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 2
<三> 2
這個性子爽直的姐姐叫黃晚睛,是潭州(今:湖南長沙)人士。今年二十有三了,四年前和他相公一起來的江州,在江州做布匹生意做了能有三年了。兩人有個小娃娃,男孩兒,四歲了。
潭州那塊偏屬蠻夷,黃姐姐的父親是那個地區世襲的部落族長,所以在宋制裏就被派了個潭州都督的官銜。。。
黃晚晴的相公叫盧承,是上任禮部尚書的麽子。五年前,也就是淳化三年,盧尚書也快離任了,就接受了朝庭的遣派,去荊湖南、北兩路出訪諸蠻(本來出訪蠻夷這種事兒用不上正部的尚書大人出馬的),帶上了當時年滿16的小兒子一起去。。。盧承和黃晚睛也就。。。有點天作之合地好上了。。。盧承在潭州短居了一年多,之後,就帶着已有了幾個月身孕的黃晚睛回到自己家鄉江州,他也無心仕途,等小娃娃生下來了後,夫婦倆就做上了布匹生意。而盧家人自有另兩個兒子在朝(汴梁,今:河南開封)做官,也就不勉強盧承非得去謀個一官半職的了。
黃晚睛讓傅辰吉叫她『辣姐兒』,她講她夫家的人、娘家的人、街坊鄰裏的都這麽叫她。。。
傅辰吉問她:「為什麽大家叫你『辣姐兒』?」
「咦,我們家鄉很多人都能吃辣啊。你不吃嗎?」
傅辰吉一聽,小心肝兒就顫了兩顫,他。。。确實不能吃辣,以前雖說他長得一副熊壯樣兒,卻是一見辣椒就逃的那種,他姐作弄他,讓他吃了含辣椒粉的東西,他就能立馬從熊變成兔子,眼兒紅紅地,好不可憐地在那兒猛喝涼水。。。他剛才乍一聽辣姐兒的話,心下叫道:‘糟糕。。。要穿幫了!’
不過緊接着辣姐兒又是一句話:「不過,我們那兒也不是人人都能吃辣的。。。你又姓傅。。。我們那兒姓這個的人家可不多,你可能祖上是從別處遷過去的。。。」
傅辰吉偷偷抹了把汗:「是,是。。。我真的不能吃辣,我們全家都不能吃辣。。。」說完還心虛地瞄了瞄這院子裏,人家是『望梅止渴』,他是『見辣出汗』,他就怕在這個院子裏看到個什麽成串的幹辣椒。。。(不過,他想看也沒有,那個時候哪有辣椒啊。)
他看了一轉,沒見着幹辣子,心裏噓了口氣。。。卻只聽辣姐兒『魔音』又起:「看什麽?哦,你看,那邊那個,就是我們家鄉的,雖然你吃不得辣味兒,但是那是我們鄉下常見的東西,是不是有點懷念?」
傅辰吉緊張地順着辣姐兒的手指頭看來去,除了幾根有點幹的青蘿蔔似的東西,就啥也沒見着。。。
辣姐兒家吃的辣來自于。。。第一,那個青蘿蔔似的東西,叫辣根。曬幹了,磨成粉,做菜就能放,不過不能放多。。。第二,竹羅篩是攤着曬的莖葉,綠綠的東西,每個都有一根綠色中隐透着些許暗紅的莖,莖端連着片楓葉形的葉子,不過葉片兒比楓葉大很多,且是綠色的。這東西叫蓼(liao,第三聲),辣姐兒講她們潭州人做菜時就拿幾條這種幹的蓼、或鮮的也可以,切段段,放菜裏,就可辣了。。。
辣姐兒把傅辰吉當成了她們州裏那些個來自不吃辣的人家的人,『盡心』地跟他講着她們倆兒『自家』的『家鄉風土民情』。。。聽得傅辰吉小心兒突突地跳着。心裏盤算着,那個什麽辣根和那個什麽liao都是隐形殺傷性武器啊。還不如來個辣椒呢,他還好分辨點,見到有辣子的菜,不吃就行了。。。可如果是這個辣根粉一撒,這個liao往綠葉菜裏一混。。。媽呀。。。
他還在惆悵着,想着此地不宜久留。。。他怕辣姐兒太熱情了,非得留他吃個飯什麽的。。。辣姐兒說話了:「小兄弟,你怎麽一個人出來讨生活?你家裏人呢?」
「我家裏人。。。都。。。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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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可憐。這孩子,今年。。。多大了?」
「16」
「唉,真是可憐。。。還沒找到活兒幹呢吧。」
