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邵薇帶着江母來到外公家，兩位老人都欣喜不已。

畢竟離婚的事情是江母的事，所以還是由江母本人講述了經過給外公和外婆聽。

兩位老人并沒有責怪軟弱的女兒，反而輪流安慰。

“離了也好，別太傷心了。”

“不如到這裏住一段時間，緩緩心情。”

“要不然出去旅游看看，報個什麽團來着，老太婆，之前打電話來推銷的那個什麽團來？”

“夕陽紅旅行團！看你那記性！”

本就柔弱的江母忍不住抱住外婆又哭了起來。

邵薇朝外公使了個眼色，仍然精神矍铄的外公馬上示意邵薇跟上來。

兩人到了書房，邵薇把江父的無恥行徑敘說了一遍，包括小三懷孕，江父肖想別墅的事情也說了。

“別墅上加了名字？”外公搖了搖頭，顯然不贊同。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母親加的。”邵薇苦笑。

“行了，雲雲，他那邊畢竟是你爸，你不要插手太過了，交給我處理。”外公心疼女兒，還是将事情攬了過來。

“嗯，要不要找個律師？畢竟涉及到許多法律方面的事務，還是讓律師來處理比較好。”

“不用了，到時候直接找你齊叔叔幫忙，說起來，你在那上班要是不開心的話，要不要……”

“外公，我很好，律所的人都很照顧我，在那裏工作很有意思，如果以後想換的話再找你啦。我給你捶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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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還是你懂事，你媽都沒給我捶過背！”

最終離婚的事并沒有進入起訴程序，畢竟兩方都不希望鬧大了，搞得人盡皆知。江景雲外公這邊用帝都第一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副院長的位置，還有一千萬進行交換，讓江父松口放棄了別墅，并且簽署了離婚協議書。

邵薇覺得這樣根本便宜了江父。

外公則樂呵呵地的說，公立醫院副院長的位置許多人都盯着，沒那麽容易坐得穩。

不管怎麽說，纏繞在江父江母之間混亂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邵薇抿了抿嘴唇，江父以為自己能當上副院長，娶年輕的嬌妻，抱着雙胞胎兒子過上逍遙的好日子。

但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

她眯起眼睛。

律所這邊，方圓公司的案子的證據已經采集完畢，提起了訴訟，結果一時間還沒有出來。

沈鋒的花以每周兩束的頻率送過來，于是律所各個女律師的辦公室幾乎都不缺花做裝飾品了。

而趙恒則每天接她下班。

周圍人都覺得邵薇的品味奇特極了，放着高富帥不要去找個送外賣的。

不過看了趙恒穿着土氣衣衫都無法掩飾的那種散發強烈荷爾蒙的男人味形象，大家都覺得邵薇可能就是控的是這種高大帥氣的類型，不是沈總那種過于俊美的類型。

趙恒現在只有中午時候簡直送外賣，其餘時間在攝影工作室找了工作，接拍一些個人定制的照片什麽的，錢比單純送外賣的時候要多一些。

“周末有空嗎，我們一起去迪士尼玩？”邵薇對新開的迪士尼樂園很有興趣。

“這周末嗎，我有點事……”趙恒的聲音猶豫，并沒有說什麽事。

邵薇聽出來他應該是不想說，“那晚上有空，我們去一家新開的餐館吃飯。”

“嗯，聽你的。”趙恒松了一口氣，還好她沒有追問。

不過邵薇還是從系統那裏得知了趙恒的去向，他去了一家全日制的私立療養院，邵薇特意打聽了，那裏實際就是一家敬老院，而且費用不菲，一年差不多要三十多萬。

邵薇思考了一下，在當地的論壇到了一個剛好在這周末舉行的義工活動，他們的愛心活動地點剛好就在那個療養院。

她也報名參加了這個義工活動。

活動現場，老人們都非常開心，跟着一起唱歌。

邵薇還在活動上獻舞，惹得老人們連連鼓掌。

随後就是陪伴老人們聊天，整理房間，陪着下棋之類的。

其中有一個老太太特別的喜歡邵薇，說她像是自己的女兒一樣。她哭着說自己的女兒生病離開了，她很想念她。

邵薇柔聲地安慰她，讓她逐漸平靜下來。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當趙恒看到邵薇在臺上獻舞的時候，一瞬間愣住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邵薇跳舞，幾乎屏住呼吸看她跳完了一整支舞。

好想将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她跳舞的樣子。這樣的想法突兀地湧入了趙恒的腦海中，下一刻他忽然驚覺，自己怎麽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真是太奇怪了。

