眼,“那謝謝您啦!”
肖開豔甜甜笑着,臉上是滿不在乎的神情,“這些東西劉奶奶您就留着吧,不怕您笑我,這魚是我在湖裏抓的,新鮮着呢,您不是說劉大叔是咱們飯店的大廚嘛,回來叫他給您炖了補補身子。”
“自己抓的?”劉老太太一臉的不可置信,“你這閨女可真夠能耐的,啧啧,這魚要是拿去換錢……”
劉老太太不往下說了,眼前的肖開豔馬花辮上系的是最時興的粉紅頭繩,身上也是嶄新的的确涼衫衣,一看就是個不差錢兒的,說不定人家早就知道可以去黑市裏賣東西了,“你可真能幹啊……”
肖開豔聽懂了劉老太太的意思,沖她眨眨眼,“奶奶您一看就是個明白人,我家确實有點兒辦法,”她用下巴點點那兩條其實是她高價在黑市上買到的大青魚,“我今天也是來送貨的,這兩條是剩下的。”
肖開豔對劉老太太是言無不盡,“原來我是想着來找找我表姨,看看能不能直接把貨送到咱們飯店,哪怕價錢便宜一點兒呢,也省得成天提心吊膽東躲西藏的。誰知道她早就調走了……”
劉老太太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個姓肖的閨女其實和林雅萍是遠的八杆子都打不到親戚,“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不過我跟你說,別說你姨不在這兒了,就是她在,這事也不是她說了能算的。”一個小小的服務員,能當飯店采購的家?
“那誰說了算?”
肖開豔适棄的驚訝和好奇取悅了劉老太太,但她并沒有告訴她就是飯店的采購也不敢不給自己兒子面子,“雖然現在不像過去管的那麽嚴了,但公安看見投機倒扒的還是照抓不誤,你們賺的可不只是辛苦錢,鬧不好就得進去關幾年。”
劉老太太斜眼看着挂在她家門口的兩條大青魚,“這兩條魚怎麽着也得五塊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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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供銷社菜組裏的豬肉七毛一斤,魚不如大肉香,也得五毛一斤,這兩條魚得有個七八斤的樣子,怎麽着也要四五塊了。
何止,為了能買到兩條新鮮的魚,肖開豔足足花了七塊錢。她醒來之後查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庫,裏頭也就五塊錢,後來還是她在肖成功跟前裝孝順女兒,把喝醉酒的肖成功捧的高興,才又從他那裏要了幾十塊錢。
這陣子她給自己做衣服,又給顧明陽買書和文具,手裏也沒剩下多少,“差不多,運氣好了能賣個六七塊,平時也就五塊。”
劉老太太點點頭,她兒子是飯店的大廚,家裏自然不缺吃喝,但外頭的物價劉老太太還是很清楚的,“你想的挺清楚的,但那黑市兒到底價錢高些,你要是把魚送到飯店裏,不但價錢上不去,還得多少往外再掏些呢!”
肖開豔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對自己的密方有信心,更懂得薄利多銷的道理,她像看到親奶奶般的握住劉老太太的手,“奶奶,我真的不想成天跑黑市了,要不您幫幫我?您不是說劉大叔是咱們飯店的大廚嘛?他說句話誰敢不聽?”
肖開豔裝作想了想,把一早就想好的計劃小聲和劉老太太說了,“這樣吧,咱們就按供銷社給飯店的價錢走賬,每次我給您提二成?錢呢,十天一結怎麽樣?”
肖開豔做的就是無本的買賣,分兩成給劉老太太,她也不虧。何況她對劉家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了,劉老太太和劉大勺的媳婦關系惡劣,她悄悄給劉老太太送錢,劉老太太才會幫她辦事!
劉老太太盯着那兩條魚,心裏默默算着小賬,這事真成了,她一個月就得有十幾塊的進項。這可趕上當臨時工的兒媳的工資了,“成,就照你說的辦!”
