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這一天早晨天空中陰雲密布，空氣中飽含濕氣, 像是在臉上鋪了一層薄薄的濕巾。

幾乎被燒成廢墟的房屋上, 還有黑色的餘煙袅袅升起。

消防車的聲音不絕于耳。

最後才留下來的, 只有鋼結構的鐵架而已。

只是一間普通的咖啡館，着火的小事而已, 連媒體都只是弄了一個小小的豆腐塊兒來報道這件事。

是縱火抑或是意外，沒有人知道。

紹薇只知道晚些時候她接到咖啡店老板的來電。

咖啡店老板說，咖啡店不開了以後也不再需要鋼琴的兼職, 僅此而已。

怎麽突然就不開了？

邵薇沒有多問, 咖啡店老板也匆匆忙忙地挂斷了電話, 沒有說什麽。

“咖啡店着火了, 全部燒光了。”關英傑說道。他将報紙上那短小的新聞讀給邵薇聽。

“全部燒光了？是有人縱火, 還是意外？”邵薇的提問沒有得到解答。

關英傑打電話去詢問也沒有結果。

得知再也不需要去彈鋼琴的消息後, 邵薇擺出不太高興的面孔，甚至當天飯都沒有吃多少。這天連鋼琴都沒有彈, 只是窩在床上休息。也不肯見關英傑。

大概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林衛來叫邵薇吃晚飯。

“別打擾我，我不想吃。”

“大小姐, 今天有您最喜歡吃的鹵鵝。”

鹵鵝？

林樂确實也喜歡這道菜沒錯，但很少吃, 因為每次吃都會想到她的父親。因為這也是林樂父親最喜歡的菜。

林衛也深知這一點，所以并不經常讓廚師做這道菜。只有在林樂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做。

一想到鹵鵝飯的美味，邵薇頓時覺得肚子更餓了。她決定去客廳吃晚飯。在飯桌上她聞到了非常奇特的香味。

鹵鵝飯的味道。

不過被夾到她碗裏的只有鵝肉而已。

“給我飯。”邵薇說道, 她還是更喜歡和醬汁拌在一起的味道。

她把飯和鹵鵝的醬汁充分攪和在一起，拌勻，慢慢的吃。

盡管和以前吃到千差萬別，但鹵鵝還是很好吃。

“大小姐，您覺得怎麽樣？”林衛在一邊問道。

“不錯，我很喜歡。”邵薇點點頭。鵝肉都被剔出來浸在醬汁裏，味道鹹鮮适口。

“您喜歡就好。”林衛說完這句就不在開口。

在林樂的記憶裏，林衛這個人就從來不多話。兩人的交流也非常少。直到林樂失明之後，兩人打交道的機會才多起來。

“為什麽今天會做這道菜，是因為我心情不好？你不怕做了這道菜，我心情更不好？”勺子碰觸到碟子邊緣，發出輕聲脆響，邵薇放下手裏的勺子。

“對不起，大小姐……”

“不用道歉。想必給我這樣的人做管家，是一件很為難的事情。”邵薇嘆口氣，“叫關英傑來。讓他陪我吃飯。”

邵薇說完這句話後，遲遲得不到林衛的回應。

過來半晌，他才答道。

“是，大小姐。”

關英傑并不喜歡這道鹵鵝。

“我簡直都吃夠了。”他說道，他倒是更喜歡那些清淡的菜式，他的餐桌禮儀一點也不好，吃飯的時候，筷子勺子經常碰到盤子碟子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為什麽吃夠了？”邵薇仍然吃得很慢。

“我母親以前在一家醬品廠上班，那裏專門生産醬菜，鹵菜之類的。對了，你喜歡吃豆腐乳嗎，我母親那是就在豆腐乳的生産線上工作。”關英傑大快朵頤，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悶悶的。

“豆腐乳？”邵薇有時候早餐會吃一點豆腐乳，但吃得不多，作為搭配的菜偶爾吃一點，因為林衛說這些發酵産品對身體不好，所以也很少準備。

“嗯，豆腐乳不都是整整齊齊地碼在瓶子裏的嗎，你知道是怎麽裝進去的？”關英傑用勺子舀起一勺蝦仁，這裏所有的菜都處理得完完全全不需要手剝的狀态，讓他覺得十分沒勁，像蝦蟹之類的都要動手自己剝才有樂趣啊。

“不知道，是怎麽裝進去的。”應該是用機械裝的。

“你一定覺得都是機器灌裝的，對。其實都是工人手動放進去。我母親的工作就是就專門把還沒發酵的腐乳放進瓶子裏。”

“腐乳那麽軟，不會捏碎嗎？”

“還沒發酵的話，是比較硬的那種豆腐，不會那麽容易碎掉。發酵變軟是在放入紅曲黴以後。”

“我還有個問題，腐乳都非常整齊地放在那裏，為什麽不用機器灌裝，那樣不是更快嗎。”

“不知道，或許是因為廠家都喜歡用小口的瓶子，所以機械無法灌裝？”

“哦……這樣。我以前有想過，是什麽樣的機器能把那麽軟的腐乳都放進去，因為每次我都夾不出完整的。”

“下次我幫你夾，我每次都能完好夾出來，因為需要一點小技巧。”

“那謝謝你了。”邵薇笑了笑，“林衛，待會去買一罐腐乳回來，我明天早上要吃。”

兩人吃完晚飯，邵薇和關英傑一起逗貓，公主殿下不勝其擾，幹脆逃走，到兩人找不到的地方。

“好無聊。關英傑，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看不見的話，會怎麽樣，會不會不敢出門，像我這樣？”邵薇讓關英傑打開音樂的開關。

