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宋修明視角
我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幅模樣。
明明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到底是在哪一步出了錯？
大概從出生起到現在,我從來都沒有這麽恐懼過吧。看着那個人從樓梯上掉下去，我好像也跟着他一起掉下了深淵一樣,那瞬間恐怖的絕望感籠罩住我,恐怕我一輩子都忘記不了。
小樂的腦袋上都是血……
全都是血……
我将手從他的後腦勺上移開，看着血紅的右手,不可自制地發着抖。
跟着醫護人員将他送到救護車裏的時候，原本等在樓下的梁梁也慘白着臉跟了上去。我正要跟上去,身後傳來了那個男人的聲音：“莫……莫樂！”
我回過頭,拽住他的右臂一個拳頭砸了過去！
他被我揍得摔倒在地,怔楞地看着我。
我知道這個人曾經對小樂施暴過。我不會以暴施暴,一直覺得只要拜托張祁盯緊點這個混混，時間久了他也會知道厲害,收斂點行為。他們的過去我已經無法改變了，只要他不會再傷害到小樂就行。可是看來還是我錯了。
我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們的規則永遠不會相适應。
對于這個家夥，僅僅只是被帶去警察局，實在是太過便宜他。
我知道我已經失控了，不敢回頭去看躺在救護車裏那個沒有了絲毫動靜的人，只想把眼前這個人揍得頭破血流。
有人攔着我，聽到梁梁的聲音時，我才稍微有些清醒過來。
他帶着哭音求我說：“宋修明你快和我們一起走吧，小樂都要不行了你打他有什麽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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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恍惚惚地被他拉到了救護車上，心想是啊，如果小樂出事了的話……
小樂被送進急救室後，我和梁梁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我用手撐着額頭，閉着眼睛，回想着我和他認識以來的一幕幕。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哪一步是我做錯了？
大概……是從在“夜色”碰到那些人開始的吧……
那天我趕到那兒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唐起林往死裏揍那個男人的情形。
一開始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看到站在梁梁身邊，腫着一側的臉，神色晦暗的小樂時，我就差不多明白了什麽。
當時的憤怒的确已經抑制不住了，可是唐起林已經把人揍成了那副模樣，我還能追究什麽？
而看着小樂那副樣子，我又不停在心裏懊悔着，如果能早一點到就好了，每次他碰到這種事情我都不在他身邊。
最開始他出車禍的時候我和他還不算認識，可是之後呢？之後明明已經留在他身邊了，為什麽還會讓他碰上第二次車禍，讓他在“夜色”受到這種侮辱？
那一晚我睡不着，我知道小樂也和我一樣。我想着怎麽樣才能安慰他，讓他把事情想開點，卻沒想到安靜不動地躺了半天的他忽然間就從床上下去，沖到了廁所裏吐了起來。
我跟着沖了過去，看到他痛苦地吐着酸水的模樣，我知道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到底是大了。
我抱着他，只想告訴他不論怎麽樣，我都會在他身邊。
之後的幾天我一度以為這件事情已經煙消雲散了，卻沒想到會橫生林衍這個變故。
那天我媽在病房裏拉着林衍的手，說是想讓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原本并未在意。我媽總是喜歡這樣為我牽紅線，如果不是我喜歡男人，恐怕她做媒的心态只會更加地厲害。我原本以為林衍會開玩笑把這件事揭過去，卻沒想到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擡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讓我愣住了，我意識到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我當時看着林衍笑着走出病房，并沒有追過去，也頭一次意識到這事可能會有些麻煩。我一直把林衍當朋友，從沒對他産生過其他的想法，更不用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回去的時候我也一直想着這件事情。
我知道這事不能讓小樂知道，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會想太多。他那段時間沉默了不少，我不想再讓這件事情傷害到他。
然而回到家，當他質問我知不知道林衍喜歡我的時候，我才知道是我太過遲鈍了。
恐怕所謂的無力感就是這回事吧。
明明想要把喜歡的人追回來，但是知道他心裏有不安定的因素。我沒有讓他産生安全感，亦或者我沒有注意到他心中動搖着的那些部分。不論怎麽樣，是我的忽視造成了這種局面。
我想了一整個晚上，才差不多明白過來小樂一直以來介意的是什麽。以他的個性，明明是不會把林衍放在心上的，但是為什麽會為了這件事情落荒而逃？
恐怕并不是為了“林衍喜歡我”吧……而是因為和他相比，林衍有着健全的身體，也有着他永遠沒辦法擁有的過去吧……
我從未想過小樂在心底裏會有自卑感。他在某些方面總是表現得很強硬，在我心裏也一直是非常灑脫的。他的确因為姚九丢了條腿，可是醒來之後卻再也沒動搖過離開姚九的想法，明明心裏的傷口應該是還沒愈合的，卻總是帶着強硬的攻擊性，不允許自己真正的樣子落入別人眼中，也不允許別人同情他。
