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明湛對于哈木爾的興致,絕對比對三個窩兒裏反的中老年道士們強。
因為當時方慎行說了,忽悠着大家摸電是鐘道人的主意,導致兩個新加入煉丹大軍的道人萬分的仇視鐘道人。
好啊,就是你忽悠着皇帝讓大家摸電啊!
他們自然得罪不起皇上,便将一腔怒炎兜頭發到鐘道人頭上!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倆道士在見着鐘道人的那一刻仇恨值飙到了最高點,恨不能直接撲上去咬死鐘道人。
他們不知道的是,鐘道人有苦說不出。
夢是皇上做的,皇上說了,“鐘仙長啊,朕夢到一仙人到朕床前,伸手引天上閃電入燈內,則燈長明。仙人告知朕,這種燈叫電燈,是用天上閃電做的。鐘仙長可有法子給朕做一盞電燈出來。”
鐘道人能早在帝都揚名,自然有其道理,他當即道,“陛下,道人長于修仙煉丹,于術法一途并不十分精通。”
明湛是誰啊,你說不精通就完了嗎?
他直接把鐘道人忽悠的借鐘道人的嘴建了避雷針,由此,此事變成了,主意是鐘道人出的。
結果,仇恨值全都算到了鐘道人頭上。
所以說,甭管你在外頭多會忽悠的大仙兒,想把皇上忽悠住了,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并且,很可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鐘道人稀裏糊塗的多了倆死中逃生,從老天爺的手裏逃出小命兒來的大仇人。
這兩位新加入煉丹行業的道人皆有名號,一個自號昆侖子,一個號青城居士。且此二人的命可不是一般的硬,二十個就活了他們兩個。
生存率十比一。
雖然他們沒成功的做成電燈,皇上仍給了他們豐厚的賞賜。
哪怕是素來以視金銀為無物的鐘道人都有些眼紅,可見帝王手筆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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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子與青城居士為後進者,且與鐘道人有仇,理所當然的結了幫派,就等着什麽時候給鐘道人下套兒,以報深仇。
明湛對于道人們的內鬥,沒有任何興致。
他的興趣完全放在了俘虜哈木爾身上。此時,鞑靼人已退歸草原,明湛親切的接見了宋遙,嘉賞過後給宋遙與薛少涼皆放了假,命他表兄弟二人好生團聚,便急不可奈的過去找哈木爾談心了。
哈木爾由于幼年受昭和公主的影響,對于漢文化推崇備至。
他這種溫文爾雅,在以強者為尊的鞑靼部落吃不大開。不過,與天朝人交流倒是格外的暢通無阻。甚至,哈木爾身上有一種漢人特有的狡猾在裏面。
夏天,天氣炎熱,哈木爾住的院裏有重兵把守,為了讓哈木爾生活的舒适些,明湛命人為哈木爾供應冰塊兒消暑。
皇帝的種種禮遇,讓哈木爾明白,看來他的确是有價值的人物兒,待價而沽。
明湛并不否認,若是這點兒政治智慧都沒有,哈木爾就不是那個能扮作鞑靼使臣來向他求娶公主的三王子了。
“哈木爾,你熟讀漢家經典,當明白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先禮後兵’。”明湛笑眯眯的坐下,很随意的看哈木爾一眼,問,“你對于朕給你的待遇還滿意嗎?”
哈木爾道,“小臣萬分感激。”
“只要朕能知道朕想知道的東西,朕不介意讓你住的更舒服。”明湛示意哈木爾坐下,直接道,“聽說原本汗位繼承聲音極高的二王子已經死了,你也未能登基,而是你的四弟薩紮登上汗位,對嗎?”
“是,陛下所說并沒有錯處。”哈木爾嘆道,“以前,我以為我最大的競争對手是二哥。”
“這不奇怪,咬人的狗不叫。”明湛淡淡道,二王子早早扛出争汗位的大旗,除了做活靶子,明湛看不出任何有用的地方。
“與朕說一說薩紮的事兒吧?”