他對舞蹈什麽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概念，但是邵薇優美的舞激發了他特別的靈感，他拿着相機拍了好多好多照片，直到用完了整卷的膠卷。

他的視線一直追随邵薇的身影，像是被強力膠黏住，無法掙脫。

邵薇陪着老人們聊天，整理物品，笑容比耀眼的陽光還要燦爛。

趙恒将那些畫面一一拍攝下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顫抖，直到他看到終年郁郁寡歡的養母竟然抱住邵薇不斷地說話，最終還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趙恒？你怎麽在這裏？”邵薇早就看到趙恒了，等到老太太和別的志願者聊天的時候，才終于上前和他打招呼了。

“我來拍照。”趙恒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讓自己不至于過于緊張，他舉了舉手上的相機，視線四下游移。

“啊，對了，你幫我拍兩張！”邵薇拉着趙恒到了剛剛的老太太旁邊，半蹲在老太太的輪椅旁，擺出剪刀手的姿勢，笑靥如花。

趙恒點點頭，鼻子一酸，用力揉了揉眼睛，又給他們拍了好些張。

老太太笑得見牙不見眼。

“恒恒拍照可好看了！”老太太笑得像是小孩一樣，臉上像橘子皮似的完全揪了起來。

“你們認識？你經常來？”邵薇笑着站起身，走到趙恒額旁邊。

趙恒點點頭，局促不安地擺弄手裏的相機。

“有時候會來這裏拍拍照，不過主要是來看我媽媽。”

媽媽？系統怎麽沒有告訴我！

邵薇覺得這又是系統故意遺落重要信息，增加她的難度。

“恒恒啊，你和雯雯都要乖乖的，要聽話，媽媽給你們買糖吃！”老太太看到兩人并排站着，兩只手分別抓住他們的一只手，那模樣分明已經搞不清楚眼前是誰了。

“好的，我最喜歡媽媽買的糖了。”趙恒唇邊微彎，眼角還帶着些許濕潤。

老太太放開兩人手的時候，他們的手上分別都有了一顆糖。

普普通通的那種水果糖，不知道是不是放得太久了，外面一層已經化開，粘結在了一起，失去了原本的形狀，變成了一坨奇形怪狀的糖塊。

邵薇毫不在意地拆開糖紙，将那顆已經變了形狀的紅色草莓糖放進了嘴裏。

“好甜，真好吃！你說是不是？”她沖趙恒眨了眨眼睛。

趙恒努力克制住自己再次想要流淚的沖動，拆開了糖紙，把屬于他的那顆蘋果糖也放進了嘴裏。

“嗯，很甜。”他沖老人點點頭。

一天的義工活動結束了，邵薇沒有和其他義工的車回去，而是留下和趙恒一起走。

這裏的敬老院非常的整潔，老人們衣服和床鋪看上去也都幹幹淨淨的，地上偶爾會有飄落的葉片，院落寬闊，中間有一個圓形的小型人工水池，大約是為了省電，中間的小瀑布并沒有打開。

四周都種着美麗的楓樹，火紅的楓葉連成一片，連接成大片的紅雲，和夕陽的餘晖印襯，如同燃燒一般。

“這裏的楓葉很漂亮啊，環境也很好，你的母親看上去很開心。”邵薇指着不遠處飄落的楓葉說道，剛剛長出來的楓葉有部分是綠色的，像是經過夏日陽光的洗禮重生出來的。

“嗯，當時就是看了這裏的環境好，我才把母親送過來的。”趙恒将相機收進相機包裏，“現在覺得這個決定真是太對了。”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那我就和你一起來看你母親嘛，搞得像是多大的秘密似的。”邵薇輕輕推了一下趙恒的肩膀 。

她的手被趙恒握住了，他的手心充滿熱度，許久他才放開。

“母親她，是我的養母。”趙恒揚了一下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

“你是被收養的？”

“嗯，是的。”

要不要在這裏趁機探探他的口風，邵薇覺得還是問問看比較好。

“你……有想過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嗎？”邵薇覺得趙恒應該沒有去找，要不然以他的信息肯定會進失蹤兒童基因庫，早就和那位首富比對上了。

“不需要，雖然母親是我的養母，但她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比我的親生母親要好上一萬倍。”

趙恒移開視線，投向遠方，那裏除了變化流動的雲，什麽也沒有。

邵薇覺得不對勁，他為什麽會說養母被親生母親好一萬倍這樣的話，他那時候才一歲，對親生母親應該沒有什麽記憶才對。

“很小的時候，兩三歲，我就被親生母親給賣掉了。賣給了一戶沒有兒子的鄉下農戶。”

