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美生畫廊的老板——于美生已經在邵薇之前來到畫廊。她通常來得比她早, 因為她喜歡聞油畫上面亞麻仁油味道。

就像有些人喜歡聞汽油味道, 油漆味，新書的味道，鞭炮的味道，喜歡畫的味道也沒什麽特別。大約也不會有什麽壞處, 畢加索畫了一輩子油畫，還活到九十二歲。

不過林佳月認為味道最大的是松節油味道, 像是細小的尖刺會不斷刺激鼻部黏膜, 她算不上喜歡, 也算不上不喜歡, 她只是更喜歡繪畫而已，一層一層地塗抹油脂也是一種樂趣。

“早上好, 小美。”邵薇看到于美生正湊近一副新送來的油畫上面使勁嗅聞, 此時的味道最為強烈, 保存時間久的話, 就會愈來愈淡。

于美生不喜歡別人叫她老板，或者于小姐于女士，也不喜歡被叫做夫人。她讓林佳月叫她小美，實際上她比林佳月要大上六歲。

她将視線投向邵薇，走過來，給了邵薇一個熱情得過度的擁抱, “早上好, 可愛的小草莓。你今天看上去好像很不一樣。”

于美生紅豔的嘴唇彎起, 波浪般的大卷随着動作在肩膀上搖曳, 她長得也是美豔類型的，不過剛好和林佳月相反，她是那種看上去熱情如火，實際上也性格火爆的類型。

她總是會給林佳月起各種奇怪的外號，小草莓，小洋梨之類亂七八糟的水果。

“不一樣？”邵薇覺得這人真是敏銳。

“你塗了粉底，唔，還抹了唇膏，你平時一般不化妝的，今天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約會？”于美生從凱莉包裏掏出一個三明治，“早餐吃了嗎，要不要來一個，我買了兩個。”

大約只有她這樣的人才會滿不在乎地在凱莉包裏面放三明治。

“謝謝，我已經吃過了。”邵薇笑着搖搖頭，“我給你倒杯牛奶。”

“嗯，冰箱裏有，你幫我看下保質期，我不記得什麽時候買的了。”她嘴裏含着食物嘟哝道，她正沿着牆邊，一幅一幅地看牆上的畫。她腳上什麽都沒有穿，就這麽光着踩在畫廊的木地板上。

邵薇覺得于美生比林佳月更像是個藝術家，不修邊幅，随心所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從來不去看別人的臉色做事。

只是于美生雖然喜歡畫，卻不喜歡作畫，因為過程太過繁瑣，沒完沒了地調制顏料，上色，塗油。她沒有那樣的耐性。她更願意看到最後美麗的成品，哪怕不是她自己畫的。

她對畫家們通常比較寬容，哪怕是畫得非常糟糕的畫家，她都會給予言語上的鼓勵。當然她對畫得不好的作品，也許并不是不好，只是不符合她的審美觀而已，那樣的作品她是不會放在畫廊裏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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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薇打開冰箱，裏面有一盒還沒有拆過的脫脂牛奶，她看了下保質期，還有四天。将牛奶拿出來，她尋到于美生專用的杯子，那上面印着馬蒂斯的《奢華、寧靜、歡樂》，這細瓷杯子有一整套，全部都印着馬蒂斯的畫。

冰冷的牛奶倒進杯子，于美生喜歡直接喝冰箱裏拿出來的牛奶，大約是因為她在國外待過多年。

杯子遞給于美生，她已經吃完了第一個三明治，正在對付第二個。

“沒有過期，離保質期還有四天。”邵薇說道，她的手心冰涼，她接受不來直接喝冷牛奶，光是想到都覺得胃部隐隐作痛。

“哦，謝謝。”于美生咕嘟嘟地一氣喝了大半杯牛奶，又将第二個三明治剩餘的部分全部都塞進嘴裏，兩邊的臉頰被塞得鼓鼓的，她的吃法和小孩子一模一樣。

邵薇抿住嘴唇望着她。

“你現在的表情好像我媽。”于美生把三明治咽下去，又喝完杯子裏剩餘的牛奶。

邵薇看不到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不過她看小雨吃炒蛋時候，大約就是這種表情。

她突然想到之前記錄下來的那個車牌號。

“小美，你能查到車牌號嗎，我是想說知道車牌號的話能不能查到車子……”

“當然能，你想查什麽？是要做什麽？”于美生好奇地問，林佳月很少找她幫忙，尤其是車牌號什麽的，上次詢問她關于車子的事情，還是為了考駕照。

“前兩天一直有一輛面包車跟着我，在我接小雨回家的路上，我有點擔心。”邵薇扯了個謊，林佳月可從來沒有發現過有車子跟着她。

“那可是大事！幾天了？是什麽樣的車？裏面的人是什麽模樣的？你要不要先住到我這邊來？”于美生一下子問了許多問題，她好像也不需要邵薇的答案，她掏出手機開始撥電話，“車牌號多少？”

車牌號和車對不上，車牌號對應的車是一輛黑色的卡羅拉，而不是金杯面包車。邵薇直覺那輛車就是今天将會搶走小雨的那輛車。

“不是面包車……”于美生挂斷電話，她摸了摸下巴，新作的美甲指尖的位置是一條紅色小魚，小魚在下巴上游走，“那麽有可能是套~牌~車。壞人作案的話，都會選擇這種車，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我今天讓老張送你回去，明天早上你把東西收拾收拾暫時住到我家。”