“薩紮與父汗的小汗妃有聯系,那時,大汗妃一意要二哥與西藏公主聯姻,我被派往西藏迎親。”哈木爾神色懊悔又痛苦,“回到部落時,大汗妃與二哥皆已被薩紮伏擊殺死,接着薩紮在叔叔陳敬忠的幫助下,收編了父汗手裏的兵馬,坐上了汗位。我回去的太晚了,西藏公主由此轉嫁給了薩紮。”
“陳敬忠?”明湛不解,“你叔叔是漢人嗎?怎麽取個漢人名字?”
“叔叔也喜歡看漢人的書籍,原本叔叔與我是最好的,沒想到,叔叔會幫助薩紮奪了汗位。”哈木爾眼中帶出一絲悲涼。
明湛嘆道,“當初你來帝都時朕就提醒過你,若想奪取汗位,就不要離開你父汗的身邊兒。沒有哪個繼承人,會在這種時候,離開将要繼承的産業的。”腦袋怎麽長的啊!本來就不聰明,還敢學漢人的書。殊不知道,漢人一個字有多種解釋,一看這就是個讀傻了的。要不,怎麽調虎離山之計都不明白呢!
哈木爾道,“小臣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啊!”
馬後炮!
明湛半點兒不同情哈木爾,直接道,“現在說這個也沒什麽用了。”
“哈木爾啊,現在的形勢朕大概知道了,雖然朕十分歡迎你來帝都。”明湛溫聲道,“而且,依朕看來,你的汗王弟弟也會十分樂意你長久的留在帝都,這樣,他就可以長期的占據你的兵馬,你的女人了,對吧?”
哈木爾沉默着,明湛說的俱是實情,他如今階下之囚,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明湛道,“那朕來問你,你還願不願意回鞑靼呢?還願不願意做鞑靼王呢?”
這句話對于哈木爾的誘惑力是無與倫比的,他當即起身,鄭重道,“陛下,若是您肯放我回草原,他日若哈木爾能獵取汗位,定将一世侍奉于您,尊您為鞑靼人的父親。”
明湛勾起一抹淺笑,并不因哈木爾的話有半分失态,反問他道,“現在,朕就是放你回去,你無一兵一卒,又是敗軍之将,薩紮會怎麽對待你,你想過嗎?
哈木爾嘆口氣,“男子漢大丈夫,若有一争之機,也不當輕易放過!”
“朕會放你回去,還要立你為新的鞑靼汗王。”明湛微笑,“朕與你有交情,卻并不了解你的汗王弟弟。在朕看來,你是原大汗妃的嫡出兒子。在漢人的眼裏,嫡子比任何庶子都要高貴。哈木爾,你且放心在帝都住下,這裏的花草建築吃食用物,比鞑靼要精致一千倍。将來,有合适的時機,朕給你軍隊,放你回去!”
哈木爾鄭重的向明湛行了一個鞑靼人的禮節。
明湛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下。”
“既然我們有了共同的目标,朕是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不會說謊話。那麽,我們要為共同的目标來努力了,有一些事情,還要你給予朕幫助。”明湛為自己的目的做足鋪墊,溫聲道,“畢竟現在你不是汗王,現在的汗王是薩紮,除非朕的大軍打敗薩紮的軍隊,否則,朕不能廢去他的汗位,對不對?”
“那麽,如今薩紮的手裏到底有多少騎兵可用,你身為鞑靼王子,應該知道這個吧?”