劉老太太用拐杖在一旁的煤爐上咣咣的敲了幾下,沖望過來的一個小丫頭大聲道,“二丫,去叫你爸回來一趟。”
有劉老太太在場,肖開豔和劉大勺談的很順利,大家商定了每三天往國營飯店送一次魚,肖開豔便高高興興的辭別了劉家人,往縣醫院去了。
肖開豔在供銷社買了兩盒煙,用報紙包好了到了內科,找到了縣醫院內科的莫大夫,這個人她也是知道的,這會兒的在職職工如果不想上班,就“泡病號”,想休病假那就得有醫院開的診斷證明,而這位莫大夫,是出了名的收錢就辦事的人物。
肖開豔先請莫大夫給她把捕魚用的幾味草藥還有針劑開了,才把包好的兩盒煙放到莫大夫手邊的血壓計上,“大夫,我這陣子老是頭暈。”她拍着自己的肩膀和手肘,“這裏,這裏只要一動就痛的厲害,有時候連胳膊也擡不起來。”
莫大夫從厚厚的眼鏡片後看着眼前這個連二十歲都沒有的姑娘,又瞟了一眼報紙半掀的一角,裏面是兩盒黃金葉,“神經官能症,嗯,還有肩周炎,建議休息……”
見莫大夫望着自己,肖開豔立馬道,“二十天吧,我先歇二十天試試,看看能不能恢複一些。”
莫大夫點點頭,“肖同志哪個單位的?”常年泡病號的他都認識,今天這個倒是個新面孔。
因為診斷證明上有自己的真實姓名,肖開豔不好說假話,“我是五道溝村的,沒有上班,”農村人哪裏用開這個?但肖開豔想把精力放在捕魚上面,根本沒有時間參加村裏的勞動,至于工分,她能從捕魚上掙錢,還在乎那仨瓜倆棗?
眼前這女同志的打扮可是一點兒也看不出是鄉下的,莫大夫沒再問,刷刷又開了一張藥方,和診斷證明一起推到了肖開豔跟前,“拿走吧。”
肖開豔達到目的,謝過了莫大夫,騎上車子就回了五道溝,她回來之後,直接把醫院的診斷證明拿給黎大山,聲明自己的身體不适合繁重的體力勞動,希望接下來的時間村裏不要再給她安排工作,而她也不拿村裏的工分。
黎大山看着蓋着縣醫院紅章的診斷證明,笑了笑放在一旁,“行吧,那以後村裏的活動你就別參加了,好好在家裏養病。”
他還以為肖開豔知道錯了,也變了,沒想到才多久,她就開始裝病號逃避上工了。
肖開豔看着黎大山冰冷的眉眼,知道自己的行為讓黎大山對她有了不好的看法,但沒辦法,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實在不願意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到每天繁重的勞動中,“那謝謝黎書記了。”
她現在給村裏人留下什麽樣的印象不重要,只要她功成名就,所有的鄉親都會說她好的。
黎苗下了工回家倒頭就睡,再醒來之時已是夜深人靜,她踩着梯子爬到屋頂上,從儲物袋裏掏出猴兒酒抿了一小口,讓酒中的靈力在身體裏行了一個小周天,才懶洋洋的半靠在房脊上,享受着月光的撫慰。雖然這樣并不能讓她再次踏上大道,但這是她唯一的享受了,那一口猴兒酒,是在證明她不僅僅是黎家的小閨女黎苗,還是曾經的大妖玄貓。
回想着過去的恣意貓生,黎苗突然就惆悵起來,她看着皎潔的月色,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她得搞點事虛度一下光陰啊~啊啊~~~
黎苗正抒情呢,就聽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傳來,她眉頭微動,睜眼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往後山方向去了,他們手裏似乎不拎着什麽東西。
這就有意思了,黎苗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兩個人,話本子裏寫了肖開豔去後山老龍潭裏捕魚,還把那些魚順利的賣到了縣裏的飯店和食堂,可沒寫她捕魚的時候,帶着顧明陽啊?
黎苗站起身,大大的星眸裏滿是促狹的笑,如果這會兒她從天而降,這兩人會不會被吓破膽?
不過黎苗也只是想想,她對肖開豔如何捕魚更有興趣,如果她那個方子管用,黎苗不介意拿來一用,她可是個無魚不歡的,什麽也沒有魚重要。
肖開豔和顧明陽并沒有感覺到身後有人尾随,兩人小聲說着話,借着月光輕手輕腳的往山上走,顧明陽到底有些不相信,“開豔,你說的法子真的管用?”
