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顧遠之看着姜瑜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有些不解地看着對方,張了張嘴想問點什麽。
可姜瑜卻是捂住他的嘴巴,一把湊近他, 問:“昨日|你到馮明家中做什麽?”
顧遠之瞬間皺起眉來,沒想那麽多, 只是對姜瑜這樣的質問感到不滿。
這種不滿緣于他覺得自己是個人, 不該時刻向對方報告自己的動向。
而對方明顯将自己看做所有物,要顧遠之将自己的動向報告上來, 而顧遠之沒有報告上來, 且又不知對方從哪裏找到不滿,便這般質問。
“皇上問這個做什麽?”顧遠之見到姜瑜之後添上的幾分笑意都淡了淡,看着姜瑜問了這話。
姜瑜見對方變得尖銳, 卻是覺得這番模樣十分不同, 比之從前将一切都藏起來的模樣要好上許多。
“不過是瞧你聽了馮明的話不高興,當你昨日在馮明那厮家中被欺負了。”姜瑜放軟了語氣, 牽起他的手輕拍了下手背,看起來像是退了一步。
顧遠之将信将疑地看着姜瑜,他并不相信姜瑜會就這樣退步。
但眼前這人就是如此放軟了語氣,說自己只是擔心他。
顧遠之一時有些心軟, 可他想到姜瑜這人又多疑又心思深沉,想自己并不會是對手。
即便他逼自己成長起來接手錦衣衛,真的對上這樣的人, 他還是那樣的迷茫無措。
他不知道對方面對自己這副神情是真是假, 說出的話是真是假, 擁抱自己的動作是真是假。
總的來說,就是顧遠之害怕欺騙,害怕付出之後被抛棄。
可他想到姜瑜其實都表明過心意了, 應該不會再在這方面騙他,費盡心思騙一個奶兄弟,實在是沒什麽必要。
那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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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與他打了一架,沒什麽別的事。”顧遠之垂眸笑笑,沒有抽出自己的手。
姜瑜見他垂眸,當他還是不高興,又聽見他說打了一架,臉色一變,将人圈進懷裏左看看右看看。
“可有受傷?他怎地敢打你,看朕不狠狠罰他。”姜瑜眉頭緊鎖,眉眼間染上怒意。
顧遠之瞧着他的模樣忍俊不禁,眉眼間滿是笑意,倒也沒有計較對方将自己圈進懷裏這事。
“是我打他,不是他打我。”顧遠之解釋了一番,沒有細說當時的情況,只說是自己瞧着馮明不順眼方才動了手。
姜瑜聽了若有所思,摩挲着下巴眯起眼說:“既然遠之看他不順眼……”
“萬萬不可。”顧遠之聽着對方的話,驚呼一聲,連忙抓住他的手,想叫他別在沖動之下将馮明貶了或是如何。
姜瑜聽着他的話,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叫顧遠之有些摸不着頭腦。
“好,朕聽遠之的。”姜瑜反握住顧遠之的手,将他的手拽到唇邊親了一口。
顧遠之起先沒反應過來,後來反應過來了,卻已經過了抽回手最好的時機。
他看見姜瑜微擡眼皮,就着抓着他的手那姿勢與他對視。
明明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可顧遠之卻像是卻是紅了耳朵尖。
大抵是覺得不好意思,顧遠之自己也沒弄明白,他猛地抽回手別過頭,沒敢看姜瑜。
姜瑜那聲聲輕笑在他面前不遠處響起,如羽毛一下下刮蹭着他的心,叫他渾身都別扭起來。
不過姜瑜倒也沒做什麽,他只是與顧遠之在那坐了一會,便許他回去了。
回到北鎮撫司後,顧遠之先看了一遍昨日審問的結果,又問過今日可有什麽異常,便轉身朝诏獄去了。
诏獄那邊正審問着下一名丫鬟,痛呼聲老遠便能聽到,想來是剛剛開始。
動用刑具的時候,一般都是起先叫喊得厲害,到了後邊便痛得沒了力氣。
不過錦衣衛有自己的辦法,他們不會讓犯人在不該死的時候死去。
顧遠之知道這一點,對錦衣衛還是有些自信,便也沒去擔心這個問題。
“馮明有動作了嗎?”顧遠之翻看着方才帶在身上的審問結果,朝身邊的錦衣衛問出這話。
“沒有,他下了朝便往內閣去了。”錦衣衛答道。
顧遠之合上手裏的審問結果,随手扔給錦衣衛,轉身朝外走。
他覺得自己應該見見徐烨。
徐烨現在應該在吏部,想吏部該是沒什麽事叫他出門,顧遠之便直接找了過去。
等在門外的時候,顧遠之站在檐下朝外看去,看着天上從萬裏晴空到忽的撒下如針搬的雨滴。
洋洋灑灑,一下下刺在青石板上,與其碰撞出別樣的聲響。
徐烨出來的時候正好瞧見顧遠之站在那兒看雨,臉上挂起笑容,上前一步卻保持着距離,問:“遠之,你到吏部來,是找我什麽事嗎?”