沒錯，他的确沒什麽本事。
明明是一個脾氣糟糕，從前還放任自己堕落的家夥……可是身上的某些特質，的确非常吸引我。
他很堅強，卻也有些脆弱。這矛盾的對立面出現在他身上，只會讓我心疼這個遭受了太多的人，想要幫助他，幫他站起來，幫他重新露出笑容。
小樂，我喜歡的是你啊。
我喜歡的是你即使失去了一條腿，也努力地想要站起來。我喜歡的是你那個下午在公園裏張開雙臂擁抱清風的樣子，喜歡的是你即使摔倒在地，也可以露出那樣單純的笑容，喜歡的是你滿臉緊張，卻故作鎮定地站在店裏，面對陌生的工作時那種可愛的樣子……我喜歡的是你。
你的過去我無法改變，我不否認我很介意，可是我也想把那些讓你後悔，給你造成陰影的過去從你的腦海中徹底抹去。
小樂……我愛你啊……
所以請你不要出事，千萬不要……
急救室的燈暗下去的時候，我沉默地站了起來。
梁梁的神色很慌張，緊緊盯着打開的急救室的門。主刀的醫生走了出來，對我們說道：“已經沒事了，病人醒來後可能會感到有些惡心，不過休息一天就沒事了。”
我松了口氣，想要跟着載着小樂的病床過去，梁梁卻把我攔了下來。
他一臉敵意地看着我，我怔住了。
“宋修明，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小樂去你那兒收拾行李都會變成這幅模樣啊？！”
“……收拾行李？”我收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
梁梁沉默了幾秒，說道：“我看到你和林衍在街角的咖啡廳外面接吻。”
我皺起了眉頭。
“小樂覺得對不起你，他大概是覺得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讓他身體髒了，配不了你吧，”梁梁扯了扯嘴角，說道，“我本來是不信這些狗屁理論的，但是如果小樂真的喜歡你的話，會産生這樣的想法不奇怪。以前那個姚九和我們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是你不一樣。我以前和小樂說你會很合适他，那時候的确是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不過我現在覺得，不錯的人也不一定适合小樂……”頓了頓，梁梁說道，“至少适合他的人，不能讓他這麽傷心吧。”
說完，梁梁轉身就想要走了，我叫住了他。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情。
“适合小樂的人不應該讓他這麽傷心”這句話讓我渾身發冷。是的，我讓他傷心了。如果能早一點注意到他心底那絲自卑感的話，就應該早點把他的顧慮消除掉，而不是讓事态發展成這種局面。
收拾行李嗎？
小樂，我不會讓你走的。
放你走只會是另外一個錯誤罷了，我只會讓你打消所有的顧慮，留在我的身邊，重新開始生活。
沒有什麽難關是過不了的，這句話我早就和你說過。
我對梁梁說道：“我不知道你看到的是什麽，不過當時我并不是在和林衍接吻。如果你有留下來看到接下來的話，就會知道我把他推開了。”
說完，我就走向了小樂的病房。
今天下午在醫院碰到林衍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小樂。我知道不論林衍對他産生的到底是怎麽樣的影響，我至少應該把話說清楚。
于是我把他叫了出去，買了兩杯咖啡。他對我說：“我的确喜歡你，從大學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你了。”
我當時沉默了幾秒，才回應他：“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大學的時候是有男朋友的。”
“不過是一個人太無聊，所以才想找個人陪陪罷了，”林衍淡淡說道，“我那時候喜歡的一直是你，只不過看你有男人了才不想插足到你們中間讓你讨厭罷了。”
我說道：“現在我也有小樂了，為什麽還要說這種話？”
“你還真是自私啊……什麽事情都考慮着你喜歡的人，連別人喜歡你的心情都不能告訴你啊。”林衍感嘆道。
“林衍，我是把你當做朋友才把小樂交給你的，我也沒辦法兼顧所有人的心情。如果你能早一點就告訴我的話……”
“如果能早一點告訴你，我和你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嗎？”林衍反問道，“不可能的吧。”
是啊，不可能的。
很少有人可以做到不自私，如果早一點知道林衍對我的心情，恐怕我根本不會找他幫忙。
“呵，算了，說你自私，我自己也是啊，不然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跟你說這種事情了，”林衍轉過了頭，輕聲說道，“都忍了這麽多年了，又不是不能繼續忍下去……”
我蹙了蹙眉。
“昨天你媽和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我就想着你能順應你媽的想法答應下來就好了，”他笑着說道，“不過是異想天開吧。”
我沉默許久，最後還是說道：“對不起，林衍，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林衍回過頭來，看了我幾秒，喃喃道：“還真是正式的拒絕啊……為什麽不能試試看？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被他拉着往後退了一步，他的嘴唇貼上來的時候我錯愕不已，然而下一秒我就已經把他推開了。
林衍後退了幾步靠在了牆上，舔了舔嘴唇笑着看我。
我看着他，說道：“林衍，如果還想做朋友，就不要再做過分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