“教我的人說很管用的,行不行的咱們試了不就知道了?”肖開豔也只是聽前世那個送魚的師傅講過,并沒有實際操作過,但她對這個方子極有信心,那個送魚的師傅可全憑這個方子,才能不斷的給縣城的飯店送野生魚的,要知道那會兒農村裏已經在搞養殖了,野生的比現在更少。
“那你根本不必喊上我的,”顧明陽深深地看了一眼拎着一個大筐在前頭走着的肖開豔,“我都那麽和你說話了,你竟然一點兒也不怨我?”這種發財的事,肖開豔自己或者叫上她弟就行了,這請他幫忙,其實是變相的想分魚給他。
肖開豔回眸溫婉又羞澀的笑了笑,“是我家對不起你,你和紅姨已經很大度了,我也說過了,我現在只想你和紅姨能過的好一些,至于其他的,我再不會想了,”她聳肩,笑容帶上了些些凄楚,“你也別多想,我叫你來,一是給我壯膽,二是怕真的捕的魚多了,我擡不下山。”
顧明陽只覺鼻間微酸,他垂頭跟上肖開豔,将她手裏的大筐接過來自己扛了,“你對我的好我永遠都不會忘的。”
肖開豔抿嘴一笑,歪頭凝視顧明陽,那眼神裏滿是藏不住的情誼,“我不用你記着,其實我覺得你還是要把苗苗哄回來才行。”
“她那個人,不怎麽懂事,我已經和她談了幾次了,”聽肖開豔提起黎苗,顧明陽的情緒低落下來,聲音也悶悶的,“誰叫我家成分不好,人家看不起也是真的。”
“你說啥呢,苗苗要是看不起你,會成天往你家裏跑?”肖開豔可不希望顧明陽現在和黎苗斷了,“她就是誤會咱們的關系了,以後你多和她解釋解釋,要不這樣吧,我認紅姨當幹媽好了,這樣咱們就是兄妹了,苗苗就是我嫂子,就不會再計較這些有的沒的了。”
她和顧明陽做了兄妹,以後來往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要不是黎苗想看肖開豔到底是怎麽捕魚的,她都要跳出來把這兩個東西給一腳踢到山頂上挂着了,就聽顧明陽輕嘆一聲,“開豔,你真是長大了,說起來黎苗和你差不多大,卻遠不如你懂事。”
“啊,”顧明陽話音未落,只覺得脖子後頭一涼,肖開豔已經尖叫一聲躲到了他的懷裏,顧明陽緊張的摟着肖開豔,四下張望,可周圍除了簌簌的樹葉聲響,并沒有什麽異樣。
“你,你看見啥了?”顧明陽沒意識到自己懷裏還摟着個女人呢,啞着嗓子問道,“我咋覺得啥也沒看見呢?”他已經汗毛直豎後背冒汗的事是絕不會告訴肖開豔的。
肖開豔從顧明陽懷裏擡起頭,轉着眼珠四下看了看,果然像顧明陽說的那樣,什麽也沒有,她的臉在顧明陽胳膊上蹭了蹭,聲音顫抖着,“我覺得剛才看見一道黑影飄過去了……”
比起顧明陽,芯子裏已經六十歲的肖開豔很快冷靜下來,但她卻沒急着離開顧明陽的懷抱,她要抓牢眼前這個男人,讓他對自己死心塌地,光靠什麽志同道合是沒用的,這個年紀的男人什麽德性肖開豔一清二楚。
當然,顧明陽還用得着黎進忠,肖開豔現在不會和他有超出“兄妹之情”的關系,但偶爾不經意的身體接觸,只會叫她在顧明陽心裏是個特別的存在,讓他忘不了自己。
顧明陽緩過神趕緊松開了肖開豔,“開豔,不好意思,我一慌……”
“噗嗤,”肖開豔輕笑出聲,她矜持的撫了撫亂了的頭發,“我還不知道你膽子比我還小呢……”
剛才的事仿佛根本沒的發生過,肖開豔率先往前走,“那我走前面開路,你可跟緊了。”
雖然肖開豔已經走遠了,但懷裏曾經溫軟的觸感,和依然停留在鼻端的淡淡香氣卻久久揮散不去,顧明陽出了會兒神,才一跺腳快步跟了上去。
“啧,真是郎情妾意啊,”黎苗從林中閃身出來,冷笑一聲,又退回林中,剛才她聽到顧明陽背地裏說她壞話,忍不住出手吓了這倆貨一吓。沒想到倒給了他們個勾搭的機會。
林間沒路不好走,但這并不能影響到黎苗,她加快速度,搶在肖開豔他們之前趕到了老龍潭。
肖開豔到了老龍潭,看了看環境,“明陽哥,你常來釣魚,哪兒的魚最多啊?”
