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最後姜瑜也沒告訴顧遠之他究竟還知道什麽,  他只是垂眸笑了一聲,留下一句他也只是猜測,便沒再多說什麽。

顧遠之明白姜瑜不肯說的話,  自己也撬不開他的嘴。

且對方是皇帝,錦衣衛那一套對他根本是沒有用的。

顧遠之只能将疑問壓回心底,  沒再去問姜瑜,  更是沒将疑問寫在臉上。

從姜瑜那兒回去後,顧遠之派人去追查醫館出去的其他人,  卻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五年內因着這樣那樣的原因死去。

基本都是意外,  也有突然得病死的。

看起來都是命該絕,但顧遠之明白那只能是他殺。

不過,錦衣衛身為全天下最好的情報網,  他們也不是吃素的。

顧遠之把錦衣衛中的精銳派出去查這個案子,  至于姜瑜那邊也只是知會一聲。

反正也是姜瑜許他利用職權辦私事的。

當然,嚴格來說錦衣衛長官夫婦死于非命,  也不完全算是顧遠之的私事就是了。

錦衣衛的能力毋庸置疑,沒兩天顧遠之便查到了新的消息,成國府的人曾頻繁到那家醫館去。

當年沒有人懷疑,因為成國公的身|體确實不好,  許多該成國公做的事,都扔給了朱懷寧去做。

可如今那個醫館是有問題的,顧遠之也不得不懷疑起成國府這頻繁走動于醫館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且他們去的家丁并不只是拿藥那麽簡單,  他們時常到醫館後邊的院子裏去,  說是私底下見見郎中,  但實際上做什麽也沒人知道。

顧遠之坐在那兒,一手敲擊着桌面,看着眼前報上這個消息的人,  問:“以你們的經驗,我該不該查成國府?”

Advertisement

“沒有由頭,暗中查的話興許扯上……”那錦衣衛看了顧遠之一眼,明顯是知道顧遠之與朱懷寧從前關系不錯的。

“不必顧慮我,先暗中查探,若有消息再來報給我。”顧遠之擡手示意對方不必顧慮自己,又回想起當時朱懷寧的模樣,按了按眉心,有些頭疼該不該找到朱懷寧進一趟成國府,好試探看看。

是否到成國府去見朱懷寧,顧遠之自己都還沒想出結果,朱懷寧自己卻是找上了門。

這日,顧遠之剛從诏獄出來,帶了一身陰冷濕氣出來,一眼便瞧見等在外邊的朱懷寧。

一名錦衣衛正跟在朱懷寧後邊,時刻警惕着朱懷寧做什麽小動作。

畢竟是錦衣衛,不是自己人,到底還是要防備的。

“你來了。”顧遠之迎上前,示意那跟着的錦衣衛退下,自己帶着朱懷寧往外走。

朱懷寧已經恢複初見那般清冷模樣,點了下頭便直入主題:“你在查顧指揮夫婦的案子,對不對?”

雖說顧遠之并未隐藏自己的目的,但朱懷寧會找上門,倒是他想不到的。

“對。怎麽?你有線索?”顧遠之笑起來,臉上笑容有幾分漫不經心,半開玩笑的,瞧着并不指望朱懷寧能給什麽線索。

“那家醫館背後之人是宮銳。”

朱懷寧看着顧遠之,眉頭微皺,卻還是将自己知道的線索告知顧遠之。

宮銳?

顧遠之聽到這個名字,皺了下眉,心說這不是上一任內閣首輔嗎?

“小公爺怎麽知道我在查那家醫館?”顧遠之沒去管宮銳的事,只是眯起眼打量着朱懷寧。

他記得自己查這家醫館的行動都十分隐蔽,并未叫外人知曉。

怎麽朱懷寧會知道?

