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知道很多人不願意辦殘疾證這種東西就是因為不肯承認自己殘疾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去辦這種證,然而事實是我的确需要它。

現實就是現實，那張證能夠為我帶來一些殘疾人福利,而我确實需要那些微薄的福利。

先是梁梁陪着我去街道的殘聯拿了張申請表和評定表，填完表交上去後,過了一個禮拜左右就有人通知我去指定的醫院進行殘疾人鑒定了。

宋修明請了一天的假，在那天陪我去了那家醫院。

等在外面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兩個和我一樣斷了腿，或者索性兩條腿都斷了的人。

我稍微有點不安,畢竟是第一次接觸到這麽多同類。看着他們臉上面無表情的樣子，總覺得整個空間裏的氣氛也壓抑了起來。

宋修明一直偷偷拉着我的手，接觸到他的手心的時候,我勉強鎮定了下來。

輪到我的時候,宋修明捏了捏我的手，輕聲說道：“我在這裏等你。”

我點了點頭，就拄着拐杖走了進去。

檢查的速度很快，畢竟失去肢體的殘疾是沒辦法作僞的。檢查的工作人員一直維持着面無表情的樣子，偶爾問個問題，我被人擺弄來擺弄去的有些不自在。

走出醫院的時候，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宋修明問道：“怎麽了？”

我搖了搖頭。

他說道：“過段時間，你的腿稍微好點了，就去我們醫院那兒找位複建師，幫你安條假肢吧。”

我有些驚訝地看着他，說道：“這麽快就可以了？”

“你手術也過去了不少時間了啊，如果不是你現在老是幻肢疼，就算現在立馬去弄假肢也沒什麽問題。”

我有些興奮起來，卻也有些緊張。不知道假肢安上去是什麽感覺，真能和以前一樣走路？

宋修明走到了我的面前，按住了我的肩膀，笑着說道：“小樂，你可以像一樣那樣走路的，相信我。”

我看着這個男人的眼睛，慢慢地也笑了起來。

從我失去左腿開始，一直都是他和梁梁在我身邊照顧我，要說相信誰的話，只有他的話我一直沒怎麽懷疑過吧。

我可以像以前那樣走路。

我可以扔掉拐杖，重新地用兩腳踩着大地。

不知道是不是宋修明的話起了作用，之後的治療我的心态積極了很多，大概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盡快好起來吧。

林衍依舊在治療的時候漫無邊際地和我聊着天，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和我說宋修明大學時的事情。我聽着，雖然沒應幾句，不過也經常在心裏想象着宋修明大學時的樣子。

梁梁重新回去了“夜色”，随着很多人慢慢地開始年後上班，他們店裏的人也多了起來。

說起梁梁，自從那天為了我的事情語氣不好地和林洛吵了幾句後，我明顯感覺到林洛這兩天躲着我們倆了。

而梁梁再次開始了晚上出門，快天亮時才回來的生活。

我一直想找一份工作，不過我周圍認識的人都沒什麽工作好介紹給我的，我在網上或者報紙上看到的一些工作也不适合我，因此一時間有些沒有頭緒。和林洛的媽媽偶然間提起過後，沒想到一個禮拜後她說幫我找了份工作。

她認識的一個親戚的女兒在醫院裏當護士，而他們那兒剛好有很多表格需要錄入到電腦裏去，一張表格幾角錢。

雖然工資不咋的，不過我也接受了，畢竟現在的我沒有其他的選擇。而且這種錄表格的工作，只要家裏有臺電腦，就能在家裏弄了。

我跟梁梁說了這事，梁梁找人幫忙給弄了臺二手貨電腦。那電腦特別笨重，不是那種薄薄的液晶屏，就和最老的那種電腦一樣。我們在本來就不大的房間裏擺上這麽臺電腦，然後我就學起了打字。

我沒怎麽用過電腦，因此打字也不怎麽打的好。所幸以前小時候拼音學得不錯，現在用拼音打字法一分鐘還能打個二十來個字。

宋修明來的時候，我剛在用兩根食指戳着鍵盤。

他失笑道：“你在幹什麽？”

我有些尴尬，畢竟都是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了，打字都還打不好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我把放在電腦桌上的表格給收了起來，慢吞吞地走回到床邊說道：“我找的工作。”