顧明陽已經大概弄明白了肖開豔捕魚的原理,将磚頭用熬好的藥泡後丢在水裏,磚頭裏的藥溶在水裏,中了藥的魚便會漂到水面上,他們只需要用網兜把魚給網住裝筐就行了,“你這藥不會有問題吧?”
是藥三分毒,萬一這魚讓人吃了出事可怎麽辦?顧明陽好歹也是上了高中的,對肖開豔那幾塊聞起來藥味十足的磚頭有些懷疑。
肖開豔心裏不以為然,前世劉大勺的飯店裏可是天天賣的這種魚,也沒見把誰給吃壞了,“放心吧,我用的都是草藥,怎麽會有事?”至于裏的混的針劑,為了減少麻煩也為了保密,肖開豔提都沒提。
顧明陽看着肖開豔把幾塊磚扔到了潭裏,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肖開豔的法子到底有沒有用還不知道呢,他何必先質疑她呢?
沒多大功夫,湖面上就一片銀光,肖開豔驚喜的站起來,“明陽哥,你看,你快看,網兜呢,快撈啊~”
不遠處的黎苗看着手忙腳亂的兩個人,眯了眯眼,那藥是什麽成分她不知道,但本能告訴她,這樣的魚她是絕不會碰的。
知道了肖開豔是怎麽操作的,黎苗沒興趣再呆下去了,她悄無聲息的離開老龍潭,回家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家的大門就被敲響了,苗蘭花也才剛起,看了一眼屋裏的座鐘才五點,她郁悶的揚聲道,“誰?”
“是我,蘭花嬸,”顧明君低低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開下門兒。”
還有這個點兒串門兒的?苗蘭花嘟哝着把院門打開,還沒細問,顧明君已經刺溜一下擠了進來,“嬸,看俺給你帶的啥?”
黎苗覺輕,顧明君敲門時她就醒了,她趴在窗臺上看着顧明君高高舉起的魚,都不用問,肯定是昨天晚上顧明陽分的贓,“你拿回去吧,我家盆裏還養着一條呢!”
聽見女兒這麽說,苗蘭花也道,“你媽身體不好,你拿回去給她炖了好好補補,還有你,也多吃點兒,那胳膊細的跟麻杆一樣。”
顧明君一覺醒來發現家裏挂着三條魚,她媽說是顧明陽半夜去老龍潭網的,她就立馬提議讓顧明陽來給黎家送一條,但顧明陽說他太累了要睡覺,讓顧明君過來,“我家還有呢,我哥這次運氣好網了三條!”
昨天看那潭裏的銀光,肖開豔起碼捕了二三十條,黎苗撇撇嘴,“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姐,你別這樣,你受了傷得吃點兒好的~”顧明君眼淚都要下來了,她拎着魚走到黎苗窗前,“我沒別的意思。”
這個傻丫頭,黎苗看了一眼那條魚發黃塌陷的眼睛,“你要是聽我勸,這魚你們最好也別吃。”
顧明君順着黎苗的目光看那魚,“這是昨天晚上我哥帶回來的,放了一夜了确實不怎麽新鮮,但沒壞會吃的。”她以為黎苗是嫌那魚不新鮮,忙解釋道。
苗蘭花沒打算收那魚,她家又不缺這一口,但黎苗的話讓她對顧明君手裏的魚也有了興趣,“這魚沒事啊?”
