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花樓趣聞

現在,是黃昏。

夕陽溫暖,暮風輕柔。

陸小鳳已經在快馬上奔馳了許久,他遠遠望見了百花樓,就像是一個漂泊的游子終于呼吸到了家鄉的氣息,随手抛下馬就運起輕功跑了過去,急切而渴盼:“花滿樓!花滿樓!”

白弦跟在他後面,安置好兩匹馬,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鮮花滿樓。

花滿心時亦滿樓。

百花樓的花兒也許比世上其他地方的花兒都要美得多,因為別的地方就算也有如此連綿的花海,也沒有這麽多種類繁複的花;就算有這麽多姿多彩的花,也未必受到了這樣良好的照料;就是受到了一絲不茍的照料,也未必被主人傾注了這樣的感情。

萬物有靈。

這些花和別處的花是不一樣的,在主人的悉心照料和愛護下,它們已有了靈性。這種說法也許過于渺茫,卻是真實存在的。就如同手工和機器都能夠做出一樣的衣服繡出一樣的圖案,真正的無價之寶卻總是妙手織就。

大門敞開着,一路通行無阻。白弦的步伐卻不由得慢了下來,他像是感覺到了花兒的呼吸,随着花瓣的每一次起伏踏下每一個節奏。

幾只小小的金色蟲兒從他的身上飛出,在花叢間幾個起落,而後安靜地趴伏在選定的花蕊上,翅膀和腹部随着微風吹拂的節奏一收一放、一呼一吸。

陸小鳳已經找遍了整個百花樓,意料之中的沒有花滿樓的蹤跡。

他回到二樓臨街處的時候,白弦正坐在花滿樓常坐的那張椅子上,手指摩挲着花滿樓最喜歡的那個杯子。

杯子上的圖案很簡單,只是幾片青翠的葉子,也許只要幾文錢就可以在一個小攤上買到,但卻是花滿樓最喜歡的杯子。

往常這個時候,花滿樓總是喜歡喝上一杯溫熱的茶,然後坐在窗前的夕陽下輕撫着情人嘴唇般柔軟的花瓣,領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

陸小鳳想到這裏,反而鎮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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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樓這樣美好的人,怎麽會有仇怨呢?即使真的有宵小要動他,也不能不顧忌他身後的江南花家,而那些不夠分量甚至連江南花家都不知道的跳梁小醜,花滿樓自己也完全可以解決。所以這一次,果然是沖着他來的嗎?

陸小鳳笑容發苦。

雖然每一次花滿樓總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總是說自己給他帶來了不少生氣和歡樂,可他也總是會想起花如令老爺子那種帶着些責備的眼光,無聲訴說“七童就是因為和你做了朋友,才會老是遇到危險的”。

在很多時候,白弦都是善解人意的。所以他安慰陸小鳳:“無論是誰帶走了花滿樓,想必也不至于虧待他的。”

由花及人,這樣的人,本就值得受到所有禮遇。

陸小鳳也坐下來:“我們現在能做的事情,也只有等待了。”對方既然在江湖上放出了消息,一定也派了人盯着百花樓的動靜。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陸小鳳幾乎是一刻不停得在胡思亂想。

天色已暗了下來。

幕簾低垂,深藍近黑,花兒們交替着含苞、開放。

白弦掏出一個油紙包:“吃吧。”

陸小鳳怔了怔,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六張冒着熱氣顯然用內力溫過的燒餅,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白弦沉靜道:“不管對方是故意晾着我們還是确實沒有趕到,你這樣子坐立不安都不過是自亂陣腳罷了。”

陸小鳳頗有些赧然,不想今日失了冷靜,還讓一個初出茅廬的人來提醒自己這一點。他熟門熟路地找到百花樓裏的茶水倒上,就着燒餅吃起來的時候,突然又怔住了。

熟悉的味道。

陸小鳳吃遍大江南北,他的品味自然是非同一般的,而在燒餅一道上,最讓他解饞的就是平城西門那位老大爺烤的燒餅。金黃焦脆,外表也和別的燒餅沒什麽不同,但內裏塗的那層老大爺家裏祖傳的醬料,卻是別家都模仿不得的。