“雖說你也稍微迷惑了一番外人,但稍微了解你的人多少是能猜到的。”朱懷寧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微不可察的笑容,伸出手想碰碰顧遠之的臉,卻被顧遠之直接避開。

朱懷寧臉上本就看不真切的笑容在一瞬間消失,自嘲地笑了一聲,也沒怪顧遠之,只是說:“若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到成國府找我。”

“朱懷寧,我拒絕過你的。你別,別走岔了路。”顧遠之緊鎖着眉,想了想,還是決定再提醒朱懷寧一次。

“我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一心撲在皇上身上,就像我一心只有你一樣。被推開之後還纏上來,呵,你就當我犯賤吧。”朱懷寧又是一聲自嘲的笑,轉身便要走。

顧遠之聽着對方的話,品出些許不對來,可注意力卻被那句與姜瑜有關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他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沒有一心撲在姜瑜身上,可他仔細一想,自己時常與姜瑜在一塊,被這麽想也是尋常的。

算了,朱懷寧要誤會就誤會吧。

顧遠之沒想再解釋,只是讓人将查案的重心放到宮銳身上。

宮銳,上一任內閣首輔,當年在京城也是一位人物。

可惜他想要壓姜瑜一頭,後來被搜出了許多罪證,還是顧廷親自去拿的人。

也許對方是因為顧廷方才會下這個手?

可顧遠之總覺得不對勁,宮銳都死了,那家醫館就算曾經背靠宮銳,總不可能在事後還來對顧廷一家下手。

而且,世人皆為利而來,總不能宮銳死了還有人為他賣命。

賣命到寧願得罪錦衣衛。

顧遠之垂眸不語,擡眼朝已經走出門的朱懷寧看去,還是選擇叫人查查成國府。

原本顧遠之以為,查案這件事只會是自己一個人帶着錦衣衛四處跑,沒想朱懷寧跑來給他送消息,徐烨也跑了過來。

朱懷寧來見顧遠之的那天夜裏,顧遠之剛要歇下,便聽家中小厮說徐烨來了。

自上回從徐烨家中離開後,顧遠之已許久沒有見過徐烨。

一個是徐烨對自己的心思實在不能不防,另一個則是想要保住徐烨的命。

姜瑜是個占有欲極強的人,顧遠之好不容易從姜瑜手中救下徐烨,可不能叫對方因為占有欲反悔把人拿了。

“這麽晚了,是什麽大事勞你親自跑一趟?”顧遠之倚着門框,看着從院外一步步朝他走來的徐烨,笑着問了這話。

背後是瑩瑩燭光照亮的房屋,外邊只有月光這般撒下,叫穿了寬松的青白色道袍,僅用發帶松散束起烏發的顧遠之看起來比平時更加耀眼一些。

徐烨看得有些呆了,久久未能回過神來,還是顧遠之上前兩步喊了他一聲,方才叫他回過神來。

“遠之,我只不過是有件事兒想告訴你。”徐烨看起來有些緊張,像是擔憂顧遠之在意先前那事一般,跟在他身邊都帶上幾分拘謹,不似平時那般放得開。

“你不必緊張,我沒有把那事放在心上,只是日後切莫再如此。”顧遠之先一步進門去,示意對方随意坐,又問,“什麽事非得大半夜來?”

徐烨坐了下來,讪讪一笑,對他說:“我知你在查伯父伯母的事,手頭得了個消息,便過來告訴你。”

怎麽一個個的都來給他送消息……

顧遠之敏銳地眯起眼打量他,輕笑一聲:“哦?是嗎,那你說說看,你得了個什麽消息。”