黎苗已經關了窗子又倒在床上,她得再睡個回籠覺。
顧明君看着緊閉的窗戶,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嘴唇,将拎着魚遞到苗蘭花跟前,“蘭花嬸,這魚你拿着吧,這些年進忠叔沒少幫俺家,這是我媽的一點兒心意。”
黎進忠也出屋了,他看着可憐巴巴的顧明君,心裏替顧明君可惜,老顧家也就剩這麽個閨女還曉事了,“魚你拿回去吧,叔家裏不缺這個。”
苗蘭花也道,“要是吃不完,就拿鹽腌了以後吃,這大清早的你拎着魚過來,叫人看見了,該戳你叔脊梁骨了。”
……
“苗,咱不收那魚是對的,但你咋說那魚明君也最好別吃?”苗蘭花把糠水荷包蛋放到黎苗面前,示意她趕緊吃。
黎苗困的不想擡頭,“那魚一看就是好吃難消化的,我瞧着大家都別碰的好。”
苗蘭花沒聽懂黎苗的意思,還以為她是為了和顧家撇清關系,反正女兒也不和顧家小子處了,撇的越清自然是越好,“管它消化不消化,你說不吃咱就不吃!”
肖開豔請病假不上工了,集體食堂少了個人,馬蓮香心裏不滿,但夏收更重要,她也沒辦法要求黎大山把黎苗給調回來,只是放飯的時候看到端了個大碗過來的張留娣,就沒有好聲氣了,“我說張嫂子,你這是把你家洗腳盆端來的吧?咱隊裏的規矩可是不參加勞動不能吃集體食堂的夥食,你這是要給肖開豔帶飯?”
大家為了吃食堂方便,早早的把自己的碗都交到食堂裏了,吃完了再由食堂的人負責清洗,偏張留娣老覺得別人會用她家的碗幹啥一樣,死活不肯把自家的東西留在食堂,“你管我用啥吃?就你這小氣勁兒,難道因為我用了大碗,就會給我多打?”
她氣哼哼的瞪着馬蓮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啥人,你就是個看人下菜碟兒的,你那勺子抖啥抖?我的咋比黎書記的少一半?”張留娣早就發現了,馬蓮香給她打的飯比別的人少,為了叫破她的惡毒用心,張留娣特意在家裏拿了最大的海碗,這樣可以讓她的飯看起來更少!
黎大山哪會注意這些,而且他也不信馬蓮香會在這上頭做文章,但他不能和張留娣為一口吃的理論,正準備把自己那碗和張留娣換一下呢,馬蓮香已經劈手奪過張留娣的碗,直接把裏面的焖面倒進了籠裏,又把愣着的黎大山的碗拿過來,把裏面的面直接扣在了張留娣碗裏,“這樣行了吧?有些人啊,幹啥幹不行,吃啥啥沒夠,也不看看自己出的力,對不對得起碗裏的飯!”
大家一個食堂吃飯,馬蓮香再傻也不會公然偏心黎大山,人家媳婦也看着呢,“還不走?”
黎苗也被這一幕逗笑了,她向來是個看熱鬧不怕臺高的,“馬主任,要不咱們這樣吧,你給我們打好飯我們都不吃,讓張留娣同志挑,她挑中誰的,誰就把自己碗裏的飯給她。”
憑什麽?這下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大家不約而同的看向張留娣,“有些人就愛搞特殊,幹的不多吃的不少,還敢挑嘴,這是對我們新社會新制度的嚴重挑釁,書記,我提議晚上村裏開會批判一下張留娣同志的自私自利的個人主義行為!”
