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丁盤嶺還有別的事,要先走一步,臨走時提醒易飒這兩天準備一下去青海的行李,屆時會安排車子到賓館來接。

又邀請宗杭:“你是最特殊的那個人,有你在的話,遇到跟‘它們’有關的事,應該會好解決一些。”

宗杭笑嘻嘻的:“我要是不去呢,會綁架我去嗎?”

丁盤嶺也笑:“不去當然繼續請,怎麽能動粗呢。”

宗杭目送着他離開,然後對易飒揭秘自己耍的小心機:“我故意那麽說的,試試他的态度——看這意思,不去也得去。”

易飒還沉浸在先番的打擊裏,情緒提不起來:“我才發現這個丁盤嶺,腦子很厲害啊。我這智商,跟他一比,太現眼了……我是不是有點蠢啊?”

她豎起耳朵,等宗杭維護她。

宗杭奇道:“誰說的,不能這麽比較,你也不看看他多大了,比你大了二三十年呢,多吃這麽多年米飯,本來就應該考慮得周到點,這跟智商沒關系,他在你這歲數的時候,肯定傻不啦叽的,看臉就知道了,沒有靈氣。”

易飒瞥了宗杭一眼,感覺不管自己說什麽,宗杭總能找到理由向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他說我編的是三流科幻小說……”

宗杭說:“你寫過小說嗎?”

“沒啊。”

“這不就結了,”宗杭又找到尬誇的支點了,“你又沒寫過小說,一出手就能寫一本三流的,很厲害了,有些人寫的,還入不了流呢。”

易飒差點被他氣得笑出來。

不過經他這麽一攪和,沮喪的心情,的确是立時去了十之八九。

***

當晚,易飒收到通知,出發定在了兩天後。

兩天的時間,緊緊張張,除了置辦行頭,易飒還忙了不少事兒。

——她自己的摩托車暫時用不上,先寄存到丁玉蝶那兒,說是有空來取,不過這“有空”估計遙遙無期,畢竟空運回柬埔寨不太合算,而新買一輛是分分鐘的事兒;

——烏鬼也成了累贅,本來指着它開金湯,結果沒用上,三江源是高海拔地區,溫度又低,也不适合它施展,只好聯系了麻九,又為它安排了一場輾轉曲折的回程偷渡;

——花了些錢,從一家寵物醫院通了門路,買了兩瓶獸麻,雖然沒陳禿的貨色正,但是也只能将就了。

……

宗杭也沒閑着,練功比平時更勤,還抽空去找了兩趟井袖,問她有什麽打算。

每次,井袖都沉默着搖頭。

宗杭幹着急,卻又沒辦法: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井袖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行事灑脫利落的人,現在才發現,她的灑脫都灑在了嘴皮子上,實際上,她性子特優柔,能把人給氣死。

她大概天生不擅長處理進退兩難的局面,被困住了,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索性就不走了,跟趴在平衡木中央的貓似的,懵懵懂懂,只等別人來牽,等別人幫她做決定。

***

出發當天,天氣不太好。

半夜就開始下雨,淅淅瀝瀝,到早上不見停,反更大了,屋內屋外,滿是飽含了泥塵味的濡濕氣,井袖起了個早,送兩人下樓,大概是雨天車堵,等了幾分鐘,車子才到。

兩輛越野車,一輛車上是丁碛和丁盤嶺,另一輛上除了司機外沒載人,專為易飒兩人準備的。

居然不見丁長盛,易飒覺得奇怪,問起時才知道,太原出發的一共有十幾輛車,丁長盛在別的車上,晚點大家會一起在城外的加油站彙合。

這安排本身沒什麽問題,但丁碛不應該緊随丁長盛嗎,怎麽突然圍着丁盤嶺鞍前馬後了?

正疑惑着,丁碛從頭車上下來,先遞給易飒一個牛皮紙信封袋:“祠堂那頭新傳過來的,嶺叔讓給你一份。”

說完了又看井袖:“我得外出一趟,估計短時間內回不來,你有什麽打算嗎?”

他也問井袖的打算?

宗杭幾乎屏住了呼吸。

井袖笑笑:“還沒想好,可能繼續待着,也可能就走了。”

“挺好,去哪定了嗎?”

“還……沒呢。”

丁碛看了她一眼,低頭從皮帶扣的鑰匙鏈上解下一把給她:“酒店不太方便,可以去我那住,反正什麽都有,想走的話,鑰匙塞我郵箱就行。”

井袖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來。

宗杭失望極了,轉身繞到另一側上了車,還重重關了下車門。

關門聲響起的時候,井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

車子出了賓館大門,宗杭還餘怒未消:“我之前問她打算,她說沒想好——這叫沒想好?早做決定了吧。”

易飒低頭去解牛皮紙袋上的繞線:“這倒未必,我看是剛決定的……看出丁碛高明在哪了嗎?”

宗杭氣得太陽穴突突跳:“他還高明?”