這一路上朝着百花樓而來,的确經過了那老大爺的燒餅攤,彼時陸小鳳心中記挂着花滿樓的安危,只是下意識頓了頓就策馬埋頭狂奔,卻沒想到這微小的動作,也被白弦記在眼裏,并且還記挂着他沒有吃飯,買了下來。

陸小鳳簡直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得說不出話來。有些人就是這個樣子,別人打他罵他鄙視他的時候,他活蹦亂跳一張嘴說個不停;別人真的掏心掏肺對他好,他反而連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了。

概因他在人世看得實在太多,任何打擊都不能摧垮他,但一點點溫情,或許就會讓他淪陷。浪子何為?天大地大,處處流離處處家,無礙生死,不理污暇,我自随性江湖,哪管他人看法?笑罵不平事,淚灑兄弟情。——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夜晚的風送來似是栀子的香氣,但一千朵栀子又怎及得上友誼的芬芳?

——陸小鳳可以沒有酒,沒有女人,沒有銀子,卻不能沒有朋友。

——人都是需要朋友的。

——而陸小鳳如今就有了一個好朋友。

——有這樣的好朋友在身邊,天大地大,任是虎穴龍潭,何處不可去得?

陸小鳳心情好了起來。他心情一好,就想唱歌。轉念之間,便以茶代酒,一手在桌子上敲着節拍,走腔走調地大聲唱了起來:“野花芳草,寂寞關山道。野花芳草,寂寞關山道……”就這兩句,被他拖長了翻來覆去,反反複複。

作為聖子,要有寬廣的心胸。

白弦柔柔一笑,姿态優雅地行至一朵幽藍的小花前,俯首低語:“小一,咬他。”

“嗷——”陸小鳳把整個人都包在了簾子裏:“有蜜蜂啊啊啊——”

紅衣少年拍了拍手讓金色的小蟲回來,眯起眼饒有興致:“你怕蜜蜂?”

陸小鳳從簾子裏探出頭瞧了瞧情況,湊過來搭上他的肩膀:“這是蠱?我聽人說,金色的蠱蟲,是極為難得極上品的蠱……”胖胖的蠱蟲在飼養人的手心裏舒展了身軀,玉色的身軀泛着一層金光,不知怎的,看來竟有些嬌憨。

白弦輕飄飄道:“別轉移話題。”

陸小鳳又想摸胡須了。天下聞名的陸小鳳當然不會怕一只小小的蜜蜂,他怕的是百花樓的蜜蜂。

就像熱愛着所有的花兒一樣,花滿樓也熱愛着所有的生命。這其中,自然包括了能夠給花兒們傳播花粉的蜜蜂。自從一只這樣勤勞的小東西發現了百花樓以來,就呼朋引伴地叫來了一大批,而蜜蜂并不是一種會主動攻擊人的生物,花滿樓也是一貫的溫柔恬淡,自然和這些小生靈們相處和諧。

直到陸小鳳再一次來到百花樓。

那一日,陸小鳳如往常一般戳着某一朵在陽光下綻放身姿的花,不期然戳到了什麽別的東西,立刻被狠狠蟄了一口……這件事的結果是他名滿江湖的兩根手指腫了一根,加上被花滿樓無視了長達三天之久——那只以為他是敵人的蜜蜂在蟄了他以後就順應種族的命運死去了,這顯然讓花滿樓很傷感。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好玩——”白弦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和陸小鳳相處這幾天,他的每一個舉動都像是經過精雕細琢的,美則美矣,卻是少了一分真實,如今這樣毫不顧忌地大笑,儀态雖不甚規整,勝在酣暢淋漓,自有一股天然荟萃之美,像是蒙塵珍珠終放光華,千年蓮子終化蓮花,直逼人心。

陸小鳳怔了一怔,立刻抗議起來:“喂喂,我這麽慘痛的經歷到你這裏就只有‘好玩’兩個字嗎?”他誇張地拖長了音調:“你這個沒良心的——”

這自然又惹來一陣笑鬧。

間隙之中,白弦模糊想到,真沒想到朋友是這麽好玩的東西!所以大長老才說要“出門

靠朋友”嗎?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一直沒有被蜜蜂蟄到過,但是年糕其實很怕蜜蜂的了

不像我鄉下的表哥他們,捉一袋子蜜蜂玩什麽的,太兇殘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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