“不知道，我沒想過這個問題，應該等我看不到的時候，才會去思考。”關英傑打開音樂，又坐回邵薇的對面，“小樂，你有沒有試過別的什麽方法，處理眼睛帶來的不便。”

“什麽方法？每年全星際最厲害的眼科醫生都會來我家會診，這麽多年，根本沒有辦法，甚至我想要卑鄙一把，直接眼部移植，都沒有辦法，我是特殊過敏體質，任何體外移植的器官都會讓我致命。”邵薇根據腦中林樂的記憶說道。

沒有哪一個失明的人不想要重見光明，尤其是像林樂這樣曾經正常的人，想要恢複光明，那種迫切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言語描述。

“我的意思是……暫時接受自己失明的事實，”關英傑的聲音幹澀，“你聽說過回聲定位法嗎？”

“那是什麽？”邵薇沒有聽說過關英傑說的這個什麽回聲定位法，讓她暫時接受自己失明又是什麽意思。

“小樂，蝙蝠能在黑暗中飛行，就是因為回聲定位法。因為它能發出一種聲波，然後根據反射回來的脈沖波來判斷障礙物的位置，從而躲避。”

“那是超聲波，人類根本沒法發出來。”

“人雖然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但是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聲波反射到耳中的時候，就可以辨別出相應的距離。”關英傑的聲音帶了一絲興奮，“前天我聯系了一位這方面的老師，她說經過訓練，人也可以像蝙蝠那樣利用回聲定位法，去‘看到’周圍的世界。”

“怎麽可能！”邵薇覺得不可思議，她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

“是真的！”關英傑走上前，将手放在邵薇的肩膀，“伊索星就有一個男孩三歲就雙目失明，但是他能和常人一樣，溜冰、玩游戲，甚至踢足球和打籃球，有人欺負他，他甚至還能反擊回去，他就是依靠回聲定位法。”

“我不信，這麽厲害的方法，為什麽從來沒有人提起過！”

“因為很難，成功率很低，只有聽力非常出衆的人才有可能成功。小樂，”關英傑的手收緊，讓邵薇覺得肩膀有一點疼，“在餐廳的時候，老板就說你的聽力非常厲害，可以把鋼琴一點點不準的音都給調準，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邵薇低下頭，回聲定位法，真的有用嗎。

對面的關英傑等待邵薇的回答。

“我害怕……”

“害怕？”

“如果什麽都不去做的話，也不會有失敗，也不會失望，如果做了卻不成功的話，只會更失望，更難受……”邵薇低聲說。

“可是如果什麽都不去做，那連成功的可能性都不會有，那就只有失敗的結果而已。小樂，試試而已，說不定，說不定有那麽一點點的可能性，會成功呢？”

第二天，關英傑和邵薇一起共進早餐。

玫瑰腐乳的奇特味道，一開始讓邵薇有點不适應，不過很快就習慣了，吃完了一整塊。關英傑夾出來給她的，完完整整，沒有碎掉。

“今天怎麽沒有見到公主殿下？”關英傑左顧右盼，尋找白貓。

“可能出去玩了，大概在花園。”邵薇不在意地說道，公主殿下的體內有定位裝置，只要看一下，就知道在哪裏，“林衛，看一下公主殿下在哪裏，把它帶過來。”

林衛應聲答應。

結果不久後他回來，腳步略帶慌亂，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林衛，怎麽了？你的腳步聲有些急切。”邵薇問道。

“公主殿下的定位系統被屏蔽了，上一次的定位是在離別墅兩公裏外的地方！”林衛随即撥通當地警局的電話報警。

“公主殿下……”關英傑猛地站起來，“是被綁架了嗎？”

“以前就曾經有過被綁架的事情發生，不過沒有一次成功過，這次怎麽會？”邵薇皺眉，貓被綁架了，就在她更改遺囑沒多久，說是巧合她都不信。

“別墅裏最近有沒有雇傭新人，所有雇傭的新人全部都叫過來，以及最近辭退的人名單也全部列出來，調查這些人的背景來歷，絕對不能讓公主殿下就這麽被綁走了！”關英傑的聲音焦灼無比，比邵薇還要着急。

這家夥，說話真是非常有條理，而且還很有道理，不像是一般人。邵薇雖然也對公主殿下比較關心，但她也知道，像公主殿下這樣的白貓，只有活着才會價值最大化。

一旦死了，就只是一具沒有用的标本而已，雖然也能賣錢，但和活着時候的價值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只要公主殿下還活着，那麽對方肯定會提條件，綁架白貓，無非就是為了錢，林樂的錢多，不怕那些。

“已經報告給警察局長，他會馬上立案偵查，綁匪那邊如果來電的話，我們這裏可以馬上錄音偵查回去。”林衛說道。

“可惡，萬一是些外行人，傷害了公主殿下怎麽辦！”關英傑在室內踱步。

“不會是外行人的，我家的安保系統是本星球最強的，能夠突破這裏的安保系統，将公主殿下偷走，說明對方是蓄謀已久，而不是單純的臨時起意。關英傑，你別太擔心，如果對方要錢的話，我就給錢給他，不會讓公主殿下受到傷害的。”

“我也是太着急了，确實能夠不動聲色就将公主殿下偷走的人，肯定是裏應外合才能夠成功。林管家，剛剛我說的那些人都找出來了嗎？”關英傑問道。

林衛沒有說話。

“林衛，聽關英傑說的去做。”邵薇對關英傑的身份産生懷疑，但他如果想要傷害林樂，機會多得是，既然他沒有那麽做，說明他還有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