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得不說疼痛是可以把人折磨瘋的。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說法，說是疼痛能讓人上瘾。一開始你會忍受不了那種疼痛，可是久而久之便會享受那種感覺，簡而言之，就是把人折磨成了受虐狂。

不過我顯然沒有那種資質，這樣的日子過了四五天的時候，我已經徹底承受不住了。

幻肢每晚的疼痛和連連的噩夢纏身讓我想要喊救命，我想要忍下來，可是卻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這條腿從來沒有如此間歇不斷地每天都發作過，而且一發作起來就好像腿硬生生地被碾壓碎掉一般。

我想這種疼痛是任何一個常人都不能忍的。

我每天按時吃着藥，心裏總是祈禱着能快點好起來，可是大概是我曾經太不良了，這種祈禱一點作用也沒發揮，“左腿”反而疼的越來越厲害。

梁梁把晚飯端上來的時候感嘆了句：“我看姚九今天又來了，他還真是……何必呢……”

我聽了這話，明明之前也都沒什麽感覺的，偏偏現在煩躁了起來，總覺得肚子裏有一團火在燒。

我一想到那輛車，那個人，想着想着就發洩般的把靠放在牆上的拐杖拿起來砸到了門邊！

這一砸大概把梁梁吓到了，他震驚地看着我問道：“莫樂，你幹什麽啊？！”

我的“左腿”又疼了起來，我喘着氣坐在床邊，冷笑道：“有本事把話說清楚啊，有本事來告訴我他想幹什麽，一直躲在那兒算什麽！”

“你……你管這麽多做什麽，”梁梁把那把拐杖撿回來，小聲道，“他還能想怎麽樣啊，八成是想和你複合啊，你理他做什麽……你這兩天脾氣越來越差了。”

我盯了會兒梁梁撿回來的那把拐杖，拿起來便起身往門邊走去。

梁梁在我身後喊道：“你去哪啊莫樂，飯菜好了啊！”

我出了門，把門關上，将他的聲音隔在了另一邊，一聲不吭地拄着拐杖下了樓，一心想着要讓姚九那個混蛋盡早滾出我的視野。

一路拄着拐杖走到姚九車邊的時候，坐在駕駛座裏的他似乎有些驚訝。

我狠狠地一拳砸到了他的車窗玻璃上，姚九打開了車門走出來抓住我的手蹙眉道：“莫樂，你搞什麽？”

“我搞什麽？”我知道我的行為是在把幻肢帶給我的疼痛轉嫁給他，卻還是停不下來地刻薄道，“是你在搞什麽吧？你在這兒呆了幾天了，到底想做什麽？監視我？！”

“小樂，

”姚九蹙着眉頭看着我說道，“你在說什麽？我在這裏是因為我不能放心你和梁梁兩個人住在那種地方，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想把你帶回去你一定會把我趕出來，所以我只能等在這裏。”

“不需要啊！”我吼道，“你知道每天看着你有多煩嗎？”

你知道每天被這麽一條根本不存在的腿折磨有多煩嗎？你知道為了這麽條已經失去的腿還要接受那麽複雜的治療吃這麽多的藥有多煩嗎？！

你坐在這裏，美其名曰等我回心轉意，可是你知道這是永遠不可能的嗎？你感受不到我的痛苦，沒辦法為我分擔痛苦，甚至沒辦法為我減輕痛苦！

“原諒”二字不是那麽簡單的！

“小樂……”姚九注視着我，緊握着我的手腕啞聲道，“是不是……腿很疼……”

我怔住了。

“我去問過我朋友，他們說截肢後腿沒那麽快好起來……可能會很疼很疼……”姚九慢慢說着，“我知道你最近認識了一個醫生朋友，可是小樂，他能夠給你的，我也可以。我們和好吧？在這裏的這幾天我都忍着沒去找你，不想讓你煩，也不想讓你更讨厭，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到我面前跟我說願意和我談談……”