老張是于美生家慣用的司機，忠實可靠，而且身手不凡。

“不用老張了，你喜歡喝酒，到時候要怎麽回去。我自己注意就行了，搬家的話，我考慮考慮。”

邵薇沒有直接拒絕，于美生家的別墅在全市安保最好的小區，沒有主人的允許根本連別墅區的大門都進不去，周圍還配備高壓電網。

沒多久，于美生就離開了，她通常約會非常多，只有特定人來的時候，她才會開放畫廊。

邵薇則去相熟的店裏去取預定的畫材。美術用品店的老板殷勤地将畫材搬到她的小車上。

繪畫的才能大約也跟着這具身體的本能，即使從未畫過油畫的邵薇，拿起畫筆來，也能像真正的林佳月一樣，畫出作品。

邵薇一邊畫一邊認真在思考，到底是借機将的匪徒引出來，還是換一條路線，躲過這一劫。

她考慮這件事，一直考慮到下午，才做下決定，只有抓住賊，小雨才能真正脫離危險，這次的劫難是已知的，她可以做好充分準備。她在明，對方在暗，千日防賊，總有一日防不住怎麽辦。

邵薇思考後，和系統申請隐藏式電擊器，不會出現在手中引起對方注意，但只要被她的手碰到，那麽同樣會有效果。

和事發當天一樣，邵薇将汽油不足的小車放在畫廊車庫。搭出租車前往幼兒園。

和老師打招呼之後，她接走小雨。

邵薇牽着小雨的手走在早晨堵車的那條路上，她密切地注意周圍的環境。

小雨被搶走的時候，那輛面包車是從對面過來的，裏面下來兩個人，車裏有可能藏有更多人。

地點是在一家私人幹洗店的門口，對面是草坪。路牙旁邊是小區的金屬圍欄，上面爬滿綠色的植株。

那家幹洗店現在沒什麽客人，老板正在百無聊賴地熨一件襯衫，間或和妻子拌嘴。那家的老板是退伍軍人，身手不凡，曾經獲得過見義勇為的錦旗，他将錦旗挂在店裏視為榮譽。邵薇是幹洗店的常客。

幹洗店老板家有一個孩子和小雨在同一個幼兒園上學，比小雨大上一歲。

“小雨，和媽媽做一個游戲好嗎？”邵薇握住小雨的手，輕聲說道，她已經看到那輛面包車從最前面的路口駛入。

“什麽游戲？”小雨聽到游戲，相當興奮。

“待會我說襯衫，你就趕緊跑，到幹洗店叔叔家裏躲起來，好不好？”邵薇微笑着蹲下，對小雨說道。

“好的！”小雨不疑有他，擺出跑步的動作，擺動雙手。

金杯面包車越來越近，近到邵薇已經看清車牌號，以及車上駕駛員的相貌。

黃毛，戴耳環，凸嘴三角小眼睛，此時他和副駕的一個男人正在說話。而視線似乎正在投向兩人。

呼——

一輛摩托車從兩人面前呼嘯而過。

那輛金杯面包車越靠越近，前面兩個人似乎露出猙獰笑容。

風似乎大起來，吹在邵薇臉上涼涼的，一邊的小雨打了個噴嚏，邵薇拿出紙巾給她擦噴出的鼻涕。

“小雨，記住了嗎，我說襯衫的時候，你趕緊跑。”邵薇再次在小雨的耳邊小聲重複。

小雨高興地點點頭，松開邵薇的手。

刺耳的剎車聲音傳入邵薇的耳內，車輪在地上劃出長長的泥印。

終于那輛面包車在路邊停下了，沒有引起周圍任何人的注意，原本周邊就經常有車輛違停，有面包車停在這裏也毫不稀奇。

唰——

面包車的側邊們拉開，從下面跳下兩個男人。目标明确，朝邵薇和小雨沖過來。

駕駛座的黃毛以及副駕的人沒有下來。

“襯衫。”邵薇低頭對小雨說道。

在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孩子撲騰小腿飛快地跑到了那家幹洗店裏，鑽進最裏面窗簾的後面。

“哈哈，小雨，又和媽媽捉迷藏嗎？”幹洗店老板笑嘻嘻地喊道。

下來兩人愣怔片刻，一個朝幹洗店跑過去，一個阻攔邵薇。

阻攔邵薇的人，被發動的電擊器碰到，瞬間倒在地上。不等駕駛座的人反應過來，邵薇拉開車門，伸出手想要碰觸司機，她也确實碰到了。

司機倒下的那一刻，表情扭曲而獰厲，凸起的上嘴唇嘴角邊呈現向上翹的姿勢。

而另外一邊跑向幹洗店的匪徒沒有被電擊器幹翻，只是被~幹洗店老板徒手制服。

那輛面包車上副駕的人見勢不妙，趕緊将駕駛座上的黃毛推開，發動汽車，跐溜開了出去，激起陣陣塵土。

邵薇沒管那輛車，現在有一個暈倒的，還有一個被活捉的，那麽肯定可以找到幕後主使，看是單純的拐賣事件，還是有別的目的。

不遠處幹洗店老板娘，還有附近小店的店員聚集過來。

“啊——！”幹洗店老板娘發出一聲尖叫，活像被仙人掌的刺給戳了整個腳掌。

所有人都望着邵薇，露出驚恐眼神。

她開始覺得頭有點暈，身上有些冷，腹部鈍痛。

低下頭，她看到米白的外套上一片鮮紅。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