哈木爾并沒有立時回答明湛的問題,畢竟他是鞑靼人。
明湛笑一笑,“哈木爾,你是要做英雄,還是要做君主?你要想清楚。朕招待君主的方式與招待英雄的方式可并不相同呢。如果你願意為鞑靼人犧牲,當然,這是再容易不過了。你的叔叔已經背叛了你,你的妻子兒女如今已成為了薩紮的妻子兒女,你的軍隊被他收編,你的草原被他占領,你還擁有什麽呢?除了一條性命,你一無所有。如果你願意為薩紮的汗位放棄自己的生命,朕也會成全于你。”
“你還不夠了解朕,朕喜歡與聰明人說話,朕在西北有着幾十萬軍隊。你想好了,再回答朕的問題,你想做可汗,想奪回屬于你的榮耀,你就得與朕合作。朕将賜你豐美的草原與牛羊,賜你無上的地位,将來,你會成為草原的王。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徹徹底底的臣服于朕。”明湛不急不徐的等着哈木爾做決定。
“陛下比初見時更具威儀了。”哈木爾苦笑,“陛下,薩紮手裏最忠實的軍隊,大概是五萬騎兵,這裏面有原父汗手裏的四萬人,薩紮自己還有一萬人。其餘叔伯還有其他兄弟們手裏的騎兵加起來,也有三萬左右的樣子。不過此次與西北打仗,定會折損。”
“人倒是不少。”明湛道一聲。
既然已經開了口,下定了決心,哈木爾就得拿出誠意來,道,“此次進攻西北甘肅,薩紮會完成汗位下的軍隊整合,那些與他有貳心的人,像我一樣的,會戰死或者怎麽樣。”
“朕明白。”明湛笑笑,看來,大戰在後頭呢,他得做好準備了。
明湛看哈木爾一眼,“西藏呢,西藏公主帶了西藏軍隊到鞑靼嗎?”
“并沒有多少人,藏王只給了公主一千名侍衛。”
明湛眸光一閃,“哈木爾,朕知道你們草原上雖然水草豐美,卻沒有鐵器瓷器。你們雖與藏王交好,不過西藏那地方,他們尚且指望着鎮南王府與之貿易呢。哪怕你們拿出大把金銀,他們也沒多少東西可賣給你們。朕雖然沒去過西北,不過朕知道,除了與朝廷有限的貿易,你們鞑靼人與其他漢人有所聯系,他們會賣給你們許多東西,對嗎?”
哈木爾嘆服,“陛下雖身處于深宮,竟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陛下實在具有天神一樣的洞察力。”
“陛下,鞑靼人不善耕種,以牧羊放馬為生。鞑靼人的馬匹是世上最好的駿馬,可是鞑靼人并沒有太多金銀,我們是以馬匹與你們交換我們需要的物品。”哈木爾發現想要瞞過面前這位年輕的陛下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明湛總會給他帶來若有若無的壓力,哈木爾說話寧可含糊些,也并不敢撒謊。
“你們與誰交換?”沒有天朝的物品,鞑靼都沒有鐵鍋做飯。與天朝有限的貿易,都被朝廷緊緊的控制着物品的種類,哪怕鞑靼人這十年間增長不少,可是那些兵器是哪兒來的?
哈木爾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他們是漢人,姓名并不肯透露,只知道是姓馬,但是我懷疑這個姓氏是假冒的。”
明湛再次問,“哈木爾,上次你給朕來信,要與朕買糧是怎麽回事?若是朕推測的沒錯,按時間來說,那會兒你該是煩惱迎親西藏公主的時候,怎麽會沒來由的興起買糧的心思?”
好敏銳的心思,哈木爾暗暗吃驚,之後并無所隐瞞,十分痛快的就說了,“陛下猜的不錯,馬老板說只要我給陛下去信,他免費送我一千石糧食。陛下,這對于我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
明湛極力控制着心中的怒火,和顏悅色對哈木爾道,“朕知道了,哈木爾,朕看到了我們合作的誠意。哈木爾,希望你可以早日回到鞑靼。朕還有公事要處理,你先休息吧,如果有什麽需要,只管與這裏的總管太監張福子說。他會為你一一辦理妥當的。”
哈木爾起身,恭恭敬敬,“小臣送陛下。”
明湛一巴掌落到幾案上,手砸的通紅,看向阮鴻飛,“實在是欺人太甚!”
