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到達山頂時,齊舒揚還是背後發冷。
許暮看了她半晌,忽然放聲大笑。
齊舒揚警惕地望着她,許暮就坐到她身邊,從脖子裏掏出一個吊墜來打開給她看,“我愛人。”
齊舒揚湊過去一看,竟是個紮着羊角辮的姑娘。她驚訝地看一眼許暮。
許暮無所謂的聳肩,“沒錯,是個姑娘。我的愛人是女人。”
齊舒揚心神一震,望着許暮的眼睛喃喃,“真巧,我也是。”
許暮就心領神會地笑了。
“她叫什麽名字?”
“莊心。”
“為什麽沒陪你一起來?”
許暮一頓,“已經陪着我來了啊。”她握緊頸中吊墜,“她一直陪着我。”
齊舒揚皺眉。
許暮臉上笑容悠悠蕩開,聲音極輕,“我們曾經約好一起踏遍萬裏河山,可惜她沒能等到這個時候,就離開了。”
齊舒揚又是一震,“……什麽?”
“她死了。”許暮說這三個字的時候臉上還是帶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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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舒揚只覺得嗓子裏被堵了什麽似的,“……對不起。”
“沒關系,”許暮笑笑,“這也沒什麽,其實心兒從沒離開過我。我從來不是一個人。”她又問,“你呢?怎麽一個人?”
“我?我……弄丢了她。”齊舒揚望着月亮,“她過得很好。”
“你愛人怎麽稱呼?”
“秦斐。”齊舒揚覺得這兩字好像刻進了心裏,她第一次跟別人說,愛人——她的愛人叫秦斐。一顆心好像滾燙起來,她望着許暮,“我的愛人,叫秦斐。”
卻迎上許暮狡黠的目光。許暮朝她伸出小指,“拉鈎,為我們各自的愛人。”
齊舒揚勾住她的小指,痛哭出聲。
許暮沒攔她,任由她發洩情緒。直到齊舒揚自己哭累停下來,許暮才拍了拍她肩膀,“生死面前無大事。她好好的就好。人嘛,還是要向前看。”
這個姑娘是如此達觀。齊舒揚受她感染,也不由得心中暢然,“對,你說得對。”
她們一起等着在山頂看日出。
金光刺破雲層俯瞰大地的那一刻,齊舒揚迎着那晨光,忽然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看一眼身旁的許暮,她手心裏拿着吊墜,面帶笑意。
至少秦斐過得好好的。齊舒揚默默看着許暮,直到許暮對她展顏一笑。
那一顆放在水裏煎火裏熬的心,這會兒竟然奇異的平靜下來。只有餘痛在作威作福。
“走吧。”許暮跟她一塊下山。
兩人一起游遍了此地盛景。
臨分別時,齊舒揚抱了抱她,“再見。”
告別的話兩人都沒有多說,許暮臉上仍是笑意如常,“再見。”
其實都知道,以後只怕再難相見。
直到許暮消失在齊舒揚的視線裏,她剛剛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卻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裏面寫滿了兩個字。
秦斐。
想念想念想念。無論多少字符和念叨都無法表達的思念。
她想找秦斐,就算什麽都不做,只聽聽秦斐的聲音。
可是,她又該怎麽去找秦斐呢?總要有個由頭,來遮蓋住她的真實心意。
齊舒揚一路奔跑,回到下榻的青旅時已經氣喘籲籲。她手裏握緊手機,卻怎麽也點不開那個號碼。直到稀裏糊塗開了電腦,看見秦斐亮着的頭像。就好像心裏有一百只爪子在撓一樣,她抑制不住,閉上眼睛将鼠标放上去,而後發送了視頻請求。
她指尖還有些抖,對面已經傳來了聲音,“阿姨!”
又是思齊。
齊舒揚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落,她勉強笑笑,“思齊。”遲疑一下還是問,“你媽媽呢?”
思齊還沒回答,旁邊湊過來一個腦袋,不是秦斐是誰?