他的表情風輕雲淡，不像是在講自己的故事，倒像是在講別人的事情。

邵薇心裏咯噔一下，趙恒應該是把拐賣他的那個保姆當成了親生母親。

“我五歲的時候，農戶家又生了一個兒子，覺得我很多餘，就把我扔掉了。其實我倒是松了一口氣，因為在那裏，我經常挨打，每天要燒火做早飯，洗衣服，冬天的時候睡在一張鋼絲床上，但是沒有被子床褥也不給我衣服。房間的窗戶上沒有玻璃，風一直吹進來，真的很冷啊，一直到現在，看到鋼絲床我都會全身起雞皮疙瘩忍不住發抖。”趙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風吹拂在楓葉上，發出不斷的沙沙聲，清涼又帶一點水汽的冰冷。

邵薇覺得口中發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仿佛從那沒有玻璃的窗戶吹進來的冬日寒風，呼呼地吹到了她的身上。

“大概是因為太冷了，後來有一次我發燒了。但是沒有人帶我去看病，就把我關在小房子裏，那個時候我想我是不是要死了，感覺像是解脫了一樣。可惜沒有死，燒退的時候，我的一只耳朵就聽不見了，所以有時候，”趙恒仿佛漂浮在空中的視線轉向邵薇，“你說話我也不一定能聽得太清楚。”

風的聲音變大了，卷過楓樹，吹起一大陣葉子的旋風，有紅色也有綠色在空中形成小小的漩渦，又紛飛落到地上。

趙恒的聲音和風聲混合在一起，在邵薇的耳邊盤旋。

“我在外面流浪了兩年，成了一個小偷團夥的一員。有一天，我偷了母親的東西，她不但沒有怪我，反而把我帶回家，給我洗澡吃東西。那時候我大概八歲，母親她曾經有一個外甥，和我差不多年紀，生病死了，但是戶口還沒有注銷，所以名義上我就成了她的外甥，不過她一直讓我叫她媽媽。那時候家裏還有一個妹妹，比我小四歲，叫雯雯。”

說到那個妹妹，趙恒的表情出現了些許裂痕，像是長久被隐藏起來的自己終于露了出來，他的表情痛苦而脆弱。

“後來呢？”邵薇輕聲地問道。

“雯雯是個很乖的小女孩，一直抱着我的腿叫哥哥、哥哥的，直到她遇到車禍……”

趙恒的聲音哽咽，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

“沒關系，你可以不用說了……”邵薇咬住嘴唇，開始後悔為什麽自己要多嘴問那麽多。

“或許一起都說出來會好受一些，這麽多年我也沒有機會去說，根本也不會有人聽我說。”

一片楓葉被風吹落在了趙恒的發間，紅得令人心碎，邵薇擡手輕輕地将那片楓葉撿了出來。

“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邵薇并不知道他的全部經歷，現在聽到他說的，覺得心裏像是被塞了顆檸檬，既酸又澀。

“嗯，母親後來生病了，我把那邊的房子抵押給了親戚，借了錢過來帝都看病，然後就沒有回去的地方了，親戚把房子賣掉了又給了我一些錢，我就帶着母親一直在帝都，找了這家的療養院讓她住在這裏。”

所以他才住在那麽破舊的出租屋，明明從早工作到晚，卻仍然沒有錢換到好一些的地方住。

邵薇心裏的檸檬被一點一點擠出酸汁，刺激着她的淚腺。

“抱歉，講這些事情給你聽，這麽無聊的事情，我不應該說。”趙恒看到邵薇不做聲，小聲地說了一句，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并不想讓邵薇知道這些事情。

這樣就好像，生生地把兩個人之間暧昧的那一點點感情撕碎了，讓他看清楚兩人之間的鴻溝。

“我送你回去，太晚了……”趙恒胡亂地揉了揉頭發，他的心緒混亂，後悔自己管不住嘴巴，就這麽一骨碌地全部說了出來。

面前的女孩一定是吓到了。

下一刻，趙恒被一雙柔軟的胳膊給抱住了。

他閉上眼睛，這一刻是不是可以奢望一下，讓自己的感情放縱片刻，接受這份溫暖呢。

在他生命中，所有美好事物的存在都是那樣短暫，他在心裏默默祈求，這次能不能讓這樣的美好稍微停留的久一些。

“你覺得我怎麽樣？”邵薇探出頭，然後又把頭埋在他的背上。

“你很好，很好……”趙恒的聲音澀然。

只是太好太好了一點。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