“對,讓張留娣認真檢讨~”
張留娣這下慌了,她只是覺得馬蓮香辦事不公道,才想了個法子治一治她,原本想着大家和她一樣,對馬蓮香看人盛飯有意見,沒想到居然被倒打一耙,“不是,我就是給馬主任提個意見,我沒有別的意思。”
肖成功是怎麽鬥別人的張留娣可是親眼看着的,她真怕自己落那麽個下場,“我不吃了,我不要了,”張留娣面條都不敢吃了,直接把碗裏的面又倒在籠裏,抱着自己的大碗落荒而逃。
把身後的黎苗逗的放聲大笑。
……
肖開豔一個上午就把晚上捕的魚全賣了,雖然一夜沒睡,她也感覺不到一點兒困意,取了十塊錢裝在兜裏,剩下的錢她都貼身藏好了,才去縣百貨大樓買了兩只鋼筆兩瓶墨水還有幾個筆記本兒,她昨天晚上和顧明陽說好了,以後他們每隔三天就到老龍潭捕一回魚,她提出賣魚的錢平分,被顧明陽拒絕了,畢竟不論是藥磚和賣魚的渠道都是肖開豔的,顧明陽堅決不肯占肖開豔的便宜。
肖開豔也沒打算真的和顧明陽平分,魚是她賣的,想在這賬上做文章太容易了,但顧明陽識趣,肖開豔也沒有再做假賬的必要,兩人親兄弟明算賬,商量好七三分賬,而且她還提出,自己也很想繼續讀書,希望顧明陽能輔導她,做為回報,她會負責顧明陽的文具供應。
買好了東西,肖開豔拐到布匹區,給顧家人每人挑了塊的确涼料子,想了想她又讓售貨員照着給顧明君挑的那塊粉紅料子又裁了一塊,這塊是她準備送給黎苗的,她說了要認黎紅當幹媽,和顧明陽做兄妹,就要認認真真的照規矩來,這塊料子就當她送給黎苗這個未來嫂子了。
看時間還早,肖開豔又在縣裏轉了一圈兒,她不能一直留在五道溝村,她得提前到縣城裏來找個事做,将來高中複課了,她也可以邊和顧明陽一起讀書,邊做生意賺錢。
肖開豔昨天去開病假條的時候,心裏已經大概有了主意,但今天她還是決定再到縣醫院附近好好調查一番,她想在縣醫院附近擺個小吃攤,以後只要是在醫院附近,不論是小吃攤還是飯店,就沒有不紅火的。
而現在,縣醫院周圍,除了一家縣醫院自己開的飯店之外,連個賣包子馄饨的都沒有,如果她當這一個吃螃蟹的人,就是賣稀飯,也不愁沒有生意。
……
白天做了一天活,村裏人都累了,大家回家之後,都早早的洗洗躺下,才迷迷糊糊閉上眼,一陣兒吵鬧聲幾乎傳遍了不大的村子,黎苗睜開眼,凝神細聽,是肖開豔的聲音,她似乎在和誰吵架,還在哭。
黎進忠和苗蘭花聽到動靜也起來了,“走吧,看看誰家又打架呢!”作為村幹部,這樣的事他不好裝不知道。
苗蘭花已經抓了件短袖套上,“我跟你一起去吧,聽聲音像東頭傳過來的,不會是你那個渾球侄子又打老婆吧?要真是,你就給你狠狠的揍他!”
黎進忠大哥死的早,就留下了個兒子黎華光,娶了鄰村的花妮兒當老婆,這人有個特別壞的毛病,就是一喝醉就打老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花妮兒娘家弟兄過來把他狠揍過幾回,花妮兒的娘家嫂子還跑到黎進忠家門口大罵過,說黎進忠沒個當長輩的樣子,對沒爹的孩子不聞不問。
黎進忠尴尬的咳了一聲,“都幹一天活了,華光哪有力氣再喝酒?”不過如果真的是他那個不成器的侄子又鬧事,“你放心吧,要真是他又犯渾。我就把他吊樹上醒酒。”
他正要出門,就看到黎苗也從屋裏出來了,“苗你起來幹啥?快回去睡去,我跟你媽去看看就行了。”
以黎家和肖家的距離,他們聽不出是肖開豔也是正常的,“外頭吵成這樣我哪兒還能睡得着,咱們一起去吧,要真是我嫂子挨了打,我替她教訓黎華光!”
村裏的人都被吵起來了,這年頭又沒什麽娛樂活動,大家都開了門循聲找過去,還沒走到肖成功家門前,肖開豔已經披頭散發的跑了出來,後頭的顧明陽一家正在攔着追出來的張留娣,黎紅抱着張留娣的腰,“嫂子,你消消氣,有話好好說……”
張留娣怎麽會把軟弱的黎紅放在眼裏,這可不是以前她得低着頭去顧家借糧的年月兒了,她用力拽着黎紅的胳膊一把把人推開,“你給我滾一邊兒去,你個地主婆兒,成天就想着占我家的便宜,我呸!”