“趙霆此人,你熟悉嗎?”顧遠之瞥了一眼屋內情景,因着下雨,裏頭顯得昏暗無比,但顧遠之總感覺裏頭是有人在看着自己的。
他甚至能感覺到有一雙眼透着幽幽寒光,目光就這樣直直刺在他身上。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查父母的案子與詢問中趙霆的事,顧遠之也沒有将如此小事放在心上。
左右他走在街上也有許多人看他,只不過眼神不同罷了。
他并沒有在意,只拉着徐烨到偏僻處去,又問了方才那個問題。
徐烨本以為他是來問顧廷夫婦的案子,卻沒想到竟然是問趙霆。
“遠之怎麽對這人感興趣,他從前纏着拜馮明為義父,可馮明卻是不肯收他這個義子。至于後來,倒是聽說他跟在了馮明身邊,想該是他的人。”徐烨琢磨了一下顧遠之的意思,猜測趙霆這個人也許與當年那事有關系,便将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只是牽扯到了馮明,他多少還是有些擔憂,擔憂顧遠之不敵馮明這個老狐貍。
馮明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不是單純站對了隊這個原因。馮明的手腕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像的,更不是一般人能夠應付得了的。
徐烨皺起眉,沒忍住伸出手抓住顧遠之,本想抓手腕,最後卻只抓了衣袖。
“遠之,是牽扯上馮明了嗎?”徐烨小心翼翼地問。
“不知。但我知道趙霆有問題,也許你知道的東西對我來說是有用的。”顧遠之看了一眼被抓在對方手中的袖子,皺着眉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因着這一後退,本被徐烨抓在手中的衣袖在這樣一帶中滑過他的指尖。
衣袖從徐烨手中脫出,落回原位的時候還蕩了蕩,看得徐烨愣了一下。
可徐烨一向不會對顧遠之多說什麽不合适的話,他只是避開這個問題,将注意力放到顧遠之說的話上邊。
“趙霆此人觀其面相便知心比天高,想不會真的服馮明。且先前馮明拒絕他當義子這事,想趙霆還記着仇。”徐烨說得并不直白,只不過話裏話外都是趙霆會反咬馮明一口的意思。
顧遠之想的自然與徐烨差不離,只不過他對馮明和趙霆二人都不熟悉,方才來問徐烨。
“若有什麽動靜,記得告訴我一聲。我會安排錦衣衛過來與你接頭,不過記得別叫旁人知道。”顧遠之囑咐一聲,便轉身離去。
徐烨應了下來,沒說別的什麽,更沒敢留顧遠之再說會話,只目送着對方離開。
回去之後,顧遠之将錦衣衛散下去盯着幾個自己盯上的大臣,還得進宮去陪陪姜瑜,以免姜瑜跑到北鎮撫司來,把錦衣衛都吓一跳。
從前他怎麽沒發現姜瑜這麽黏人,一天不見立馬跑到北鎮撫司,生怕大家夥不知道顧遠之十分得他喜歡。
顧遠之無意叫姜瑜跑去見他,惹得朝野議論紛紛,只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進宮一趟。
這日他剛出诏獄便往宮裏跑,身上還帶着诏獄之中的陰冷濕氣,一進養心殿便叫伸手想讓他湊近一些的姜瑜眉頭一皺。
