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輛自行車響着鈴從兩人的身邊擦過。林衛護住邵薇, 朝前走了兩步。

“我們走。”他的聲音仍然有點沙啞。

至于剛剛邵薇提出的那件事,他根本沒有給予任何回應。是風太大沒有聽到嗎, 還是根本不想回答。

進入酒店的瞬間,邵薇就覺得全身都被溫暖包裹住, 這裏的溫度比外面高一倍,原本有些僵硬的鼻子也融化似的舒坦起來,或許是溫差太大,她又忍不住打了噴嚏。

紙巾有帶嗎, 邵薇摸索自己的口袋,兩邊都沒有。鼻涕好像有粘到臉上,真是糟糕。她用手捂住鼻子, 準備到房間裏再放開。

柔軟的觸感碰到她的手背, 是絲質的手帕。她下意識地接住,按在鼻子上擦拭, 直到自己覺得擦幹淨為止。總算擺脫了尴尬。

“謝謝。”這麽髒的手帕也沒法還給林衛,她随手塞進外套口袋。

“您不用道謝。房間鑰匙我拿到了。”他靠在邵薇的旁邊慢慢走, 配合她的步伐。

這裏是陌生的地方, 邵薇試着用舌頭發出“噠噠”的聲音,當聲音抵達牆壁的時候, 會回傳出非常輕微的飒飒聲。

如果距離比較近的話飒飒聲就會大一些,距離遠的話, 飒飒聲就會小一些。

随着電梯的聲音“叮”一聲響起後,電梯門打開的聲音傳來。邵薇測試差不多距離後,沒有靠在林衛的旁邊, 徑自走上電梯。

“美女,你幾樓?”旁邊有人搭讪,一股刺鼻的男士香水味朝近處靠。

“頂層。”林衛将那香水味隔開,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令人讨厭的味道,只有比較淡的大約是洗衣劑的清香,淡得幾乎聞不出。

“哇哦,有錢人哦,美女,能認識一下嗎?”香水味弄得嗆人。邵薇皺眉。

“不能。”林衛代替邵薇答道。

“我是問她又不是問你。”香水濃郁的男人明顯惱了,口氣沖得就像吃了爆竹。

邵薇做出一個啞語的手勢,示意自己不會說話。

“呵,竟然是啞巴,”男人的話語裏充滿失望,“白瞎了這麽張臉蛋。”

接下來的事,邵薇就不太清楚了,她只聽到衣物摩挲的聲音,以及電梯突然停下,打開門的聲音。

“喂,你幹嘛,我還沒到!”男人聲音被關起的電梯門吞沒。

電梯裏頓時恢複了安靜,只是香水男殘留的香氣還刺戳邵薇脆弱的鼻粘膜。

她連打了兩個噴嚏。

“大小姐,待會我給你放熱水,您泡一泡就好了。”林衛沒有解釋他剛剛做了什麽。

邵薇大約猜到,他按了樓層的按鈕,将男人提前趕出電梯。

“剛剛那人,沒有發現我看不見?”她突然覺察到這一點,是不是之前的訓練有些作用。別人說話的時候,盡量面朝對方,眼球也朝有聲音的方向轉動,那樣,就不會被察覺看不見這件事情。

“沒有,您表現很好。”林衛的聲音溫和沙啞,讓人不由得覺得安心。

“那我回去就繼續接受訓練,如果回聲定位法有用的話,說不定我以後可以自己在外面走。你覺得呢?”邵薇問道,她覺得自己比之前對于方向和障礙物的感知,要強上許多。

“大小姐,只要您願意,可以做任何事情。”林衛的回答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到房間後,林衛叫來一位女性管家,服侍邵薇入浴。

熱水洗去疲憊和寒意,邵薇幾乎要打起瞌睡來。

等到躺在軟得不可思議的床上時,邵薇已經覺得眼皮就像黏住似的,怎麽都睜不開。

“我就在隔壁套間,有事的話,您叫我就行了。”林衛的聲音像是漂浮在空中。

“之前,您說,想要和關英傑結婚的事情,”他頓了頓,“我沒有資格發表任何意見。”

