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年姜瑜到顧府來的時候,是說等他回來就把錦衣衛給他。
可如今卻是要他自己将錦衣衛拿到手,顧遠之看着眼前的飛魚服,輕笑一聲。
郭宇看着他,剛想問他是不是高興得不行,卻聽見顧遠之催促他宣旨的聲音。
其實只是接親爹的班,根本犯不着特地下旨,想姜瑜是借這道旨意送飛魚服和繡春刀罷了。
顧遠之并沒有将這飛魚服和繡春刀放在心上,左右他當上指揮使總是要拿到這兩樣東西的,只不過是早晚不同而已。
領完了旨意,顧遠之換上飛魚服進宮謝恩。
這飛魚服雖說大場合才穿,但姜瑜讓他穿,他也不會拒絕。反正五年前大家夥都知道姜瑜偏寵他,再怎麽避開也是在風口浪尖上。
鎮撫司內,剛剛升了都指揮佥事的季松接到消息,眉頭皺得死緊,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爹,當年顧家跟咱家關系那麽好,這顧伯父才走了幾年,你就別……”一旁的季英看着季松臉上神色,縮了縮,卻還是大着膽子開口。
話都沒說完,只聽得季松怒斥一聲:“你小子懂什麽,爹這是為你考慮!”
“能為我什麽考慮,皇上偏寵遠之滿朝皆知,您再怎麽争取,這錦衣衛還是遠之的。”季英撇撇嘴,後退一步随時準備從都指揮使司逃出去。
季松冷哼一聲,說:“不試試怎麽知道,若爹不争取,日後你都得被顧遠之壓一頭!”
這邊都指揮使司發生的事,顧遠之并不知道,他只是帶着當年的腰牌,腰間還挂着朱懷寧給的玉佩,與郭宇一同進了皇宮。
“還是乾清宮嗎?”顧遠之進了宮門便停住腳步,看向同樣停下腳步,有些奇怪地望向自己的郭宇。
“皇上現下在養心殿,夜裏也是歇在養心殿的。”郭宇笑着對顧遠之說,并沒有向顧遠之解釋為什麽突然換了地方。
顧遠之也沒問,反正到時候姜瑜也會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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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養心殿,顧遠之略一停頓,直接往東暖閣走去。
一進去便瞧見姜瑜坐在那兒,正看着手裏的奏折,看起來略有些惬意,想來那奏折寫的內容并非朝政大事。
“臣顧遠之叩問皇上聖躬安。”顧遠之跪下來,繡春刀早卸了,只拿在郭宇手中候在外邊,以免姜瑜待會想瞧瞧。
從顧遠之進來,姜瑜便知道了,但他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坐在那兒等顧遠之先開口。
原以為第一句話是與他敘舊,沒想卻是請安。
最開始的時候姜瑜其實并沒有在意顧遠之在請安一事上聽不聽自己的話,當時若顧遠之聽話,他怕是要覺得這個人選錯了。可顧遠之一直沒肯聽,最後也只是退一步将自稱改掉。
可如今對方這樣規規矩矩地跪下來向他請安,卻叫他有些不高興,不是平時氣急了那種不高興,只覺得心中悶悶的,十二分的不舒服。
“遠之,朕……”姜瑜覺得不舒服,可卻不知為何會不舒服,他只是喊了顧遠之一聲,想跟對方說說話。
可顧遠之臉上卻沒什麽表情,只是說:“臣是來謝恩的,若皇上沒什麽事,臣便回指揮使司了。”
姜瑜沒回過神來,顧遠之便起身離去,不帶一絲留戀。
而姜瑜待對方走了,方才後知後覺地想,顧遠之身上那塊玉佩,仿佛是成國府的。
之後的許多天,顧遠之都沒有到養心殿來,一直待在南鎮撫司。
錦衣衛的長官只能有一個人,但因為錦衣衛世襲,容易出現現在這樣又有都指揮佥事又有指揮使的情況。
不過只有兩個高層倒也還算好,一般來說也是季松管錦衣衛,顧遠之給他打下手。
但季松頭一天便把顧遠之喊了過去,說是南鎮撫司那邊不怎麽聽話,需要人過去管管,叫顧遠之過去,旁的便不必多管了。
顧遠之哪裏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心底冷笑,面上卻還是稱呼對方為季叔,還将此事答應下來。
南鎮撫司管的事務比較雜,是不接觸刑獄那邊的。
所以許多蔭官都被皇帝塞到南鎮撫司去了,整得南鎮撫司人多卻散漫。
顧遠之上任之後好好地整頓了一番,又提了幾個能力不錯的人上來管下邊的人,好叫他輕松一些。
這邊姜瑜等不到顧遠之過來,心頭總癢癢的。從前以為是因為守孝才不能來,如今卻發現對方已經不想跟自己親近了。
姜瑜心底空落落的,但身為皇帝,他并沒有什麽去反過來哄別人的習慣。
一向是別人奉承他,沒有他舔着臉去哄別人。