“剛從诏獄出來?”姜瑜捧起他的手暖了暖,感受着上邊仍殘留的寒氣,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顧遠之應了一聲,又說:“案子有些苗頭了,近些時日怕是不能時常進宮來。”
其實顧遠之也不是沒有進宮,每回早朝他都要站在一旁,說到底姜瑜說的沒進宮只不過是沒到身邊去陪他罷了。
要說見,定然還是能見到人的。
顧遠之看了姜瑜一眼,觀察着對方的神色,想着對方會不會答應自己。
在顧遠之的注視下,姜瑜笑了一聲,伸手碰了碰他的頸側,話語中似乎略帶着幾分懷念:“既是許久見不到遠之,不如用別的來補償朕一下?”
補償?
顧遠之瞪大了眼,心想他與姜瑜如今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的關系,他更是還沒有答應姜瑜,這補償又從何說起?
只是姜瑜選擇這樣提出要求讨好處,而不是直接不許他去,也算是做出了讓步。
顧遠之想着,既然姜瑜都讓步了,那他也不是不能讓。
咬一口也沒什麽,左右從前也不是沒咬過。
“皇上想要什麽,直接讨就是了。”顧遠之不好意思說出來,只能這般說。
能聽見顧遠之說出這樣的話,姜瑜已經很是高興,自然不會多說什麽。
顧遠之低垂着頭沒再說話,感受着姜瑜環住自己的腰,在被觸碰到的一瞬間身|體微微一顫,忍不住伸手抓住姜瑜的衣袍,沒敢去看姜瑜。
而姜瑜環住顧遠之的腰,将人拉近一些,絲毫不管對方身上陰冷濕氣,只埋首在他頸側,先是舔吻,又用牙輕輕碾磨,到最後的吸吮啃咬。
這一系列動作惹得顧遠之眼圈都紅了,許久沒有被姜瑜占便宜,他一時竟有些不适應。
但不适應還是其次,許久沒有被這樣啃咬舔吻,他的身|體反應比從前還要激烈一些。
也許這就是禁欲久了後更加渴求,壓抑久了便會爆發。
顧遠之該是在姜瑜提出讨要補償的時候就想到此事,但想到了也無濟于事,他覺得自己也還是會答應姜瑜。
或許他就是不讨厭被姜瑜如此對待吧。
顧遠之垂眸看着姜瑜那陽光下泛着些許棕色的發,伸手卷起一縷,看着那發尾的自然卷,輕笑一聲。
他本不該笑的。
他這樣被姜瑜按在懷裏啃咬,本咬着牙沒什麽事,可這樣一笑,笑聲卻是随着輕聲嗚咽一起從嘴唇洩|出,叫顧遠之老臉一紅。
被姜瑜放開的時候,顧遠之臉上紅得不行,垂眸不敢看姜瑜,又想着該如何打破眼前尴尬。
當然,姜瑜一看就不尴尬,尴尬的只有顧遠之一個人。
可是姜瑜也是個惡劣的,他不先出聲,他只是看着顧遠之一個人尴尬。
那樣站在原地臉紅,每回感覺到臉上發燙,便能回想起方才被啃咬的感覺,叫他更加的羞恥。
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得“喵”的一聲,打破了顧遠之努力想打破卻沒能打破的尴尬。
顧遠之低頭朝聲音來處看去,正好看見一只貓朝這邊走來,看起來十分眼熟,該是那年在乾清宮見過的貓。
“這小貍奴很想你,只不過後來朕到養心殿多一些,倒是太監照顧他多一些。”姜瑜将貓抱起來,如玩弄顧遠之後頸處一般摩挲着貓咪。