“等會兒。”她臉上塗滿黑泥,正在做面膜。
齊舒揚心髒跳個不停。她沒想到秦斐就在旁邊。聽到秦斐的聲音都覺得恍惚,好像是夢裏一樣。
“揚揚?”秦斐頂着張比包公還黑的臉,讓人看不出她表情,“你發什麽呆哪!這是跑哪兒去了?哎呦你看你黑的。”秦斐滿是嫌棄。
齊舒揚突然就想哭。她連忙低下頭,“我也去弄個面膜先。”就迫不及待地離開視頻,跑到一邊捂住臉默默抽泣。
她不敢哭太久,也不想讓其他人發現。半是哭泣半是強壓着哭泣,她到底跑到大廳裏買了片面膜,随便洗了把臉貼好。
秦斐說,“你都玩了大半年了,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啊。”
“不知道……”齊舒揚有點懵。她都沒意識到自己出來這麽久了。想低下頭去,卻又貪戀秦斐的容顏,就怔怔的望着她。
“揚揚?”秦斐眉毛都挑了起來,在滿是黑泥的臉上顯得尤為滑稽,“你又發什麽呆呢?你出去玩半年,還把魂兒都玩沒了?怎麽老心不在焉的。”秦斐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她不知道齊舒揚的目光是确實焦灼在自己身上,還是只是她的錯覺。她太久沒有見過甚至沒有聽過齊舒揚了,好像過了幾輩子那樣久。
齊舒揚找了好半天的由頭,可秦斐并沒有問她為什麽找她。秦斐表現的好像她們之間從來沒有隔閡。
秦斐就是有這種本事,她能讓往事化成風,煙消雲散。
可齊舒揚心裏的疙瘩抹不去,她覺得自己愧對秦斐。齊舒揚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些哽咽,“秦斐,對不起。”
秦斐愣了愣,半天感慨的一笑,“揚揚,過去的就別記在心裏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吵過無數次也打過無數次,不是都過去了嗎?時間能抹平一切。”
齊舒揚聽着她輕柔的聲音,忽然沒控制住,“也能抹平感情嗎?”
秦斐頓住,盯着她半天,“你還是放不下?”
她以為齊舒揚還在對何承天念念不忘。
齊舒揚搖頭,“沒有。我只是想知道,愛情在漫長的人生裏,算是什麽。秦斐,你比我厲害,你說,感情也能抹平嗎?”
秦斐久久沒有說話。直到齊舒揚已經緊張地快要喘不過來氣時,她才幽幽說,“為什麽要抹平呢?我用了小半生的時間才明白,愛情……不一定是擁有。它可以用更永恒的方式存在。更穩妥……持久的方式。”那語氣卻如此的不确定,盡管她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很确信。
齊舒揚苦笑,“不擁有……”
秦斐回神,緩了聲音道,“揚揚,你別想那麽多。其實,找個疼你愛你你也有點喜歡的人,就已經是大幸了。其實,陸豐真的不錯。”
齊舒揚不說話。
秦斐又說,“過日子,總歸是柴米油鹽。完美純度的感情和生活只有在真空中才能存在,可人卻無法在真空中生存。我們都一樣,有多愛有多眷戀,都比不上能陪伴一生。”
齊舒揚暗自逼回眼淚,朝秦斐笑,“這是已婚婦女的婚後感言嗎?”
“呸!”秦斐啐她,“就算已婚我也是少婦!哪像你,未老先衰。”
“哈哈。”齊舒揚含着淚傻笑。她說,“我想家了。”
“那就回去吧。幹爸幹媽快想死你了。”
“秦斐?”
“嗯?”
“你過得好嗎?”
秦斐頓了頓,“挺好的啊。你不是看見了嗎?”
“嗯,”齊舒揚揚起大大的笑容,“我需要你給我個榜樣,讓我有勇氣接納另一個人。”
秦斐怔了怔。
“秦斐,我愛你。”齊舒揚說。
就看見秦斐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我們會是一輩子的親人。”齊舒揚被她的眼神刺穿了心房,笑嘻嘻地說,“我愛你,愛我爸我媽,愛秦阿姨。我愛你們。”
秦斐嗓子裏發堵,雙手抑制不住地發顫。她被抛上了天,又被摔回了地上。她頭暈目眩,說不出話來。
“我也……愛你。揚揚。”她幾乎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齊舒揚不舍得離開她的容顏,忽然說,“你真覺得陸豐不錯?我看人不準,相信你的眼光。”
秦斐強令自己回神,“嗯?啊。對,對。”她說,“陸豐不錯,會說話也不拈花惹草。其實他挺腼腆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也許人早變了呢。”齊舒揚還是在掙紮。
秦斐微微搖頭,“我走之前找過他。”似是說漏了嘴,“遇到過他。”
“哦。”齊舒揚笑笑,“你還真是回國給我把關的啊。”
“當然。”秦斐望着她的眼睛,“我能做的不多,也只能幫你看人了。”
齊舒揚沉默了一會兒,“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