“季松當年是見過馮明,方才決議争奪錦衣衛的。”徐烨看着顧遠之,說了這話。

神情認真,倒不似作假。

但不似作假更是要警惕,顧遠之明白在大楚官場行走那是如履薄冰,一個不注意便會摔得粉身碎骨。

瞧那宮銳,當然多威風一個內閣首輔,最後卻落得人頭落地的下場。

顧遠之在朱懷寧提起宮銳的時候便在想,行走在大楚的官場,要做到的無非兩件事,一件是不要惹姜瑜生氣,一件則是謹慎站隊勿要輕信他人。

當然,這是錦衣衛要做的。

像徐烨這樣的,那是必須站隊,不僅要站,還得站對了。

若是站得不對了,那可不止要摔得粉身碎骨。

顧遠之看着徐烨,心裏琢磨着對方為何要拉馮明下水,或是說馮明真的指點過季松。

“徐烨,你讀的書比我多,不如你與我講講馮明為何要這麽做?”顧遠之看着徐烨,眼中帶着笑意。

一副要考驗徐烨的模樣,叫徐烨內心激動幾分,挂上笑容便為他細細分析其中緣由。

其實顧遠之能夠猜到一些,只是他不覺得馮明是個會選擇季松的人罷了。

當然,季松這人不算聰明,好擺布,若真的選他,倒也不是什麽太怪的事。

馮明是內閣首輔,官場中提點誰,拉誰一把,又把誰按下去無非就是黨派相争拉人站隊罷了。

顧遠之猜測當初馮明是選擇了季松的,不過季松這人顯然不太争氣,且馮明錯估了姜瑜對他的那點想法。

那點想法足以支撐姜瑜将錦衣衛當做禮物送給他。

難怪馮明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竟是對他陰陽怪氣起來,原是因為這個。

顧遠之輕嗤一聲,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問:“還有嗎?”

“你小心朱懷寧,他近些時日與馮明走得近。”徐烨想了想,猶豫之下還是将這話拿出來說。

顧遠之擡眼看他,猜中他的心思,輕笑一聲:“知道,我看見了。”

沒想到顧遠之竟是已經親眼瞧見,徐烨愣了愣,一時有些後悔自己說了這話。

如此這般,他在顧遠之心中也不知要變成何種形象。

可顧遠之并沒有管他想什麽,只是又問了幾句,便說自己要休息了。

這話是逐客,聰明如徐烨不可能聽不懂,站起身便說自己下回再來。

顧遠之含糊地應了一聲,在椅子上坐了小一會,等到徐烨走了不知多久方才吹熄了燭火到床上休息。

夜半時分,顧遠之感覺到渾身黏膩,仿佛有什麽在他身上四處點火。

就連晉江不允許的作案工具都被控制,叫他又是難受又是舒服。

他掙紮了一下,沒能掙動。

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他只感覺有人從背後抱着自己,而他該是滿臉羞紅,睫毛輕顫且帶着淚珠。

四肢在桎梏中揮舞,卻只能小小動作一下,根本被壓制得動彈不得。

顧遠之眉頭緊皺,想着自己怎麽會做如此顏色的夢,剛想着醒來就好了,可半夢半醒間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遠之……”

那聲音帶着沙啞,聽得出來并不很高興,但又沙啞得顧遠之有些害怕。

聽得出來對方在忍耐着,但顧遠之實在有些害怕,根本不想在這個時候點頭。

所以他只能掙紮起來,剛想說什麽,卻被身後人捂住嘴巴,不許他開口說話。

“你又要說我不愛聽的。遠之,朕疼疼你,你也聽聽朕的話,好不好?”姜瑜的呼吸撲在顧遠之的耳畔,惹得他耳朵一陣陣酥麻感。

顧遠之睜開眼,徹底醒了過來。

他感受着背後堅硬的胸膛,想着對方方才說的話,想着該如何叫對方松開手。

也許……來點姜瑜應該喜歡的,便會放手了。

只要姜瑜放手,他就有機會與姜瑜拉開距離。

顧遠之想着話本裏常說的動作,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姜瑜的手掌心。

姜瑜被對方這樣一舔,渾身一僵,卻在僵硬之後興奮起來。

只見他松開捂在顧遠之嘴上的手,沒等顧遠之松口氣,便直接将人轉了過來。

一個吻落在了顧遠之嘴唇上。

顧遠之愣在了原地,以為對方會直接松開自己,随後他再趁機拉開距離就是了。

沒想竟然是被轉了個方向死死抱住,還被啃咬起了嘴唇。

顧遠之心說大意了,沒想到姜瑜速度這般快,他竟都沒來得及做什麽便又被抓在懷裏。

直到親得顧遠之嘴唇紅腫水光,姜瑜方才放開他,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徐烨找你做什麽?”