沒有資格?如果有資格的話,是不是你就要發表意見了?邵薇想要這樣詢問他,但她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嘴唇動了兩下,就睡着了。

清醒的時候,睜開眼睛,也還是黑暗,邵薇覺得神清氣爽,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

“林衛,林衛。”她呼喚道。

“大小姐,早安。”林衛馬上就來到她的身邊。

他來得可真快,明明那麽遠距離。

“天亮了嗎?”邵薇問道,反正她也看不到,天有沒有亮其實也沒有什麽區別。

“嗯,已經天亮了。”

“去把窗簾拉開。”邵薇說道,盡管她看不到外面是什麽模樣,但打開窗簾,看到外面的景色,對于林衛而言應該感受會不一樣。

林衛腳步聲遠去,然後是窗簾沙拉沙拉被拉開的聲音。邵薇在腦中想象站在118層的高樓,向下俯瞰的情景,想必蔚為壯觀。

“從這裏看下去的話,可以把周圍的景色全部收入眼底。”邵薇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看不到的,今天是陰天,所以周圍全部都是雲,看不到下面的景色。”林衛非常直接地說道。

這家夥,連撒謊都不肯啊。邵薇想了下窗外全部都是雲的場景。高聳入雲已經不是誇張的用詞,而是實際的形容詞。雲也不錯,就是她看不到。

“關英傑妹妹那邊的事情,我已經吩咐下面的人去辦,葬禮詢問關英傑,他說今天就可以舉行。您要去參加嗎?”林衛詢問。

“葬禮嗎?”既然來了,就去參加好了,反正在這裏也沒有別的事,“去,你安排車。”

葬禮冷清極了,來人很少,盡管邵薇看不到,但也感受到那種氣氛,腳步聲和人說話的聲音少得幾乎沒有。

殡儀館的女孩念出悼文,邵薇聽到幾不可察的輕微啜泣聲。她拽了拽林衛的袖子。

“關英傑哭了。”林衛小聲說道。

“嗯。我們先出去。”

邵薇跟在林衛身邊走出去。

外面下起小雨,不是那種淅淅瀝瀝的雨,而是飄蕩的雨絲,聲音像是發絲擦過臉頰那種非常小和細微的聲音。但邵薇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葬禮結束的時候,關英傑捧着骨灰盒出來。

他還有一個叔叔,一個姑姑,除此外并沒有別的親人。這兩人也不像是特別親近的親屬,林衛說,葬禮才結束,骨灰盒還沒有下葬,兩人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或許是擔心關英傑跟他們借喪葬費。

關英傑的妹妹下葬以後,他才跟着林衛和邵薇的車回到酒店。

“你會回來。”邵薇想要弄清楚,他和林樂要找的男孩是什麽關系,他和莊律師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會欺騙林樂簽下放棄財産的聲明書。林衛到底有沒有份參與這件事。

關英傑伸出右手,握住邵薇的左手,他的手帶着雨水的濕度。

“我們找個地方聊聊。”他說道。

邵薇任他牽着自己的手,兩人在車上都沉默不語。

車停下後,關英傑牽着邵薇的手,她聞到咖啡烘焙的香氣。

“就在咖啡店可以嗎,這裏沒有什麽人。”關英傑問道。

“可以。”

兩人都不喜歡喝咖啡,最後關英傑點了熱可可,邵薇點了橙汁。

“林樂,你有什麽想問的嗎?”關英傑長長嘆了一口氣,像是擺脫什麽重擔一樣,他用細勺輕輕敲擊糖罐的邊緣,發出輕微的嘀嗒聲。

“我知道,”橙汁并不是鮮榨的,像是從冰箱裏拿出來的,玻璃杯的外壁浮起一層細小的水珠,觸手冰涼,“你不是那個男孩的事情,我知道。”