顧遠之看着那動作覺得十分眼熟,看久了才想起從前姜瑜愛對自己做的動作。
他耳朵尖更是紅了紅,別過頭去,想将注意力放到貓上,說:“皇上都不太見它,如何知道它想我。”
“朕是這小貍奴的主人,朕想你,它自然也想你。”姜瑜說話間帶着笑意,仿佛在逗着顧遠之,可說出的這些話卻帶着幾分認真。
顧遠之知道姜瑜不是在講述貓如何想他,姜瑜是想借着貓跟他說自己很想他。
不過一兩日沒私下裏見到,說這樣的話簡直是叫顧遠之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別扭地別過頭,顧遠之垂眸睫毛輕顫,感受着自己的手指被姜瑜牽住,被姜瑜摩挲着食指和中指指尖。
他聽着姜瑜輕聲細語說着這小貍奴平時如何如何,還問顧遠之要不要把貍奴帶回去養。
“錦衣衛事兒不少,可沒空總回家去陪它。”顧遠之看着貓,他很喜歡,可轉念一想,他還是搖了搖頭。
“養在朕這裏,你多到朕這裏來就是了。”姜瑜說着話,懷裏的貓咪也用肉墊墊按了按顧遠之的手指,搭在上邊又是“喵”了一聲。
顧遠之心說這貓成精了吧,又因為這一人一貓而感到動搖。
這樣的動搖持續到了顧遠之走的時候,忍不住答應了下來。
回到北鎮撫司沒多久,顧遠之還在翻看卷宗,卻聽見外邊傳來腳步聲,那名被顧遠之派去與徐烨接頭的錦衣衛走了進來。
“督公,徐侍郎派人送來消息,說吏部接到內閣發來的調令,是将趙霆給調到東南去的。”那錦衣衛行了個禮,禀報着徐烨遞來的話。
顧遠之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督公,您若是對趙霆不放心,不如到了那邊也叫錦衣衛盯着?”那錦衣衛瞧着顧遠之若有所思的模樣,猶豫着提出建議。
也派人盯着?
顧遠之眯起眼,考慮着這麽做可有意義。
可思考到後邊,他突然想,其實他沒有必要考慮意義不意義的東西。
只要這個人對他有威脅,或是這個人被他盯上了,都可以派人去盯。
“不必派去太多人,稍微知道他的動向便好了。”顧遠之合上卷宗,對那錦衣衛說完,便擺擺手叫人出去。
之後幾日,原本将要清晰起來的案子卻又仿佛蒙上迷霧,叫顧遠之有些看不清前路。
帶着困惑,他到了養心殿去見姜瑜。
也不是想來請教姜瑜,他只是在前路不明的時候,突然就想到姜瑜。
他想來看看姜瑜。
進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名與馮明一般長了一雙狐貍眼的男子站在裏邊奏報着什麽,一襲緋袍穿在身上,想是品級不低。
見顧遠之過來,姜瑜招手讓顧遠之到自己身旁來,又叫那人繼續說下去。
顧遠之沒去聽那人究竟說什麽,只聽出了對方是在陪都任禮部尚書的。
雖說陪都多被稱為養老之地,但實際上陪都六部意義重大。每一任陪都禮部尚書,都有機會成為宰輔備選人。
或者說,當上陪都禮部尚書,基本就已經被劃入宰輔備選的行列。即便那人只是在陪都這樣的養老之地,但總是能調回來的。
人不是一成不變,何況是可以升調的官職。
顧遠之打量着那人,還知道了對方名喚俞瑞,前朝中的進士,後被調到陪都去當禮部尚書。
前朝,那就是姜瑜的上一任皇帝。顧遠之沒見過的那位……姜瑜的堂兄?