“他得了個線索,不過我想皇上不喜歡聽。”顧遠之見他問起徐烨,眉頭一皺,明白對方該還是有人盯着自己的。

但他這回卻是沒有鬧什麽,更沒有就此事多說點什麽。

對于此時的顧遠之來說,當務之急該是查清父母的死因,至于其他的都可以放放。

而父母的死因查完之後,顧遠之想到邊境去。

他不想留在錦衣衛了,錦衣衛愛誰當誰當去。

京城這樣的地方就不适合他,尋常人都往京城裏跑,他卻想要離開京城。

他沒有那麽自欺欺人,他明白自己曾對姜瑜有過不該有的感情,好在姜瑜一番話叫他看清自己幾斤幾兩,倒也沒有錯得那般難以挽回。

顧遠之沒有自稱臣,他知道姜瑜其實想要點特別的,姜瑜想要顧遠之在自己這裏與其他大臣是不一樣的。

雖說顧遠之不明白對方為何會這般想,但姜瑜的心思一向深沉,他猜不透也不過尋常。

姜瑜聽了他的話,眉頭一挑,低笑兩聲,并沒有追問,只是放任顧遠之自己去搗鼓錦衣衛。

“錦衣衛,朕送給你了。你想要怎麽玩便怎麽玩,玩不盡興還可以向朕讨要別的。便是想要通了蜀道,與朕一同到蜀地游玩,朕也是準的。”姜瑜捏着顧遠之的後頸肉,捏上兩下便摩挲好一會。

姜瑜手上有繭,這般動作磨得顧遠之眼圈一紅,酥麻感從後頸蔓延全身,就連腳指頭都捐了起來,忍不住伸手去抓住姜瑜作亂的手。

頭一回見顧遠之伸手來攔自己,姜瑜覺得新鮮,眉頭一挑,聲音都含了幾分笑意:“怎地,不喜歡?”

顧遠之:?

這誰能喜歡?

但顧遠之嘴上卻不敢這樣說,只是說着不合适,便松開對方的手。

只是姜瑜卻反手将顧遠之将要收回的手抓住,抓着那并不算細的手腕,眯起眼看着顧遠之,問:“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嗎?”

“心意?皇上的心意,遠之不知。”顧遠之垂下眼,沒去看姜瑜。

雖沒看姜瑜,但顧遠之心底那點猜疑卻在對方這句話中越放越大。

姜瑜的心意?

他從前是猜過的,可他滿心以為對方喜歡自己的時候卻被狠狠潑了一盆冰水。

那時候的他只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按在冰湖中,四肢百骸被冰冷的水浸泡着,麻木他聽到那些話時的痛徹心扉。

姜瑜看着顧遠之的神情,心下一沉,捏着對方手腕的力道加大了些,只問着他:“你不會一直不知道朕對你的心意吧?”

“皇上對臣下的愛護之心罷了,臣才疏學淺又無功績,自是不敢妄想旁的。”顧遠之睫毛微顫,仿佛回到了那年秋獵。

“不敢妄想旁的?可朕想要的不只是與你做君臣,若非男子不可為後,朕還想立你為後。”姜瑜拽着人坐起來,說話間無意碰到對方的手,發現那手涼得不行。這一碰,姜瑜心下一緊,說話聲音都軟了不少:“朕其實也是怕你不願意,好好一個人被拘在宮牆之內那方寸之地,遍是換作朕也是不願意的,怎敢将你困在其中。”