我有些驚訝，因為姚九從來沒有用這麽卑微的口氣和我說話過，幾乎是在小心翼翼地請求我。

“我知道我沒辦法賠你一條腿，可是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去裝條假肢，我會陪着你複建，這樣你總有一天可以重新扔掉拐杖走路，”姚九扯着嘴角，在寒風中低聲說道，“你會變成這樣的确是我造成的，是我不相信你，傷害了你，可是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了……”

聽了這番話我腦袋有些混亂。

其實我根本沒期待過能聽到姚九的道歉，更沒想到姚九會這麽心平氣和的和我說這番話。

這幾天快被那條幻肢弄瘋了，梁梁說我脾氣變壞了我自己也能感覺出來。很多怒火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我想抑制也抑制不了。原本是想找姚九來洩憤的，可是現在卻把原本的目的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把自己的手從姚九手中抽了出來，姚九也沒再勉強我。

沉默了半天，我實話實說道：“姚九，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

我用餘光注意着他臉上的神色，他緊抿着雙唇，這是他抑制自己的情緒時最喜歡做的小動作。

“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我說過我接受你的道歉，可是我不需要你的補償。”我以比較冷靜的思維說出了這句話。

姚九沉默了幾秒，開口說道：“你喜歡上其他人了嗎？”

我蹙眉道：“不關你的事，你知道我最讨厭別人來問我這種問題。”

“小樂……”姚九笑了出來，“我也早就和你說過，在看到你的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和你是最合适的。我以前沒告訴過你我爸媽的事情，其實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對我爸出軌過。”

我有些驚訝，姚九以前的确沒說過他父母的事情，我一直以為他是顧忌我的心情，沒想到他的家庭似乎也有一些故事？

“我不想告訴你是因為我一直很厭惡那個女人，我一直以為在我們之間是不需要讨論長輩的，因為我和你一樣，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也一定可以。我媽性格很懦弱，出軌被我爸抓住之後每天都在求我爸原諒她，協商離婚的時候甚至求着讓我跟我爸說她的好話。長大之後我一直很……讨厭女人，總覺得他們和我媽都是一個樣子。我喜歡上了男人，可是依舊害怕我愛的人會背叛我。”

姚九注視着我，輕聲說道：“我想我大概還是一直沒有信任過你才會這樣，你離開之後我也思考過，你這樣的性格是不是不适合我……可是我還是喜歡你，我愛你，小樂，再也不會出現第二個像你這樣讓我喜歡的人了。”

今天聽到的姚九的表白比之前的兩年還多，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也強硬不起來了，有些狼狽地說道：“姚九，都已經結束了……你別再說這種話了。”

“我做錯了事情讓你傷心了，可是我會補償你，我下半輩子都會陪在你的身邊，”姚九笑着說道，“我們可以去國外結婚，這樣我們就會像夫妻一樣……小樂，原諒我吧，我會讓你再次喜歡上我的。”

對于姚九最後那句話，我并不能否定。

我曾經深愛過他，就證明了他身上有着某種吸引我的特質。即使他狠狠地傷害過我，可是如果他真的改變了，并且繼續追求我，我不能确定最後會不會再次愛上他。

可是我不喜歡走老路。

哪條路讓我受過傷，即使知道當初絆倒我的石頭已經被移開了，我依舊不願意走它。因此我也拒絕任何人的誘惑。

我搖了搖頭，轉身想要離開了。我已經不知道怎麽和這個男人交流了。

就聽姚九在身後叫住我，說道：“小樂！那個叫做宋修明的男人，你真的了解他嗎？”

我一愣，回過頭後怒道：“你調查他了？”

姚九特平靜地說道：“很多事情不用特殊的方法去追究，就永遠不能知道真相，不是嗎？”

我心裏有不好的

預感，明明覺得不應該繼續問下去，可是嘴巴卻不在身體控制下地張開了：“……你在說什麽？”

姚九走過來，從口袋裏摸出了兩張照片，放到了我的手心裏。

看到照片上的人時，我覺得腦袋一陣暈眩，幾乎有些看不清楚。

就聽姚九說道：“……小樂，即使我做錯過事情，傷害過你……可是你最了解的人，是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