顧遠之眯了眯眼,看着眼前一雙狐貍眼閃着精明,說話卻比那雙眼還要精明,淨是撿着好聽的說。
剛瞧見的時候覺得這人與馮明相似,如今卻發覺他們大不相同。
馮明這人帶着一股子傲氣,說話難聽又有手腕,得姜瑜信任,卻不奉承姜瑜。
可眼前這位俞瑞,卻是一味奉承姜瑜,說得姜瑜心情好上不少,大手一揮便将人留在了京城。
顧遠之看着眼前景象,眉頭微皺,伸出手扯了扯姜瑜的袖子。
忽的被人扯了袖子,姜瑜有些奇怪地朝顧遠之看去,臉上本就挂着笑意,看見心上人更是笑意愈濃。
“遠之,怎麽了?”姜瑜的聲音都放輕了些,眼中含着笑意,伸手将人尚未收回的手抓住,握着對方的手晃了晃。
顧遠之沒想到對方會當着俞瑞的面這麽大動作,一時有些尴尬,也不知該說什麽。
總不能當着俞瑞的面說這是不成吧?
而且姜瑜話都說出去了,總不能因為他一句話而收回這道命令吧?
顧遠之皺皺眉,想了一想,還是決定委婉地提醒一下。
“調任這種事不是吏部做的嗎?臣看着俞尚書是個能人,想吏部那邊考核的政績該是很不錯,皇上直接交給吏部不就好了?”顧遠之無意阻攔俞瑞升官,倒也沒把話說死,只說走程序,沒肯叫俞瑞巴結一下姜瑜便能回京城來。
那邊俞瑞聽着顧遠之的話,眼底閃過一抹厲色,但臉上還是挂着谄媚的笑,并沒有反駁顧遠之。
而姜瑜則是轉了轉眼珠子,在顧遠之掌心撓了撓,笑了一聲:“那就按遠之說的辦吧。”
交代完這事,姜瑜揮手讓俞瑞下去,方才去看顧遠之。
他一雙淺棕色的眼睛直盯着顧遠之看,看得顧遠之身上十二分的別扭,方才輕笑一聲:“你其實不必攔朕,俞瑞此人,朕自有分寸。”
顧遠之明白姜瑜在這方面知道的定然比自己多,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點頭。
“只是這人怕是要恨上你了……倒也無妨,壓一壓,若沒有再用他。”姜瑜想伸手去環住顧遠之的腰,卻在半路收回手。
顧遠之還沒答應他,若要環住腰,還是得向顧遠之讨要,待顧遠之點了頭他才可以有動作。
姜瑜這眼神實在熾熱,顧遠之也沒辦法當做看不到。
他不但看到了,還明白姜瑜的意思。
可今日他實在沒有這個心情與對方親近,他一心想着變得如亂麻一般的案子。
他心知有人趁着姜瑜給他當靠山的機會将自己對立的大臣扯進來,但如今案子如亂麻一般,他也不知哪些是被扯進來的,哪些又是真的與此案有關系的。
本是快要結案,突然卻冒出許多雜亂線索,瞧着還都與此案有關,叫顧遠之可是頭疼。
姜瑜在顧遠之面前總是觀察得仔細,自然是發現了他的不對之處。
這樣的事,顧遠之倒也不必瞞着姜瑜,只如實将自己的困惑說了出來。
姜瑜看着他笑,突然将旁邊挂着的筆都扔在了禦案上,指着上邊亂糟糟搭在一起的筆,對顧遠之說:“你瞧這些筆是不是很亂?”