聽着對方這樣的話,顧遠之猛然想起原著中的姜瑜,雖說瘋狂追求朱懷寧,可還是會尊重對方的意思。

如現在姜瑜所說一般,不會将那個心上人困在四四方方的宮牆之內。

顧遠之腦中那根弦仿佛轟的一聲斷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姜瑜,仔細回想自己對姜瑜是否還有那樣的感情。

從前确實因為對方的親近,有過如此幻想。

可如今顧遠之想起姜瑜,雖有幾分悸動,卻總歸是平靜的。

也許是當初熾熱情感在即将噴湧而出的時候被人強壓了回去,如今說起這些,卻是如止水一般。

他暫時,不會喜歡姜瑜。

顧遠之這樣想,也這樣告知姜瑜。

姜瑜怔了怔,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顧遠之拒絕。

“你從小要什麽有什麽,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把我抱在懷裏,把我帶在身邊,我就會喜歡你,我就該喜歡你?”顧遠之與坐在床上的姜瑜對視,借着外邊照進來的月光打量姜瑜臉上神情。

看不清,但顧遠之猜他臉上是帶着驚訝的。

姜瑜一向不會将如此真實的情緒放在臉上,能夠讓姜瑜露出如此一樣,顧遠之也不知自己該不該有些成就感。

“遠之,朕,我沒有這個意思。”姜瑜伸手想牽起顧遠之的手,可想起對方剛剛問出的話,愣是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收回了手。

顧遠之看着對方這個樣子,輕笑兩聲,想着那年秋獵,或者說大火之前姜瑜如何對待自己。

大火之後,姜瑜又是如何對待自己。

确實很有差別,其實他早該發現。

可有了當初前車之鑒,他以為是姜瑜另一種将他困在懷裏當玩意兒的辦法。

如今姜瑜說出口,叫顧遠之看明白原來自己的感覺是沒錯的。

可也叫他有些惶恐,他明白自己原先那熾熱的情感已經被按熄在了最初,如今叫他接受姜瑜,實在是有些難。

他想要逃開,比先前還要更想逃開。

未知讓他恐懼,他暫時沒有像當初那熾烈感情一般喜歡上姜瑜,可他也不敢肯定地說自己對姜瑜一絲一毫感情都沒有。

這樣的未知讓他恐懼,讓他想要後退,想要躲開,想要離對方遠一些。

他看着眼前的姜瑜,露出一個笑:“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

顧遠之只是笑,可姜瑜不是那種會讓步的人。

他的喜歡是步步緊逼,将人圈在屬于自己的地盤,随後等人同意跟着自己。

很霸道,但确實是姜瑜的風格。

“好,朕讓你想,可不要讓朕等太久。若是朕不愛聽的回答,可以重新想。”姜瑜一雙眼帶着陰鸷,這般看着顧遠之,叫他不免生出幾分害怕來。

如今,他能明白姜瑜是喜歡自己的,可他也能看出來,姜瑜還沒真的到那為了他不顧一切付出的時候。

不過那樣也是好的,姜瑜不是一個戀愛腦,顧遠之也更加放心。

天知道戀愛腦會做出什麽事,他喜歡的姜瑜該是每一個決定都理智地權衡利弊,而不是只管喜不喜歡這個人。

這夜姜瑜并沒有留下來,他只是在臨走的時候深深看了顧遠之一眼,重複了那句話。

可顧遠之卻拿出父母的案子來,對姜瑜說:“如今尚未查清父母之死,不宜談這些小情小愛。”