“網絡打字員？”宋修明眉頭皺了起來，“這很多都是騙人的啊。”

“不是啦，”我惱道，“是林阿姨幫我找的工作，她親戚的女兒在醫院裏工作的，我幫他們打表格呢。”

“這樣，”宋修明走過來，拿過表格看了眼，問道，“這麽一張表格給你多少錢啊？”

我用手指擺了個五。

五毛錢。

宋修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不爽，問道：“怎麽？”

“沒什麽，”他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坐在電腦前打字很累的吧？”

“也沒什麽……”我嘟哝道，“我現在找不到其他的工作啊。”

“小樂。”宋修明的聲音很溫柔。

我被他的黏黏糊糊弄得越發不自在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問道：“幹嘛啊，我說沒事就是沒事啦，就是打字得好好練練！”

我坐回到了電腦桌邊，有些郁悶地說道：“我打字太慢了，這樣一天只能弄出沒幾張表格來。”

宋修明拉了張凳子坐到我身邊，看了會兒我的食指戳鍵盤法，笑着說道：“打字不是這麽打的。”

“那是怎麽打的？”我滿頭霧水。

他繞到了我的背後。

當他的兩根手臂從我的胳膊底下伸出來，以從背後擁抱我的姿勢按住我的兩只手的時候，我整個背脊都挺直了，僵硬地問道：“你幹嘛？”

“教你打字啊，”宋修明以很認真的口氣在我耳邊說道，“你看，打字的時候不能只用兩根食指啊，你的整只手放在鍵盤上，能夠很方便地接觸到整個鍵盤的字母，這樣練起來才能打的快。”

宋修明的手交疊着我的，開始在鍵盤上動起來。

聽着鍵盤上“噼裏啪啦”的聲音的時候，我的腦袋卻沒注意宋修明教我的打法，思緒雲游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了。

我覺得宋修明實在是有些狡猾，他明明知道我這種人就不該用這種辦法教，故意的吧？我現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貼着我的地方去了。

打了兩三行字，宋修明終于開口問了：“小樂？你懂了沒？”

我亂七八糟地點了點頭。

就聽宋修明的笑聲在耳邊響起。

我縮了縮脖子，有些讨厭他氣息噴在我脖子上的感覺。

然後忽然的，宋修明就親了口我的臉。

我罵了聲“靠”，轉過身瞪着他說道：“你親什麽親？”

“小樂，我會幫你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工作的，”宋修明溫柔地看着我說道，“這種工作實在不太好。”

我嘟哝道：“也沒什麽啊。”以前還沒進“夜色”工作的時候，再不怎麽樣的工作我也做過，雖然總是沒過多久就被辭退了。

宋修明靠近過來，溫柔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閉上了眼睛，回應着他。他糾纏着我的舌頭，一點一點舔吻着我嘴裏的每一個地方，吸吮着我的兩片嘴唇。

我被他吻得心癢了起來。

說起來，自從斷了腿之後，我就再沒做過纾解欲望的事情了。

一直沒什麽心情。

我被宋修明這麽一親二親勾出了些思緒，有點想和他試試，光是想想和他上床，讓他幹我，就有些興奮起來。

然而消失的左腿再次抽疼了起來。

疼痛立刻讓我的思緒收了回來，我意識到我是丢了條腿的人，以這幅樣子和別人坦誠相見……我似乎有些做不到。

光是想想以現在這種樣子躺在宋修明的身下，我的興致就瞬間消失了。

可能是感覺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宋修明退了出去，疑惑道：“小樂？”

我搖了搖頭，疲憊道：“幻肢疼了。”

宋修明抱住了我。

我看着不遠處的那張床，心想，以我這樣的心态，這輩子還能不能和別人上床啊？

我真的不想讓宋修明看着我失去了一條腿的樣子和我做……

心裏也頭一次冒出了一個想法。

如果能在還沒斷腿的時候認識宋修明就好了。

如果沒有碰到過姚九，沒有愛上姚九，說不定我會一直留在“夜色”裏，或許哪天，宋修明回想起他在六年前看到過的那個男人，會來這裏看一看。

如果事情是這樣發展的，現在的一切就會大不一樣了吧？

如果是這樣發展的話……一切都将完全不同……

我回抱住了宋修明，閉上了眼睛，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