“是,與這案子一般。”顧遠之知道對方是想指點自己,便豎起耳朵聽着。
不過,他也知道,姜瑜的手段十分狠辣,與自己是不同的。
所以聽歸聽,到時候還是得按着自己的習慣去辦事。
“朕知你心軟,不必擔憂。”姜瑜瞥了一眼顧遠之的神情,一時失笑,叫對方安心之後方才繼續往下說,“這些筆多數都是後來摻進去的,你要做的,就是一條條摸過去,把推他們進來的人是誰的線索給抓住。不必抓人,留着日後有用。你這樣一條條摸下去,知曉利害的會推出去,大臣不是傻子,被推進來也會想辦法撇清關系或是将對方也拉進來。”
“若他們不走?”顧遠之眯起眼,大概明白姜瑜的意思。
就是不把這些放在一起查,而是一條條往下摸去找線索,以錦衣衛的能力,這樣做定然比當做原先那個案子查要更加簡單。
只是,若他們執意要在這個案子裏争鬥呢?
顧遠之看着姜瑜,眼中帶着些許疑問。
他想知道姜瑜會怎麽做。
不過,他也能猜到,不過就是将人一起辦了就是。
反正他們愛淌渾水,不如就不要走了,留在渾水裏算了。
“那就當做同謀,一塊辦了。”姜瑜一掌按在雜亂無章待在預案上的筆身上,凝視着顧遠之,眼中帶着笑意。
笑意是一直都有的,可顧遠之卻仿佛瞧見一閃而逝的瘋狂。
顧遠之沒去管太多,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就要回錦衣衛吩咐人去辦。
沒想還未開口說自己要走,便被姜瑜扣住手腕。
而後他聽得姜瑜說:“等等,帶着郭宇一起去。東廠常辦這些事,他們熟悉一些,叫郭宇教教你。”
顧遠之回過頭看向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擡眼看向姜瑜。
姜瑜像是不在意顧遠之如何回頭看自己,他只在意自己是否抓住了顧遠之,他只在意顧遠之的目光是否停留在自己身上。
抓住了就好,停留了就好,至于旁的都可以慢慢來。
“你其實不适合當錦衣衛,錦衣衛要的就是心狠手辣。而你,你的心是軟的。”姜瑜說着,想嘆氣卻又只是搖搖頭露出一個笑來,“不過,朕就喜歡你心軟。無論你什麽樣,朕都喜歡。”
顧遠之聽着這話,不自覺紅了耳朵尖,又想起對方方才說的話。
叫郭宇教教他。
他噗嗤一聲笑出來,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還當皇上會說親自教呢。”
這話說出來,顧遠之自己都愣了一下,姜瑜也微微瞪大眼,似乎沒想到顧遠之會說這樣的話。
姜瑜看來,顧遠之該是還得別扭一段時間的。
至于答案,在最後顧遠之說出口之前,誰都不知道。
雖說姜瑜很想要顧遠之答應自己,但沒到那個時候,他自己也是心裏沒底。
如今聽得顧遠之如此說,姜瑜竟是一瞬間感覺到自己還是很有希望的。
顧遠之不知姜瑜心中想法,他只是看見姜瑜一拽自己的手腕,将他直接抱在了懷裏,嗅着他頸間不知為何帶上的淡香。
氣息就這樣撲在顧遠之頸間,叫他別扭地想要躲開。
癢癢的……
顧遠之躲着躲着,更是往姜瑜懷裏鑽去,叫姜瑜心情更是好了不少。
一聲低笑在顧遠之耳邊響起,他一個擡眼,直直撞上姜瑜那滿含笑意的眼睛。
目光相觸,姜瑜一個沒忍住,扣着顧遠之的腰便将他按在懷裏親了個夠。
顧遠之也沒推開對方,只是愣愣地承受對方索取,心裏想着自己是不是在這方面太縱容姜瑜了。
說起縱容,倒是叫顧遠之想起一件事。
從前,或者說大火之前,姜瑜偶爾也會對他說,是不是太過縱容他了。