母親在姜瑜心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顧遠之明白姜瑜不會在這件事上阻止他。

姜瑜也如顧遠之所想一般,只是眉頭一皺,點頭之後便轉身離開。

看得出來,姜瑜不高興。

但姜瑜不高興,此時的顧遠之也沒好到哪裏去。

當然,并非是姜瑜那樣的不高興,而是覺得有些恍惚罷了。

隔日一大早,顧遠之準時到了诏獄,打算走一圈看看審得如何了。

其實顧遠之并不覺得審問這些人能審問出什麽,有時候安插的棋子甚至沒見過主人。

有的棋子,甚至可能以為自己的主人是另一位官員,實際上他們的主人是這一派的官員。

連棋子都騙過了,日後即便棋子暴露也不容易暴露自己。

但錦衣衛并不怕他們玩這招,很少有錦衣衛查不清的案子。

有時候所謂出自錦衣衛的冤假錯案,不過是遵從了皇帝的意思,沒有按着原本真相來做罷了。

錦衣衛本就是皇帝一個人的鷹犬。

顧遠之從一開始便明白。

想到這個,顧遠之眯了眯眼,開始想日後到邊境去的日子。

不用管什麽錦衣衛是皇帝的鷹犬,不用管什麽大楚權力中心的爾虞我詐,倒也不錯。

想着想着,顧遠之走向了當初給自己假藥方的那名丫鬟,看着已經被刑具折磨得不成模樣卻還是死不開口的人,輕笑一聲:“你倒是能撐。”

那丫鬟聽見顧遠之的聲音,擡眼朝他看來,冷笑一聲,罵道:“你們錦衣衛果然豬狗不如,淨幹些……”

話都沒說完,便有錦衣衛給她來了一鞭,痛得她頓時止住了聲。

尋常人在頭一天上刑具就該痛得哭爹喊娘,這丫鬟卻是咬着牙死都不肯叫出聲。且撐了這麽多日都沒有招出什麽,便是顧遠之原本想着會不會錯了,如今卻也肯定對方即便不是殺死他母親的同夥也得是哪家安插的棋子了。

“尋常人可沒你這般能忍,你不如一開始便裝作是普通人,這才好騙過我們的眼睛。”顧遠之擦了一下自己的手,上前一步與丫鬟對視着。

“我倒是挺好奇你那位主人究竟是何許人也,竟是連我顧家這樣的小廟都要安插人手。”顧遠之見對方不說話,臉上挂起笑容,示意一旁的錦衣衛繼續,而他則是坐在一旁說起話來,“我猜猜你主人是誰呢……馮明?朱懷寧?姜霖?趙霆?還是姜瑜?”

聽着顧遠之念着一個個名字,丫鬟從一開始的無所謂,到後邊聽見姜瑜名字的眼神慌張閃躲。

這樣的神色變化,都被顧遠之看在眼裏。

但顧遠之不是傻子,他方才可都是故意說的。

丫鬟如此能忍,自不會因為顧遠之說出對方主子的名字而露出什麽破綻。

對方所謂的露出破綻,可能正是對方那位主人想要對付的人。

那人想要對付姜瑜?

究竟是誰,竟然将目标放在了姜瑜身上。

顧遠之眯起眼,有些想不通這人如此做究竟有什麽好處。

挑撥他和姜瑜的關系,能有什麽好處嗎?

難道他顧遠之還會跑去刺殺姜瑜嗎?

顧遠之低笑兩聲,若非先知道對方是想嫁禍姜瑜,他怕是真的要跟姜瑜算賬。

不過,他倒是想不出姜瑜究竟有什麽仇敵,需要用到這樣曲折的手段去對付姜瑜的。

顧遠之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丫鬟,剛想說什麽,卻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随後身後走來那錦衣衛到顧遠之耳邊耳語一陣,叫他眉頭一皺,站起身便往外走。