這麽一想,姜瑜眉頭微皺,想着算了。
結果當夜便夢見顧遠之,還是在顧府的那張床上,叫他之後的一整夜都沒睡着。
隔日他便召見顧遠之,卻被對方以南鎮撫司忙到腳不沾地,怕是沒空過來,讓他有什麽事讓郭宇傳話就是了。
姜瑜還沒有召見大臣被拒絕過,一聽氣得眉頭緊皺,嗤笑一聲,打算之後再也不理會顧遠之了。
只是心底那種空落落的感覺還是一直折磨着他,甚至在顧遠之的拒絕召見後愈演愈烈。
姜瑜召見顧遠之被拒這件事傳遍了整個北直隸官場,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新上任的錦衣衛指揮使敢拂了皇上的面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顧遠之挨罰,季松也在等着,還覺得顧遠之自己作,此番是老天助他。
就連好不容易調回來的徐烨都過來勸他說不要跟皇上硬着來。
“你不是勸我離他遠點嗎?”顧遠之的聲音帶着笑意,站在顧府門口與徐烨對視着,似有所感般擡起頭,剛好撞入朱懷寧眼中。
“那也沒讓你抗旨……唉!”徐烨說着,重重嘆了口氣,又與他聊起這幾年自己在外見聞。
徐烨在鎮遠府功績不錯,頗受百姓愛戴,加上姜瑜無心壓着他,調回來倒是挺快的。顧遠之恭喜他,便不再與對方說話,明擺着是要送客。
見人連自己都不肯請進去,徐烨眯了眯眼,總覺得顧遠之在這些年變了許多,但也沒有說什麽。
左右也是如他所願,離姜瑜遠點了。
只是,也不知道姜瑜那樣脾性的帝王,什麽時候會處置顧遠之。
可北直隸官場的大臣們沒能等來姜瑜對顧遠之的處罰,而是等來了一道旨意。
升顧遠之為都指揮同知。
旨意是郭宇親去宣讀的,宣完旨之後将随行的小太監都遣走,看着顧遠之嘆了口氣:“遠之,你就服個軟,皇上心裏是有你的。”
“只不過是君臣,有什麽服不服軟的說法呢。”顧遠之笑起來,可笑意卻未達眼底,看得出來升官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一回連季松也升了,同樣是升為都指揮同知,可他心底卻怒意橫生,重重錘了一下桌案,差點把桌上的東西一并掃下去。
一旁的季英根本不敢說話,從前不明白父親的做法,可如今卻有些看明白了。
他們季家在皇上眼裏根本不算什麽,給他父親升官也不過是為防顧遠之一個人承受朝臣攻擊罷了。而且不叫顧遠之過早接手錦衣衛,也是為了留時間給顧遠之攢攢功績,莫要莫名其妙便接手了錦衣衛。
說到底,錦衣衛在他們季家手裏不過就是過個手罷了。
北直隸官場的大臣們等來了顧遠之升官的消息,議論紛紛,卻又沒有人出聲反對什麽。
這位得皇上偏寵的事情,在五年前已滿朝皆知,如今不過是升個官,又不是把錦衣衛整個給他。
日子漸漸入冬,京城裹上雪,老百姓換上冬裝,大街上也漸漸染上年前的喜慶氣息。
顧府冷冷清清的,但從前伺候的丫鬟小厮并未遣散,都被顧遠之以重金留了下來。不願意留的,也被顧遠之留了下來,以防對方做過什麽事,打算畏罪潛逃。
這日正是休沐,顧遠之在遠中練劍,忽聽得外邊小厮來傳話,說是郭督主來了。
顧遠之收劍站直了身子,衣服也沒換,劍也沒放起來,便徑直朝外走去。
出去迎面瞧見郭宇獨自一人進來,見他明顯剛練完劍,笑呵呵誇了兩句,提了兩句當年的裕王府。
“皇上有什麽話嗎?”顧遠之知道郭宇來見他定是姜瑜有事傳話,将手中的劍遞給小厮,與郭宇在前廳坐了下來。
郭宇本沒打算坐,可瞧着顧遠之一副不急的樣子坐下來,倒也還是跟着坐下。
“皇上召你進宮。”郭宇開門見山,并沒有賣關子。
顧遠之也沒什麽反應,擦汗的動作甚至都沒頓一下,只垂下眼不知在想什麽。
也許是想說不去。
郭宇一想到這個可能,心裏頭咯噔一下,連忙說:“祖宗喲,你可千萬不能再拒了,再拒皇上可是要我提頭去見啊!”
請不來人就提頭去見?
倒是姜瑜的作風。
顧遠之笑了一聲,罵道:“你問問他怎麽不來提我的頭,盡吓唬你們。”
“這話可不能亂說。你還是收拾收拾趕緊進宮去吧,想來也就是說說過些時日去行宮的事情。只是行宮之事罷了,你也別跟皇上犟,你能不能接手錦衣衛,利用錦衣衛來辦你父母的案子,還得看皇上呢。”
郭宇苦口婆心地勸着,見顧遠之并沒有抵觸,心中松了口氣,期盼着對方答應下來。
“行吧,那我去一趟。”
顧遠之也沒為難郭宇,只是起身去擦了一下,換了身衣服,挂上朱懷寧給的玉佩,便進了宮。
養心殿內,姜瑜瞧見顧遠之肯來,占據心間的空落落終于有了消散的跡象。
可就在他打量顧遠之的時候,忽的瞥見那腰間玉佩。
姜瑜臉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