“都是問井袖的打算,你出的是問答題,井袖要自己想答案。丁碛給的是選擇題,他直接給了她一把鑰匙,而且,她還可以随時反悔,沒聽他說嗎,想走的時候,鑰匙塞郵箱就行。”

“給了路,也給了絕對自由,無拘無束,井袖會心動也是難免的,誰不喜歡啊?”

是嗎?

宗杭遲疑:“你……也喜歡這種?”

怎麽扯自己身上了?易飒鼻子裏嗤了一聲:“我想走什麽路就走什麽路,想要自由就自由,稀罕他給!”

說話間,她把牛皮袋裏的資料抽了出來。

***

資料做得很細致,每一頁都有注解。

說是家譜裏,實在沒有什麽新發現了:也是,像姜射護那樣醉心漂移地窟、腦袋發熱跑到江源地一待三年的人實在鳳毛麟角,大多數三姓的人,沒遇到金湯翻鍋,是絕想不起漂移地窟來的,更加不可能去實地探訪。

所以被安排在祠堂翻查資料的人改換方向,又開始研究起祖上留下的那些老物件來,諸如陶片、木簡、布帛什麽的。

這疊資料,就是鼓搗陶罐陶片的人發來的:他們試着在一堆碎陶破罐裏翻撿、拼湊、複原,還真出了點成果。

第一張,拍的是個修補後依然殘缺的陶罐,罐身上布滿了一個個橢圓漩渦。

易飒和宗杭對視了一眼:這形狀,很像漂移地窟“地開門”之後,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跡。

第二張,是三個線條拙樸的小人,正圍着中央處的漩渦匍匐跪拜。

“三”這個數字太敏感了,三個,三姓,三位祖師爺,這三個小人,該不會就是三姓的起源吧?

第三張,也是個陶罐,但花紋有點惡心,也挺不符合陶器時代的審美:罐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眼睛,而且燒制時采用了一些技巧,眼睛的瞳仁部分,是凸起的。

這拙劣而又很不逼真的立體效果,簡直讓人生理不适。

而且,為什麽要刻意強調眼睛呢?

宗杭打了個寒噤,壓低聲音:“易飒,會不會‘它們’渾身長滿了眼睛啊?”

小時候看《西游記》,裏頭有個百眼魔君,衣服一脫,渾身是眼,怪瘆人的,吓得他一連幾天都沒睡好覺。

易飒說:“別亂猜,先往下看。”

第四張,還是陶罐圖,罐身上畫了只碩大的眼睛,這還不夠——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眼睛,眼睛上緣處還豎了幾根睫毛。

但眼睛下緣,連着的好像……是腿。

宗杭咽了口唾沫,這些日子,大概是經歷的事多了,他腦補的功力見長,只覺得眼前晃動着一只詭異的、撒開腿亂跑的大眼珠子,心裏別提多膈應了。

前兩天還是科幻小說呢,怎麽幾只陶罐的畫面一出現,轉成《聊齋》的畫風了?

易飒還是那句話:“別亂猜,古代人畫東西,不講究寫實,更偏向寫意,這圖,應該表達的是另外的意思。”

再往後,就沒圖片了,注解上說,這批陶片的詳細年代不知,只知道早期的三姓,都生活在河谷地帶,這些可能是當時的生活器具殘片,被後人收集保存起來的,有些陶片磨損得太厲害,已經看不出上頭的圖形了,還有些拼起來一看,表達的也是同樣的意思,所以就選了四張拼複程度最高的。

易飒又把那張滿是眼睛的陶罐圖抽出來看。

她覺得這眼睛出現得太突兀了。

聽說古人的陶器上出現的花紋,要麽是紋路,要麽是生活場景,要麽就是圖騰——從沒聽說過三姓崇尚眼睛的。

她猶豫了會,還是撥通了丁盤嶺的電話。

透過擋風玻璃看過去,丁盤嶺的車在正前方的雨幕裏疾馳,時隐時現。

丁盤嶺聲音很和氣:“飒飒,資料看完了?有什麽想法沒有?”

“這個眼睛,我沒看懂。”

丁盤嶺笑了笑:“我也沒看懂,我們三姓,并不強調眼睛,各種鎖開金湯的儀式裏,也沒有拿眼睛出來說事的,結果早期的陶罐圖,四張裏有兩張是眼睛,兩張是漂移地窟,挺耐人尋味的。”

“會不會是漂移地窟裏的東西,跟眼睛有什麽關系啊?”

宗杭在邊上拿水鬼招“剁”她:還讓他別亂猜呢,其實她猜的,也跟他差不多。

易飒屏息等丁長盛的回答,沒空治他。

“我和長盛他們,先拿到這資料。開始,我們也是這麽想的,後來,我們有一個……非常不好的想法。”

丁盤嶺很少以這種口氣說話,易飒的心一下子提起來了:“什麽想法?”

“我很擔心,這個陶罐圖,是有順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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