他們找到這丫鬟藏起來的家人了,且那些家人本是被照顧着的,可某天突然就不照顧了,甚至派了人要去殺他們。

錦衣衛擒住了那些人,并将那丫鬟的家人都拿了,送到诏獄先關起來。

顧遠之本是不打算拿那丫鬟的家人,可對方既然都要殺人滅口了,想那丫鬟的家人留在外邊只會更加危險。

不如帶到诏獄來,這樣反倒還安全一些。

抓住的那些人都是死士,其中兩名在被抓住的時候當場自盡,剩下的被錦衣衛先制住,倒是沒有自盡成功。

死士的嘴巴很難撬開,顧遠之知道。

但沒有誰的嘴,是沒辦法在錦衣衛撬開的。

顧遠之露出一個笑容,一步步朝關押死士的牢房走去。

臨到牢房前的時候,就是拐個彎的距離罷了,顧遠之卻停下腳步,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突然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從前不喜歡的模樣。

顧遠之摸了一下自己仍舊含笑的嘴角,自嘲地笑了一聲,斂去眼中異樣情緒,進了牢房內。

那幾名死士被打得半死,正死魚一樣被困在牢房內。因是死士,為防他們又有法子自盡,錦衣衛特地鎖住了他們,還穿透了琵琶骨,叫他們沒辦法動彈。

“問出什麽了嗎?”顧遠之走過去,并沒有湊得多近,只是冷眼看着眼前死士,對站在前邊的錦衣衛說。

“尚未,屬下今日之內定将撬開他的嘴。”那錦衣衛承諾着,轉身便要動作。

顧遠之看着那死士,又問:“搜過身沒有?”

“搜過,裏邊放着這個令牌,尚不知是誰家的東西。”錦衣衛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塊刻了雙頭蛇的淺棕色令牌,遞給了顧遠之。

顧遠之接過令牌,細細摩挲着上邊的雙頭蛇紋路,腦海裏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馮明……

馮明手下有一批人,就是用的這塊令牌。

但顧遠之不覺得這個人是馮明,相反,可能是馮明的對手,或是馮明某個野心勃勃的手下。

而且,顧遠之也不覺得被卷入此事的這些人真的都與當年那事有關。

想其中有人只不過是因為姜瑜想替他出頭,才将一些人推進來攪渾水罷了。

能借着顧遠之的手除去自己的對手或是壓在頭上的人,倒也确實是慣用的手段。

但顧遠之可不會叫他們如意,真的這麽容易借他的手殺人,那日後豈不是都要到他要辦的事裏邊攪渾水了。

顧遠之冷笑着,摩挲着手上的那塊令牌,想了想,叫那錦衣衛繼續審問,自己則是轉身離開。

馮明是個聰明人,若是真的叫手下死士來殺人滅口,定然不會讓死士帶着這塊令牌。

所以顧遠之猜測這個人應該是與馮明走得近,近到能接觸到如此機密,可又頗有野心的人。

現在這個人當然沒顯現出來,但顧遠之可是看過原著的人。

馮明是姜瑜身邊一條不算很聽話的狗,趙霆又是馮明身邊一條野心勃勃,随時準備跳起來取馮明性命的狗。

顧遠之先遣人往宮裏走了一趟,告訴郭宇自己會去一趟馮府。

若他一個時辰後沒有出來,就帶着東廠的人過來一趟。

馮明是聰明人,與聰明人談話并不需要太久,基本一個時辰就足夠見到最後結果。

所以顧遠之沒把時間說長了,他吩咐過後便獨身一人往馮府去。

今日正好休沐,馮明穿了件墨灰道袍坐在院裏看眼前樹枝搖曳,瞧着倒是惬意。

只是如今已然入夏,倒是不知道如此日頭懸着,馮明怎的還能能待在院裏不進屋去。

“督公勾了皇上不夠,還要對朝中大臣下手嗎?”馮明一雙精明的狐貍眼一眯,無論是神情還是話語都含着幾分譏諷笑意。

顧遠之沒把對方的譏諷放在心上,左右他對馮明這些朝中大臣沒有半點興趣。

他只是上前一步,瞧着四周沒人,湊近些掏出那塊令牌,貼着馮明的臉叫人看清那上邊的雙頭蛇紋路。

“馮首輔,可認得這個?”顧遠之的聲音帶着笑意,可那說出的話卻如冬日飛雪一般叫人心頭一涼。

當然,馮明可不是普通人,并不會有心頭一涼的感覺。

他只是伸出手抓住那令牌,順道将顧遠之的手握住,輕笑着說:“督公發現了什麽?怎地不到皇上那兒去告發,卻是拿着這個到了我這來。”

