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葉櫻再次來到小河鎮,是來上墳祭拜祖先的。

她和父母回老家時剛好下了一場雪,潔白的雪籠罩在青磚黛瓦上,仿佛古代仕女披上一層紗衣,在具有古色韻味的同時還增添了一絲仙氣。

從墓地中回來後,父母被親戚拉入對方家中說話,葉櫻便獨自一人在鎮中穿梭。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她的回憶,似乎任外界時光流逝,小鎮依然是那個熟悉的模樣。

葉櫻的心中仿佛泛起一層層波浪,和父母在一起時強壓下的思念頓時傾瀉而出,她的眼眶濕潤起來。

她好想念小河鎮的幽靜小路,想念鎮中心的百年槐樹,想念陪伴了她整個童年的大黃,想念院中每年盛開的櫻花,想念外婆......

她好寂寞。

鼻尖上落下一點冰涼,仰頭看去,不知什麽時候,白色的小精靈紛紛揚揚從天上飛到人間,落到房頂上、樹上、落葉上,落到她的發絲上。

葉櫻怔愣的伸手去接它們,卻在觸及掌心時即刻化成水,只留下冰涼的觸感。明明它們不會說話,但葉櫻置身在飛舞的白雪中,卻覺得它們好似在安慰她。

‘別傷心,有人一直在陪着你。’她好似聽到有聲音這樣和她說。

雪越下越大,仿佛飛舞的鵝毛,葉櫻跑進一個搭建的茅草亭子避雪,坐在了座椅上。

亭子是鄉親們自發搭建的,雖然簡陋,但在這雪景的襯托下卻有了一兩分的風雅意境。這裏平時是鄉親們聚集閑聊的地方,現在因為突然起來的大雪,倒是讓她獨占了這個地方。

紛紛揚揚的大雪讓視線中的一切都染上了白色,周圍除了了稀稀疏疏的落雪聲再無其他,寂靜的仿佛整個世界都沉睡了。

忽然,有個小黑點從遠處漸漸靠近。

等靠近了一些葉櫻才發現,那是一個打着黑色雨傘的人。她心想,想必是哪個走親戚或者串門的人。

她的注意力漸漸放在了那把黑傘上面。那是一把老式雨傘,扇面又黑又大,在白色的季節中非常顯眼。它雖然沒有現在市面上的那些傘有着花裏胡哨的顏色和外形,但是卻非常實用,一把傘能用好多年。葉櫻記得外婆家就有這樣的傘,但是随着家中人去樓空,她也不知道傘被埋藏在哪個角落。

或許,早已腐朽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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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将扇面傾斜,擋住了寒風,也擋住了葉櫻的視線,她只看到雪花将傘的頂部慢慢染成了白色,白色和黑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黑色的風衣,利落的馬丁靴,欣長偏瘦的身材,還有那逼近一米九的身高,都說明他并不是葉櫻一開始以為的村民,而是一個外來者。

這人越走越近,葉櫻發現他的前進方向似乎就是茅草亭子,心中還頗有些失望無法繼續“獨霸”寶地了。但是,就在他走到亭子旁邊時,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葉櫻疑惑的看了過去,然後就仿佛慢鏡頭一般,他将傾斜的扇面慢慢挪開,漸漸露出清隽優雅的臉龐。

“!!!”

葉櫻驚的猛站起來,她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不然為什麽會在老家看見沈沐風?!

這裏不是武通大學,也不是相城,而是相城下面的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村鎮,沈沐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怎麽這樣看我?像見了鬼一樣。”

葉櫻心想,她的心情大概和見鬼差不多吧。

“沈、沈師兄?你、你怎麽在這裏??”葉櫻驚訝的都結巴了起來。

沈沐風面上一派自然,好似沒有看見葉櫻驚訝的脫框的表情。“過年當然是要走親戚啊。”

“親戚??”

葉櫻思緒更加混亂了,她們小河鎮哪一戶人家什麽時候有了沈沐風這樣神仙人物的親戚啊!她在這裏住了十五年都沒聽說過。

“對啊。”

沈沐風表情溫和,色彩沉重的黑傘襯他仿佛雪中走出的玉公子一般。雪花打着旋降落在他的身旁,像是連不羁的雪花也被他此刻的風采所迷,甘願淪為他的陪襯。

面對葉櫻懷疑人生的表情,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不緊不慢收起了傘,雪花肆意的落在他的身上和頭發上。沒幾秒,黑發上就積了薄薄的一層白。

葉櫻突然想起了一句詩: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但是,比起原作的陰陽相隔,他們卻相隔不過咫尺。

是如此的幸運。

沈沐風笑着看着她,那雙眸子裏盛了太多的溫柔,或許已經到了盛不下的地步,連漫天的白雪也被溢出的溫柔所感染。不然,凜冽的冬雪為什麽突然變得溫柔起來了呢?

在漫天白雪中,他雙手交叉,俯身行一禮,朗聲道:“天降大雪,如此美景,敢問小姐,可否賞臉與小生共賞雪景?”

那是唐代的叉手禮?

他本就是貴公子一般的人物,現在刻意模仿古代的言行,即使他沒有身着漢服,留長發,也仿佛古人穿越時空,問她:小姐,可願與我共賞雪景?