「是。。。」
「你,你不如住在我這兒。我這邊東廂,你看,就是石牆裏面那間,反正也沒人住。你看要麽先住那兒。采光是沒有北房和西廂好,但是住人肯定沒問題的。」
傅辰吉順着辣姐兒的手看了過去,發現石牆的拱門內是有一間屋子,好像挺安全的樣子。。。
這江州城的宅子大抵都是坐北朝南向的,正門開在南面院牆正中,北面院牆上靠東側也有個後門。城裏的宅子大概地分三等。第一等的是官宅和有錢人的大型私宅(之前姓邺的那戶就是個大型私宅),門頭上都有塊匾,寫上「某某府」。第二等的是像辣姐兒他們家住的這種,宅子裏的屋子夠大,院內還有個石牆分隔一下廂房啊什麽的;他們這樣的宅子都是只住一戶人家的,門口左側會鑿石刻字,刻上宅子主人的姓——「某某宅」,然後再上漆。第三等的就是小戶百姓住的,院子、屋子都小,很多時候會有兩、三戶人家租住在一個宅子裏的情況;門口也就只有牌號了。
但是不論是這第二等的宅子、還是這第三等的宅子,都是采用較通常的四合院型。宅內的正對着正門的是『北房』,也是主人房,有時兩側會各有一間耳房,作為北房的拓展。和北房呈90度角的各有兩間廂房,是兩間獨立的屋子,不和北房連一塊兒。那兩個屋子是相對着的,分別叫東廂房和西廂房。
辣姐兒家的宅子。。。在院子裏有一堵石牆,将這宅子分成了兩部分,一部份是主房和其西側的耳房、以及西廂。院內有樹、有桌。另一部份比較小,包含北房東側的耳房(被生生地隔開了),還有包含東廂房。。。石牆上有一拱門。。。院那側也有樹,就是沒石桌子。。。平時也沒人住,什麽都簡陋點兒。。。但是。。。對于傅辰吉來講。。。很好了。。。
傅辰吉忽略了院子裏那些個隐形殺傷性武器。。。決定了「辣姐兒!你真的肯讓我住下來嗎?」
「小辰?我騙你幹嘛?」
「辣姐兒,你真好!你比我姐姐對我還好!」
「你家裏人不是都不在了嗎?」
「以前。。。她還在的。。。」。。。
「可憐的孩子。你在我這兒住着,對江州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都來問我。」辣姐兒忽然地母性爆發了。。。
「我!我要付房租給你!」
「傻孩子,你活還沒找到呢。等有了活兒幹,再付租給我也不遲。」
「不好,不好。我。。。我在鄉下本來是和我爺。。。爺爺住的,他過世了後,我把房子和地都賣了。。。有些餘錢。。。本來是來江州尋親的,但是去了那地址。。。找不到人,不知道去了哪。。。我就一下子。。。什麽親人也沒有了。。。想說鄉下房和地都賣了,幹脆就留在江州找活兒幹吧。。。看這裏也挺熱鬧的。」傅辰吉這人難得地扯了個謊。。。還讓他扯圓了。。。真不容易。。。
辣姐兒聽他這麽講,看他神情又很堅持的樣子,就應允了他。。。讓他回他那廂的屋子裏去放好東西後,就領着他一起去了交子行。。。兌了一百兩銀出來。。。有辣姐兒跟着他,他也就不怕了。。。
兩人又回到了辣姐兒的家裏,他堅持要把租先給了辣姐兒,說是不然的話、會住着不安心。。。辣姐兒就叫他交350個銅錢、作月租。。。其實跟白住的一樣。。。不過傅辰吉并不知道行情價,就把個錢給交了。。。然後辣姐兒放他一人在東廂裏收拾,其實他也沒啥好收拾的。。。就是藏好那些個錢(他也不是說防着辣姐兒他們,他主要是怕有小偷兒),還有把個幾件衣裳給拾掇出來。。。就沒了。。。再有的。。。就是。。。他往床沿一坐。。。想着。。。是不是得把這個身體好好練練啊。。。他總不能老是靠辣姐兒護着自己吧。。。這副身子骨真的是。。。太太太弱了。。。
他一直坐那兒想着自己的『健身計劃』。。。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又兩刻的光景就這麽地過去了。。。這時,辣姐兒來敲他的門:「小辰,出來吃飯。」
傅辰吉正想得好好的,忽然聽到這麽一聲。。。給吓傻了,結巴起來:「不!不。。。不不用了。。。辣姐兒。。。我。。。我我。。。我不餓。」