關英傑想不到她會這麽說,一時間愣住了。

“你,你知道……為什麽還……”他剩下的半句沒有說出來。

“我一個人太無聊太寂寞了,哪怕是假的也好,有個人陪着我,也是很好很好的。”這其實也是林樂真正的心情,雖然她并不知道關英傑是真還是假,但和他在一起,快樂的心情是真實的。

“其實,一開始,我是為了錢才接近你的,”關英傑的聲音帶着苦澀的意味,像是烘焙過久的咖啡豆,“妹妹治病需要錢,莊律師找到我,我覺得這時候好機會。”

“那你怎麽會知道,只有那個男孩才知道的事情,我被綁架時候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對面的關英傑放下手中的小勺,語氣越發困惑:“在莊律師找到我之前,我收到一封信,信裏面說了那個男孩的事情,也說莊律師會來找我,然後我會得到一大筆錢。我以為是騙子,不過還是把信上的內容記下了。”

“信,還在嗎?”邵薇問道,其實拿到信她也沒有用,不過至少是一個線索。

“原本是在的,我有帶去你家,不過後來不知道去哪兒了。”關英傑喝了一口熱可可,喝得過急,猛地咳嗽起來。

“你慢點喝,不要着急。”邵薇伸出手,摸索到關英傑的手,握住。

“林樂,我是個騙子,你不要對我那麽好。”關英傑吸吸鼻子,聲音帶着哽咽。

“你就當這幾個月,在給我打工好了,不是騙錢,是給你的打工費。”其實邵薇也沒有損失多少錢,不過就是每個月給關英傑妹妹的醫藥費,以及這次的喪葬費而已。其實關英傑用在自己身上的,根本沒有多少錢,和林樂的巨額財産比起來,連毛毛雨都算不上,“可惜公主殿下不能坐飛船,要不然可以帶來給你妹妹看看。”

“你這麽天真!以後還會有很多騙子來騙你的!”關英傑握緊邵薇的手,大聲說道。

“我只是看不見而已,又不是傻子。”如果關英傑不是那個男孩,那麽那個人究竟是誰,知道莊律師要去找關英傑,又寄出那封信的人。知道那些細節的,就只有那個男孩本人而已。

“你就是傻子,不是傻子,怎麽會相信我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關英傑将額頭靠上邵薇的手背,邵薇覺得有些燙。

“關英傑,”邵薇将手背翻轉過來,手心摩挲關英傑的額頭,“我們結婚。”

對面傳出吸氣的聲音,久到邵薇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才出聲。

“林樂,你瘋了。”

“我沒有瘋。”

“林樂……”關英傑笑起來,笑聲中無端帶幾分慘烈,“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竟然說要和我結婚?我從出生就沒見過我的父親,母親帶我和妹妹兩人,她要上班,管不住我們。我小學沒有畢業就和附近的小偷去偷東西,因為未成年所以一直沒有判刑,成年後,因為搶劫罪名成立,被判了七年。我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

“所以呢,那又怎麽樣,我無所謂,你會嫌棄我是殘疾人,眼睛看不見嗎?”

“林樂,這不一樣,你和我的情況不一樣。林樂,你喜歡我嗎?”

喜歡?林樂或許是喜歡的,要不然也不會心甘情願地被騙,至于她,喜歡的阈值比較高,關英傑還不夠格。她也不想撒謊。

“你根本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和我結婚,如果只是解悶的話,無論多少人,無論什麽人都可以,”關英傑聲音都在顫抖,手也在顫抖,“林樂,結婚的話,一定是要和喜歡的人才行,結婚,不是那麽随便的事情。那是兩情相悅的人,才能做的事情。”

他大口喘着粗氣,“林樂,我不會和你結婚。”

關英傑竟然拒絕了她的提議。

和林樂那時候,有什麽不一樣了,那時候,關英傑答應和林樂結婚,兩人正式成為夫妻,然後就是他花言巧語詐騙財産,讓林樂簽下放棄財産的聲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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