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一晚我極其地疲憊。

離開家門的時候根本沒想到去見姚九這麽一面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死活我都不會挑今天出門的。

檢查的結果很快就被拿過來了,我除了額頭上的一道口子之外，身上沒有其他的傷口。我當時被姚九緊緊地抱着,所有的傷害都是他替我承受的，當然不會有別的傷。

看到那幾張檢驗單子的時候我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其實姚九會這麽做我不是非常意外。

我知道他的确還愛着我,也相信如果當初我被車撞的時候他在現場，他會做同樣的事情。可是正因為這樣,我才更加覺得難以接受。

回想我們倆從認識開始的點點滴滴，他的确為了我付出了不少,那些努力我都不曾忽略過。有時候的确會覺得在談戀愛的時候，我們倆的關系是不對等的。因為我沒本事，沒能力,只能呆在他的別墅裏享受着他帶給我的優越生活,所以我能為他做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少。

也正是因為如此，和姚九解釋清楚之後我才會這麽快釋懷，不再把車禍的事情放在心上。畢竟我們倆會變成這樣，和我自己也脫不了幹系，我沒有立場再去這麽怨恨他。這次如果不是為了宋修明，我也不會朝他這麽發怒，和他說那些話。

然而如果姚九出了什麽事呢？

我早就知道的，他的身邊沒有其他人。以前有我，可是現在我也離開了。如果他變成了我這樣，我還能心安理得地離開他嗎？

我的腦袋變得極其混亂，恨不得現在就沖進去看一看到底是什麽狀況。一顆心被懸在了半空中，除了姚九姚九根本思考不了其他的事情，惶恐不已。

宋修明輕拍着我的背，安撫道：“別擔心。”

忽然間傳來了震動的聲音，我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才發現椅子上躺着我那部在車禍中幸免于難的手機。它被路人撿了起來，塞到了我的手中，不過我早就忽略它的存在了。

來電顯示的是梁梁。

我僵硬地将手機拿了起來，接起電話。

告訴梁梁我在醫院，剛發生了車禍的時候，這家夥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幾乎要震破我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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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怎麽又出車禍了？！你腿沒事吧？手沒事吧？整個身體都沒事吧？！”

原本沉至低谷的心情被梁梁這麽句話又給重新放松了下來，我扯了扯嘴角，輕聲道：“我沒事，你放心……是姚九。”

“……姚九？”梁梁的聲音怪異了起來，“他怎麽了？”

“他被撞得很厲害，到現在還在手術當中……”

話剛說完，手術室的燈就滅了。

我一愣，趕緊站了起來，急切地等着裏面的人出來。

門打開，護士醫生們走了出來，我連忙走上前去，一個醫生揭開口罩對我說道：“沒什麽大礙，手術很順利，請放心。”

我松了口氣，頓時覺得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我跟梁梁說了大致的情況，他說他馬上就來醫院。

我跟着醫生們，看着他們把載着姚九的病床一路推到一間病房裏。

醫生跟我說，再過一會兒姚九差不多就可以醒了。他很幸運，因為躲避及時，所以只斷了根肋骨，劃到了內髒，受了點內傷，不過已經全都處理好了。

我的心放了下去，心想還好只是斷了根肋骨。

看着姚九躺在病床上，難得安靜乖順的樣子，我心裏又安慰了下來。

我坐在他的病床邊，安靜地等着他醒過來，就算沒人和我說話竟然也沒覺得無聊。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盯着姚九的臉，終于發現他的眼皮動了動，有了睜開的跡象。

我連忙喊道：“姚九？”

姚九的睫毛動了動，慢慢地就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失焦，不過很快就對上了我的眼睛。我吐出一口氣，喃喃道：“你總算醒了……”

姚九就這麽躺在床上，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似的悶哼一聲。

我緊張道：“怎麽了？”

“……有點疼。”他皺着眉頭說道。

我翻了個白眼，嘆氣道：“疼是正常的啊，你剛做完手術。”

“……我怎麽了？”

我有些不安，說道：“你……你被車撞了，斷了根肋骨，內髒受了點損傷，不過醫生說沒什麽大事。”

姚九就這麽盯着我看，我硬着頭皮看着他放在床邊的手，可是那只手又忽然間動了動，朝我挪了過來。

我愣了愣，擡頭看他。

姚九的臉色還很蒼白，卻緊蹙着眉頭，沙啞着嗓音問道：“你沒事吧？”

“……”我的聲音有些澀然，“我沒事……就蹭破了點皮。”

他的手擡了起來，輕輕碰了碰我額頭的紗布。

我閉上了眼睛，終究沒去甩開他的手。

就聽姚九輕聲笑了笑，說道：“你沒事就好。”

我登時又暴躁了起來，猛地睜開眼睛說道：“你閉嘴，什麽叫我沒事就好？”

姚九微微一怔，而後語氣無奈道：“我知道了，你別又和我鬧，我頭還疼着呢。”

我張了張嘴，硬是把話咽了下去，閉上了嘴煩躁地坐在那兒。

姚九忽然間問道：“我們在哪家醫院？”

我小聲報了這家醫院的名字。

姚九意有所指地說道：“啊，這家醫院啊……”