葉櫻穩了穩心神,心下一轉,同樣回了叉手禮,說道:“這是小女子的榮幸。”

空氣靜默了兩秒,在這偏僻的鄉下,兩人彼此行者同樣的禮儀,共同說着有“古味”的言語,似乎連雪花也看不下去這兩個奇怪的人了,一陣猛烈的寒風吹來,雪花噼裏啪啦的刮了他們一身。兩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再看到彼此的狼狽後,紛紛笑了起來。

“沈師兄,你趕緊進來吧。”葉櫻招呼沈沐風進亭子,沈沐風拍了拍一下身上的雪花走了進去。

葉櫻和沈沐風并肩坐在座椅上,因之前的一場玩鬧,氛圍并不緊張,反而透着一股閑适。

外面雪花飄飄,但亭子裏卻一片溫柔靜好。葉櫻覺得很神奇,僅僅是多了一個人,但之前盤旋在她心中的孤單寂寞再也不見了,只留下安心和溫暖。

她小心的偷看身邊的人,心想,或許人數的多少并不是原因,她身邊的人是他才是真正的原因。

就像之前她偷看他總是被抓包一樣,這次也不例外,一個不注意,她又被他抓到了。

沈沐風摸着下巴,假裝思考:“好像,小櫻你總是喜歡偷看我呢。”

葉櫻心虛的低下頭,忽然溫暖的呼吸噴在了她的耳廓,她聽到含着笑意的聲音在極近的地方響起:“其實,小櫻不用總是偷看,正大光明的看也是可以的。只要是小櫻,想什麽看都是可以的哦。”

葉櫻頂着紅彤彤的耳朵轉過頭看去時,他已經坐直了身體,表情鎮定,坐直筆直,還對着她的視線無辜的笑笑,仿佛剛才發生的事情都是她的幻覺似的。

葉櫻心髒撲騰撲騰亂跳,心中的小人捂着臉打滾。

‘啊啊啊啊——’

曾經她以為他不染塵埃,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塵,後來她知道了他也是個凡人,會開玩笑,會惡趣味的逗得她的滿臉通紅。

原來根本就沒有神仙,只不過是她擅自把他架的太高。

他是和她一樣的凡人,真是太好了。

雪勢漸漸變小,葉櫻已經離開太久,母親發信息讓她去某個親戚家聚餐。沈沐風站起身,說:“我們走吧。”

這是沈沐風最讓葉櫻感到驚奇的地方,她什麽都沒說,他卻能準确的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好像是擁有了讀心術的超能力一樣。

“不是讀心術哦。”

你看,就像現在。

“因為我一直都在看着小櫻。”

被逗了這麽多次,葉櫻也勉強鍛煉出了一點抵抗力,她紅着臉反駁:“我才不相信這個理由,師兄一定又是在開玩笑。”

“對小櫻我是不會說謊的。”見葉櫻不為所動,他莞爾一笑,“好吧。是因為無論人們如何掩藏,人的想法都會透過表情、肢體透露出一些信息,再和時間地點等其他信息加在一起分析,就能得出差不多的結論了。”

葉櫻不明覺厲,但還是知道了這是運用的科學手段。她裝不高興,“所以說剛才師兄說的什麽一直看着我的話确實是在開玩笑?”

“沒有。”沈沐風和葉櫻四目相對,表情認真,“就是因為一直都看着小櫻,我才能通過這種方法察覺到你的想法。”

“所以,小櫻,不要在感到寂寞了,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不論過去和現在,以及未來。”

胸腔的喧嚣更加強烈,好似要跳出來,告訴這個人:不要再說了,你到底還想讓我更加喜歡你到什麽時候啊!

對葉櫻的想法一無所知的沈沐風打開傘,站在亭子外,隔着白雪,對她伸出了手:“小櫻,過來,到我這裏來。”

像是被蠱惑一樣,葉櫻呆呆的将手伸了過去,被他一把抓住,一個輕拉,她已經和他同在黑傘之下。

傘面寬大的黑傘将他們兩個人牢牢的護在下面,葉櫻一路都被強烈的情緒沖擊,顯得呆呆的,一直沒有察覺自己的手還再被沈沐風牽着,而沈沐風也像忘了似的,沒有主動放開她。直到葉櫻因為跑神差點滑倒,然後被沈沐風即時拉住,葉櫻才察覺到自己一直和沈沐風手牽着手。

她像握着燒紅的木炭似的,連忙掙脫開手,紅着臉不敢看沈沐風。失去了熱源,她的手被無情的寒風割裂着,她突然有些懷念剛才舒服的感覺。才生出這樣的想法,就被自己的羞恥心無情的鞭撻。

‘啊啊啊,我為什麽會有這樣不知羞的想法啊!’

‘......但是,被沈師兄牽着的時候,好舒服,好安心......啊啊啊,不要再想了!’

因為葉櫻的含羞,兩人一路無話。

他們倆,一人面色通紅又透着幾絲掙紮,一人仗着身高優勢,将她的表情盡收眼底,含笑的眼神将他的好心情透露無疑。

一直到葉櫻的目的地附近,她才重新整理好心情,也才發現對于一個問題她一直忘了問。

“沈師兄,你說的親戚是?”

沈沐風看着将小鎮裝扮的銀裝素裹的白雪,嘆了一口氣,“是我的奶奶。”

“她姓陸,也是這裏唯一姓陸的,你應該聽說過她。”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是對今年春節沒有下雪的怨念,真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過少了白雪的春節。

我一定要大聲說出來:春節和白雪才是最搭的!沒有白雪的春節是不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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