想起這個,剛被放開的顧遠之忍不住笑出聲來,在姜瑜不解的目光中搖搖頭轉身往外走去。
姜瑜沒有攔他,只是目送着他離開,又喊郭宇進來吩咐一番,便将郭宇連帶東廠扔去錦衣衛供顧遠之用。
有了姜瑜的辦法,顧遠之分了一部分人去查案,每一條線都查,查到了再将線索收集起來。
若有明顯不對勁的,可以先拿了再說。
反正北鎮撫司裏頭許多人其實比顧遠之更有經驗,他們都是姜瑜說的那種狠辣之人。
顧遠之不是狠辣之人,他到現在也只是習慣看着犯人受刑,且尚未見過更加可怖的刑具,尚不能算不怕的。
将人分散下去一條條摸去,倒是比從前的辦法快上許多。且在顧遠之看來,錦衣衛是專業人員,上邊的人找到方法之後,下邊執行都十分快,根本不用等多久便有了結果。
結果并不很出乎顧遠之意料,但又不在他的猜測之內。
主謀是宮銳幾乎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但因着多少算有親,當年來京城後本想借着這層身份叫自己的仕途好走一些。沒想來了之後正好碰上宮銳倒臺,他也吓得沒敢說自己與宮銳有親。
不過,因着有親,這人将當年宮銳的産業給收入囊中,只說自己有辦法替宮銳報仇。
宮家的人起先不信,可那人又泣着聲說自己聽說宮銳有難特意到京城想幫忙,卻因為晚到一步沒能幫上,只能隐去身份為宮銳報仇。宮家的人将信将疑,把産業給了他之後問他待如何,他起先拿着銀錢不辦事,之後卻是瞧見了機會。
殺了姜瑜的奶娘,顧廷一定會大查特查,到時候再将當年踩過宮銳的朝廷官員都推進去,也不算是沒有替宮銳報仇。
那人沒想到,顧廷雖是在查,卻一直沒動手,等得他心急如焚。後來更是讓他想不到,顧廷竟然死了,且顧遠之丁憂好些年,更是不可能接手錦衣衛。那人便懈怠下來,沒想之後顧遠之大動作地查這個案子,叫他慌得不行,只能随意将一些人扯進去混淆視線。
顧遠之看着這份審問結果,冷笑一聲,罵道:“當我傻子嗎?”
眼前數名錦衣衛低着頭,一旁的郭宇也是皺着眉。
他們都看出問題了,可這就是查到的結果。
“算了,就這樣吧。幕後之人想叫我看到的答案是這個,你們便是把京城翻過天去也找不着別的線索。”顧遠之也沒有完全放棄,他還可以鎖定好目标之後再查。
但現在對方正警惕着,他便也只能将這事放一放。
表面上将這案子結清,顧遠之空出來的時間也多了起來。進宮這件事,他更是推不掉,只能挑好了時間到養心殿去見姜瑜。
這日他進門的時候正好瞧見朱懷寧站在那裏,如從前一般神色清冷,眉眼間帶着寒意。
顧遠之瞧見朱懷寧,心底咯噔一下,看看朱懷寧又看看姜瑜,暗道不好。
瞧見顧遠之,朱懷寧臉上寒意如春日融雪般消去不少,甚至還挂上一個淺淡得要看不出來的笑。
姜瑜比朱懷寧還要早一些瞧見顧遠之,他觀察着顧遠之與朱懷寧之間怪異的氣氛,眉頭微皺,招手對顧遠之說:“遠之,過來。”
一邊想着這是什麽情敵見面現場,一邊往姜瑜那邊走。
顧遠之心底碎碎念,想着日後出門還是得看看黃歷。
否則要是下回到養心殿來的時候朱懷寧、徐烨、馮明和姜瑜都在怎麽辦?
那又是什麽大型修羅場?
顧遠之眯起眼,突然有些奇怪自己為何下意識把馮明算進去。
這人分明是個精明的變态,想來與他三人是不一樣的。
到了姜瑜身邊,顧遠之只當姜瑜與從前那般要自己站在一旁等候。
沒想姜瑜伸手環住他的腰,叫他直接坐在了自己腿上,将人死死困在了懷裏。
顧遠之目瞪口呆,只看着姜瑜,瞪着眼用口型問他:“這是做什麽?”