我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剛還為了宋修明和這個家夥吵過，現在又這麽氣氛詭異地在這兒聊天，我真的不知道能說什麽了，說什麽都是尴尬。

姚九扯了扯嘴角，說道：“難得見你不和我發脾氣的時候。”

我撇了撇嘴，說道：“說的好像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就整天和你吵架似的。”

姚九笑了笑，說道：“乖的時候很乖，但是躁的時候還是很躁啊。每次跟你吵着吵着火氣也上來了，真是拿你沒辦法。”

我皺了皺眉頭，沒吭聲。

“小樂，別再生我氣了好不好？”

我沉默着，沒說話。

我和他之間根本不是生不生氣的問題，我和他鬧分手也并不是在鬧脾氣。姚九，趁着虛弱的時候和我說這種事情是犯規的。如果你和我一樣丢了條腿，或許我會在愧疚心理使然之下沒辦法拒絕你的要求，可是我不再愛你了也是事實。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沒辦法對你做出回應，你又想要聽到怎樣的回答？

空氣仿佛凝滞了起來。

過了許久，姚九淡淡的聲音才重新響了起來。

“算了……我也不再問你這種事情了。”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他，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之間就松了态度。

姚九沒有看我，雙眼望着天花板，語氣平淡地說道：“其實有一點你的确沒說錯。在知道你出了車禍之後，我很內疚，很懊悔，也想過要怎麽樣去補償你，陪着你。我一直相信，盡管你丢了條腿，可是我可以支撐着你，陪你一起走下去。可是為什麽我願意為了你付出這麽多，而你卻僅僅因為我這麽一次的誤會就棄我而去？……我猜想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因為如果你對我的愛哪怕有我對你的十分之一，恐怕都是不會這麽快就轉身離開的吧……”

聞言我愣了愣，卻很快又有怒氣升了上來。

對他的愛有他對我的十分之一？

到底是誰愛誰更多啊？或許這事誰也說不清楚，可是在交往的時候，我全身心地托付給了他是事實，我也相信我對他的愛不比他對我的少。

正因為愛的深刻，遭受背叛的時候才會愈加的心灰意冷，受了打擊的時候才會徹底沒辦法恢複，只能尋求另外一種出路。

我把怒氣壓了下去，不想和一個病人鬧。

姚九扯了扯嘴角，說道：“不過我想我明白了……被那輛車撞到的時候，我心裏就想着，當初看着那輛貨車朝你開來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是這麽害怕？我很害怕啊，真的很害怕。被車撞到的時候也很疼，我以為我就要這麽死了……可是盡管是這樣，我也只是斷了根肋骨……而你……你失去的是一條腿……”

我微微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他緩緩笑了起來，閉上了眼睛，慢慢說道：“我怎麽就想不明白呢……我把你被車撞的那段錄像反複看了幾十次，想要對你說一萬遍的對不起，可是或許到了現在我才明白你當時的心情……小樂，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裏卻也有些澀然。

“醒來的時候，其實我心裏希望如果我也能斷掉一條腿就好了……”姚九擡起手，捂住了眼睛，緩緩說道。

我一愣，驚道：“你、你說什麽啊……”

“因為這是我欠你的啊……如果我也能斷掉一條腿，你是不是就能原諒我，是不是可以留在我的身邊，”姚九笑的胸膛都震顫了起來，“我很卑鄙吧？每次想到的都是這種卑劣的方法，已經被你說了好幾次了，可是總是改不過來……可是小樂，我和宋修明已經沒辦法正大光明地競争了啊……從他出現的那一刻開始，我和他所處的地位就是完全不同的，除了用那些卑鄙的手段，我還能怎麽把你搶回來……還能怎麽讓你回到我的身邊？”

我有些錯愕，過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姚九……別在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了……你何必呢……”

姚九不說話。

“……很多心情一旦消失掉，是很難重新找回來的……”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一時間又覺得自己的語言貧乏了起來。

見姚九不說話，我伸手将他的手扯了下來，有些別扭地說道：“不過這次謝謝你救了我。”

姚九睜開了眼睛，我有些驚訝，僵在了那裏。

或許是因為第一次看到姚九哭吧。

他就這麽沉默地望着我，我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辦，這樣安慰他還是第一次。

“小樂，你真的喜歡上宋修明了嗎？”姚九忽然間開口問道，“你那時候是不是因為我故意這麽說的？”

我愣了愣，而後才想起當時在餐廳裏說的話。

我沉默了幾秒，說道：“是真的，不是為了氣你。”

姚九就這麽盯了我許久，扯了扯嘴角，重新閉上了眼睛，輕輕嘆息了一句：“……小樂啊。”

這麽一句感嘆，沒頭沒尾，可是我總覺得我知道他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麽。

沒錯，這就是我們倆之間的默契，也或許是我們在徹徹底底地分開之後，唯一能夠維系着彼此的東西了。

梁梁來了之後就呆在了那裏，大概是沒想到會有看到姚九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的那天吧。我的思緒已經有些恍惚了，忽然間想到還要去做筆錄，可是朝周圍一看才發現不見宋修明的身影。

剛才一門心思想着姚九，也沒發現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我皺了皺眉頭，讓梁梁暫時照看下姚九，然後拄着拐杖在深夜的醫院裏找着宋修明，最後在樓梯的拐角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