「你怎麽了,小辰,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能進來嗎?」
「進。。。進來。。。」
辣姐兒一起來,就看見他閃躲的眼神,說道:「怎麽了?」
「我。。。我出去買個饅頭。。。我怕。。。怕辣。」
「哈哈哈哈哈。。。傻孩子。。。誰讓你吃辣了。我相公也吃不得辣。我做的菜都不辣的。為了方便,我用黃豆和蓼捂醬、再調辣根粉子進去。我吃時蘸着吃就行了。。。哈哈哈,傻樣兒。。。」
「哦,這樣啊。好。」
「來,快出來。」
天氣也比較熱,一家人就聚在院子裏吃了,傍晚時,天兒還有光亮,石桌邊有點着些艾草熏走蚊子。。。傅辰吉又見着了辣姐兒的相公,他膝上有抱坐着一個孩子。眉眼神情有點兒像辣姐兒——辣乎乎地,精靈着呢。。。辣姐兒讓自己小孩叫傅辰吉「叔叔」,小孩兒就甜甜地叫了聲「叔叔」,傅辰吉一看這小孩兒,啊呀,那個喜歡得不得了。。。那小孩眼力架兒有點足過頭了,看出漂亮叔叔喜歡自己,就一庇股從他爹膝頭給掙脫下來,颠颠兒地跑到傅辰吉跟前,要他抱。。。傅辰吉開心地把他抱到大腿上坐下。。。
「盧家競,別煩你叔叔。」辣姐兒怕她小孩把傅辰吉給壓『垮』了。。。
「沒事兒,沒事兒,我還抱得動。」盧家競一聽叔叔不反對,就更不肯『挪窩』。。。
辣姐兒瞪了她家小孩兒一眼,也就沒再說什麽。
「辣姐兒,江州這邊的柳樹多久前揚的花?」傅辰吉那魂兒穿了過來,從醒了有意識了到現在吃着這頓具有『歷史』意義的晚飯。。。好像也不過3個時辰左右。。。他從一醒來就老覺得有點熱,不像是掉河裏之前的那個時節。。。他之前在朱雀橋上有望見河兩岸的垂柳,好像它們并沒有揚着花。。。而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問辣姐兒「請問,現在幾月份」。。。那人家還不把他當個腦袋有問題的呀。。。
「讓我看看。。。現在是巧月(農歷七月多)。。。秦淮河邊的柳樹是上春(農歷3月多)揚的絮子。。。三、四個月了吧。」辣姐兒認真算了一下,說給傅辰吉聽。
傅辰吉一聽,那河真的是秦淮河。。。一下子,心裏激動了。。。他現在最最有可能在南京,在自己家鄉,因為那河段看着太太眼熟了。。。雖然這個地方換了個古裝的『殼兒』,但是他莫名地底氣足了不少,因為這裏是家鄉。。。那巧月?巧月是什麽月?不過這麽算來該是七月多快八月了吧。。。怪不得桂樹都隐隐地像是有花香要飄出來似的。咦?「那家競怎麽穿這麽多衣裳?」
盧承講:「他呀,前幾天熱傷風,給配了幾副藥,在家吃着,書院也不用去上了。」
「是啊,怕他皮,又傷風,所以給他裹多幾件衣裳。」
盧家競聽到爹娘這些話,還有些不滿地把有點厚實的襟口給往開了扯扯。。。傅辰吉看見了,就把那襟口又往緊了裹裹。。。盧家競見叔叔把自己襟口裹住了,也就只是扭了扭小身子,不再任性了。
辣姐兒她家的布莊也有聘了掌櫃的照看着,還有請夥計,倒是不必天天在鋪子裏看着生意。故而,家是有個什麽急事,比方說,小孩子生了病,大人的時間就能松動開,回家裏來看顧。
。。。。。。
吃飯時,傅辰吉有跟辣姐兒他們講說,自己的身子骨兒在早兩年在鄉下那會兒就被一些個事兒給耗得有點弱,還江州之前還有小補過一陣子,他現在手頭有點閑散的錢,就想先調理身體個一段時間。。。等身子骨兒強健了,再去找活兒幹。。。他這麽講,辣姐兒也支持,主要是她也覺得這小兄弟太瘦弱了,勉強出去幹活,萬一身子骨兒不濟。。。更加體弱、那可怎麽辦。。。然後,飯後,他又塞了飯錢給辣姐兒。。。
晚上洗了澡,他躺在床上,覺得對于現在這一切。。。還算安心。。。就具體地制定了練身體計劃,以及如何能讓這副身子也使得出『型意拳』和『韓式合氣道』。。。因為這身子長得太不讓人省心了,沒有個兩把刷子傍身,他以後萬一三天兩頭被人『耍流氓』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