“若真是你,我現下便是帶錦衣衛來拿你了。”顧遠之翻了個白眼,在他身旁坐下,仿佛二人從來沒有過那般帶着羞辱的争鋒相對。

馮明眯起眼看向顧遠之,琢磨着對方說的這話,一瞬間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問:“哪裏找到的?”

“我在查一個案子,剛發現的證人便差點被死士殺了。我的人拿了那些死士,最後在他們身上搜出了這個。”顧遠之一邊說一邊觀察着馮明臉上神色,猜測對方究竟知不知道這事。

“看來是有人想嫁禍與我了……不過,馮某倒是有些不明白,督公是如何知曉這東西是馮某所有呢?”馮明說話間露出一個帶着寒意的笑容,伸出手一抓,便将顧遠之扯過來抵在柱子上。

顧遠之後背撞得生疼,但就是這股疼痛叫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反手抓住馮明便強迫對方松開手。

松開手還不夠,如此将他壓在柱子上,顧遠之可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只見顧遠之在馮明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記重拳打在了馮明身上。

很道德,沒打臉。

想着明日要上朝的,若是打臉,到了朝堂上怕是不好交代。

可馮明身手也是不錯,被一記重拳打得後退好幾步,他仿佛突然覺醒了一般猛地朝顧遠之攻來。

顧遠之一個閃身避開馮明的一腿,衣袂翻飛間,他一拳直接打在了馮明臉上。

這一拳力道可不小,馮明臉上直接挂了彩。

因着馮明臉上挂彩,二人也不再打下去,只是商量起了方才說到的事。

馮明是個有手段的人,在顧遠之想象中,他應該很快就能抓住那個人才對。

可隔日早朝,顧遠之前往皇極門的時候正巧碰見馮明,看着對方臉上青紫,他啧了一聲別過頭。

本想着不理會此人,沒想卻聽得馮明叫住了他。

“督公留步,昨日督公說的事,已然有了結果。”馮明走到顧遠之身邊,說起了昨日之事。

而顧遠之也在聽見昨日之事的時候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馮明,等待對方将令自己滿意的結果說出來。

沒想馮明卻是說:“馮某瞧着督公與小公爺、徐侍郎關系甚好,心生羨慕,想着若督公也能與馮某那般要好,那這位妄想騎到督公頭上去的人,馮某定然好好處置。”

聞言,顧遠之嗤笑一聲,瞥了馮明一眼,說:“馮首輔這是想拿這事兒與我做交易?可那人陷害的是馮首輔,與我有什麽關系呢?”

聽得顧遠之這樣說,馮明一愣,眼睛一眯笑了起來:“不錯,一段時日沒能與你說上話,倒是變得比從前見到的時候還要口齒伶俐。”

“顧某一向如此,馮首輔若沒什麽事,還是早些到皇極門上朝的好。”顧遠之瞥了他一眼,徑直朝前方走去。

到了皇極門前,姜瑜與大臣們讨論起政事,顧遠之則是站在一旁守着。

有些無聊,但發發呆興許就過去了。

中途隐約聽見姜瑜問馮明臉上的傷怎麽回事,顧遠之被這話題吸引,回了神朝馮明那邊看去,想聽聽他如何解釋的。

總不能說堂堂首輔與錦衣衛頭頭打架打出來的吧?

如此一想,顧遠之卻是生出幾分興趣來。

然而,馮明不愧是惡心人的好手。

他忽的神色戚戚,對姜瑜說:“不過是被家中妖精給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