不待阮鴻飛問,明湛已自己噼裏啪啦的說了出來,“那群狗娘養的吃裏爬外的狗雜種,上次哈木爾給我來信買糧,買個屁的糧!純粹是狗東西們使的調虎離山計,我就傻乎乎的讓馬維回了西北!”
明湛向來以高智商人群自稱,這次被人當成傻子一樣騙的團團轉,一肚子的火氣沒處兒發洩,在地上轉了幾圈兒,找了個一圈兒,發現屋裏擺置皆是值錢的東西,真不好摔來洩憤,怪心疼的。索性劈手奪了阮鴻飛手裏的橙子啪的摔地上,又過去跺了幾腳,大聲道,“我被人當成了活傻子!啊啊啊啊啊!”
阮鴻飛堵上耳朵,直到明湛歇了氣,方長聲一嘆,無奈道,“明小胖,這世上還有比你更沒有風度的皇帝嗎?”
“你還說!要風度有什麽用!氣死我了!”又嚎叫了兩嗓子,明小胖跳到榻上去摟着阮鴻飛恨不能滾上一滾以洩怒火。
阮鴻飛臉一冷,打他屁股一記,“你再鬧,我可不客氣了。要不要挨頓揍去反醒?”
明小胖翻大白眼的白眼阮鴻飛,阮鴻飛不理他,“到底怎麽回事?”
明小胖不說話。
“被誰給耍了,叫我知道。敢耍我家小胖,看我不剝了他的皮。”
明小胖十分好哄,咧嘴笑了。緊緊抱着阮鴻飛,低聲喚他,“飛飛,飛飛。”
明湛有脾氣只跟阮鴻飛發,有事也只與阮鴻飛商議,馬上将前因後果說了,憤憤道,“你說說,這就是漢奸啊!他媽的,老子這裏打仗打的提心吊膽,還有人敢資敵!這都是活夠了的!”
“我當什麽事兒,這也值得生氣。”相對于明湛,阮鴻飛的涵養絕對不是高了一檔次,溫聲道,“你現在知道總比以後知道的好,早知道早防備。倒是你,莫不是早就懷疑哈木爾那封信有緣故?”不然怎麽想起問哈木爾這個來呢?
明湛撅着嘴,“稍微有一點兒啦。只是那會兒我也沒法子,剛登基,西北打起來,我兩眼一摸黑,只得讓馬維回了甘肅。畢竟比起來,海盜人手有限,又有你給我做支援,海上的事可以慢慢來。西北,就有些危險了,我就讓馬維回去了。”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能怎麽辦哪?”明湛郁悶的可以,氣鼓鼓道,“這個時候,我連他們什麽時候交易,交易哪些東西都不知道?若要查,不容易。”
阮鴻飛笑,“要不要我教你個法子?”
“說啦。”推愛人一把,明湛道,“你跟我還賣什麽官司啊。”
“這件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阮鴻飛為明湛指點迷津,“哈木爾既然說了,他們是多用馬匹與人交易。現在的問題是,交換了大批的馬,很難不驚動軍方。”
“這個我也想過,可是甘肅、宣府、大同、遼東皆與草原毗鄰,這其中又不知有多少關隘防守,事涉多少軍官,難以想像。若是一個個查下去,不亞于軍隊大清洗了。”明湛正色道,“軍人保家衛國,時時将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何況這個時侯,日後怕還有大戰。若是軍隊大清洗,人心浮動,不易于戰事。就是對我,軍隊也容易生出怨望來呢。無論如何,不能大肆的清查軍方。”
阮鴻飛搖頭,“從軍隊查自然不好查。你要知道,這些馬從鞑靼人手裏換出來,用度有兩種,一個是賣給軍隊,一種是賣與民間。”
“軍隊的馬匹,皆有來歷,一是自朝廷馬場而來,一是自民間馬場買賣,一是自民間征用。我們查,也只要從這三個方面着手查就可以了。”
明湛伏在阮鴻飛身畔,聽着阮鴻飛将一個精妙絕倫的計策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