她擰身跑回院兒裏,從門後拉出手臂粗的門栓,“肖開豔你給我過來,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張留娣,你這是要幹啥?”黎大山一聲大喝,“也不看看幾點鐘了,還在這兒瞎鬧騰?!”
張留娣可不覺得自己哪裏錯了,她一指躲在人群裏的肖開豔,“我鬧,你們問問她做了什麽?個吃裏扒外的小賤人,看我不打死你!”
雖然不喜歡顧家人,但做為婦女主任,馬蓮香也不好不說話,“我說張留娣,你就不能消停點兒?雖然你沒養她,但到底也肚疼生了一回,你丫頭還病着呢,你這是幹啥?”
“幹啥?這個小娼/婦居然偷偷給那地主婆一家子送東西!”自打相親跑回來之後,自己女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不但成天往顧家跑,還悄悄給顧家送東西,張留娣覺得自己已經很大度了,一個雞蛋幾把花生的,她忍下就當沒看見。
可這次不同,肖開豔從城裏回來,居然不先回家,而是去了顧家!
張留娣留了心,從顧家塌了半邊的圍牆悄悄翻過去,在窗戶底下偷聽,才知道肖開豔又要認黎紅當幹媽,還給顧家人人都買了東西,想到那一塊塊花布,張留娣當時就瘋了,直接闖進屋裏抓着肖開豔就打,“大夥聽聽,這種吃裏扒外的東西,該不該打!”
肖開豔已經擦幹了臉上的淚,她從人群裏出來,“是,我是要認紅姨當幹媽,我是給幹媽買了東西,哪又怎麽樣?媽,你敢摸着自己良心說,你們做的事對得起幹媽嗎?而且,我買東西的錢,是我在城裏幫着車隊扛大包掙來的。”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大聲道,“你們壞了良心,我不能學你們,以後我的事你別管,我從小就是幹媽養大的,現在也是靠自己,我沒叫你養過,你也管不着我!還有,我自己掙的錢,我想孝敬誰就孝敬誰!”
今天的事是肖開豔一手主導的,她故意讓張留娣看到她拿的東西。引她來鬧的。
從重生之後,肖開豔就一直想着如何擺脫肖成功一家,上輩子她的這對父母和那個把她當丫頭的弟弟,就像吸血蟲一樣牢牢粘在她的身上,她辛苦掙來的錢都他們搜刮走一半。這一次,她再不會想什麽生養之恩了,她要進城做小生意,就一定不能讓這些人跟着,不然她掙的錢最終會被這些人給搶走。
“黎書記,我申請和肖成功夫妻分家!”肖開豔大聲道,“當年他們就把我扔到了顧家,是幹媽把我養大的,我長大了,他們又拿話哄我,讓我去做那些昧良心的事、說昧良心的話,後來還打着把我賣了好收彩禮的主意,他們從來就沒有把我當成過女兒,我要和肖成功一家劃清界限!”
現在運動還沒有完全結束,舉報揭發劃清界限的事層出不窮,肖開豔的話也沒有引起多大的非議,畢竟對普通百姓來說,這樣的理由倒比什麽發現自己的父母老師是封資修要劃清界限更容易接受一些,“我要和肖成功還有張留娣斷絕關系!!”
張留娣嗷的一聲就撲了過來,“我打死你這個小娼*婦,我叫你爸回來打斷你的腿!”肖開豔馬上就可以嫁人,這時候和他們斷絕關系,那不是看着煮熟的鴨子要飛走了?張留娣和肖成功已經商量好了,上次相親的事是他們大意了。再有相親的機會,就讓男方家裏過來相人,只要人家看中了,財禮合适,就直接把人捆着送走完事!
這是肖開豔第二次要和親人劃清界限了,第一次是養大她的顧家人,第二次是生了她的肖家人,黎大山都不知道要怎麽評價這個女人了,但他更不想摻和進肖家的破事兒裏去,反正肖開豔也十八了,也到了能嫁人的年紀,真嫁了人,不跟娘家人來往,也和劃清界限差不多了,“你們随便吧,我不管你們這些家務事兒!”
“書記,這種不孝女你都不管?”丈夫不在家,村幹部又不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