姜瑜沒有回答這句話,只是眼中含着熾熱情意,一手捏了捏他的後頸肉,看着他在自己手下顫抖,笑出聲來。
“朱懷寧,繼續說吧。”姜瑜的聲音帶着笑意,因懷裏抱着心上人而十分愉悅。
朱懷寧方才挂上臉的笑意在這一瞬間崩裂成碎片,眉眼間攀着無數冰冷寒意,仿佛高山冰雪般難以融化。
他的臉色并不算好,冷着臉就算了還雙目仿佛要噴火。
看得小心翼翼回頭看朱懷寧一眼的顧遠之連忙轉回去,不叫自己與朱懷寧對視。
姜瑜瞧着朱懷寧的模樣,心情更是不錯,環着顧遠之的腰,輕笑着問:“怎麽不繼續了,若是午間都說不完,朕準你留下來與我二人一同用膳。”
聽了這話,朱懷寧臉色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難看了幾分,陰沉沉的,仿佛烏雲密布。
叫人看了便想繞道走。
至于姜瑜,根本是能與金榜題名時比肩的春風得意。
看了很難不讓人想給他兩拳。
幸好顧遠之不是那個被氣的人,否則就姜瑜方才所作所為所言,随便換誰都要氣炸了。
也就朱懷寧脾氣好,沒真的與姜瑜在這裏嗆聲。
不過,原著裏的姜瑜可是愛慘了小公爺,也不知他來了之後為何他二人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顧遠之垂眸想着,又覺得不能叫他們這樣争鋒相對下去,便伸出手抓住姜瑜的衣襟。
被心上人突然抓住衣襟,姜瑜還當他有什麽話說,轉頭看向顧遠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顧遠之瞧着他有幾分你盡管說反正我不改的味道在,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麽,卻聽見外邊郭宇說了一句話。
“皇上,徐侍郎求見。”
這話讓顧遠之脊背有些僵硬,心說怎麽會這麽巧……
原本以為遇上朱懷寧在姜瑜這兒已經是天大的巧合了,沒想到徐烨也來。
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幾率都比這個大。
顧遠之更是頭疼,給姜瑜使眼色希望他不要讓徐烨進來。
“讓他進來吧。”姜瑜滿臉寫着不知道顧遠之那眼神是什麽意思,仿佛是顧遠之不肯開口說的錯。
顧遠之頭一次被姜瑜氣到,他收回手按了按眉心,咬了下牙,想着該如何避免修羅場。
不如他走?
顧遠之看了一眼姜瑜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剛想叫姜瑜放開自己,便看見姜瑜的手又緊了緊。
顧遠之:……
到養心殿來,徐烨倒是真的巧合。
并非姜瑜傳召,也不是聽說誰今日要來這裏,而是真的有事要與姜瑜商讨。
原本在外邊聽說朱懷寧在這裏,徐烨還沒有放在心上。左右他與朱懷寧也是從前好友如今情敵,見面也不會真的怎麽樣。
他覺得他們是來辦公事的,定然不會扯到顧遠之這個問題上。
結果一進門便看見顧遠之被姜瑜環着腰坐在他的腿上。
徐烨臉上笑容一僵,開始考慮今日不宜出門的可能性。
這邊徐烨看見了顧遠之,顧遠之也看見了徐烨。
徐烨好歹與顧遠之是好友,現在還是追求者之一,如此身份疊加上去,叫坐在姜瑜腿上的顧遠之更是有些尴尬。
他恨不得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也不要在這裏看三人怪異地說着話。
“徐烨怎麽這會兒來了?若待會談得久了,可以留下來與我二人一同用午膳。”姜瑜自然知道徐烨對顧遠之也是有意思的,如今瞧着這兩個要搶他的遠之的人,他可是恨不得直接将他們趕出京城。
可作為皇帝,這二人如此才華,若是趕走實在可惜。
再者,就算他是昏君,顧遠之也不會同意他這麽做。
“吏部有些事兒,本欲遞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